第29章 恨西園落紅難綴
一束慘淡的陽光斜斜灑落,無數銀色的灰塵旋舞著,爭湧向側麵牆壁上的小窗。
身上有點冷……誒?我怎麽躺在地上?略一移動,呃……渾身酸疼,吃力地坐起來,環視四周。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由磚石壘砌而成,屋裏空空****,隻有我身下鋪散開的一些茅草,以及牆角的兩隻破爛蒲團,一扇粗糙的木門緊閉著,大約通往外間,一隻尺許見方的小窗,透出一角灰天。
這是什麽地方?我確定自己從未來過!
我這是……對了,早上我在劫後的楚州城裏,看到一個幸存的小孩,我拿錢給他,然後……
記憶裏最後一個畫麵是滿眼飛舞的金粉……
倒吸口冷氣!那一定是讓人昏厥的藥物!
試著聚氣……丹田中空空****……
恨!居然中了招!丁尋和那幾個侍衛呢?難道也……
門外傳來說話聲,似乎是有人在大聲爭論什麽,我懷疑剛才就是這爭論聲把我驚醒的。
隻聽一人粗聲粗氣道:“蕭先生!請回吧!此處有我兄弟二人把守,您還有甚麽不放心麽?!”
“你二人……嘿……”說話人的聲有些怪異,總帶著額外的卷舌音,“二位的功夫自是了得的,不過今日那個棘手的護衛,若非某接了下來,不知憑二位……可攔得下?”
“……你這廝……”
“蕭先生的身手在下兄弟佩服的緊!”聽聲音又換了一人,“隻不過,那侍衛與先生過招之前,先已中了我家二公子的迷仙散呢……何況這塔裏的機關久已廢置,若不是我家二公子自小入得仙山。學了奇門術數。隻先生您,可操縱得這些機關消息?憑先生一人對付柴榮,不知這勝負麽……”
“嘿嘿……”姓蕭的幹笑兩聲,“爾等南人把那柴榮小兒說地恁般了得,某便不信他一介販茶豎子,功夫能勝過今日那侍衛頭目?便是那廝,不也敵不過我地伏虎手麽!休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我家公子言道。有此女在,柴榮便是領了千軍萬馬來,也奈何不了我等,還請先生莫要節外生枝為好……”
“此言差矣!某家不過是要進去看看這女子是否蘇醒,又非……你二人何須百般阻攔!”
“哈,蕭先生這話講得有趣,這一路上您那兩個眼睛可有離過這女子身上半刻……”
姓蕭的哈哈一笑,“不過是個女子。某在家時,美婢如雲,爾等又知些甚麽!”
“您家鄉的女子麽……嗬嗬,不知也罷!”
“小子!忒無禮!”
“嗬嗬。蕭先生莫怪,我兄弟平素就好開個玩笑,您莫惱。在下與您陪個不是!晌午時書信已送到周營,若是快的,估計傍晚時分周人就到了,我們在信上雖寫了隻許柴榮一人來,萬一他不講江湖道義……您不妨先回去養精蓄銳,等他來時,咱們再依計行事,您看可好?”
“哼。若非尚須我敵住他。汝等早就撇開我了罷!莫要忘了這計策是誰出與你家公子的!此時倒恁地聒噪!某偏要進去,看你能怎地!”
“蕭先生……”
“兀你這廝……”
門口正亂成一團。忽聽一聲輕咳,一個聲音自遠處飄來,“你們在此吵鬧些甚麽?”
“二少爺!這廝……”
“嘿,張公子,你張府家法大得很呢,奴才都這般猖狂!”
一個低弱得聲音,“蕭先生,請借一步說話。”
一愣,這位“二少爺”的聲音……盡管他似乎刻意壓低了,但我還是有似曾相識之感……
略靜了片刻,估計是那姓蕭的在心裏權衡了一下,倒底隻哼了一聲,而後聽動靜是他與那位二少爺雙雙離開了。
半晌,就聽門外一人----剛才聽他們的對話我知道,這人是家將護衛之類----狠狠啐了一口,罵道:“呸!好色無賴!偏生找出這許多借口來!三哥,想咱們張府滿門忠烈,如今倒要受這潑廝地鳥氣!端的氣煞人!”另一個聲音低歎道:“老四,輕聲些,莫要壞了少爺的大事!此時咱們還用得到他,因此上二少爺才與這廝虛與委蛇……想當初老爺在時,這廝便來過幾次,我瞧老爺隻不冷不熱地應付著,昨日他找上咱們,竟說昔日老爺待他如待兄弟,當真可笑!二少爺縱是回家日短,我瞧也是個聰明透頂的人,應酬這廝無非是為了咱們張府的血海深仇,少爺都可忍得,你我兄弟便也忍他一忍罷。”
“此節我也省的,可一見這廝的鳥嘴臉,我就耐不住心頭火……三哥呀,裏麵那個無非是柴榮的女人,二少爺怎地這般仔細,這門上大鎖一上,裏頭石窗又恁般狹小,況且這是七層塔頂,她一個弱女子,又能跑到哪去?讓你我守在這,倒像是專為防那遼人!咱家二少爺也忒謹慎了!”
“老四,你怎這許多話!為了咱們張家滿門老少,為了咱楚州百姓,你我守上一時半刻,隻待殺了柴榮那廝,討了血債,休說守門,便是要了我這條性命,我這雙眼若是眨上一眨,都算不得好漢!這兩日,一想到咱們老爺錚錚鐵骨,為國捐軀,我這心裏……唉……”
“三哥……”
門口傳來低抑地哭聲……偷聽來的信息,先,這幾個人和榮哥有仇,我被他們抓住,關我在這……剛才那人說“七層塔頂”。看來這是在寶塔裏了。他們已布下機關,抓我就是為了引榮哥來;
其次,這兩人是剛才那個二少爺的手下,楚州人,張家……誒,楚州守將好像叫張什麽,前日死守州城,城破自盡身亡……那位二少爺。會不會是他的遺孤?!
還有,那姓蕭地是遼人,嗯,南唐自李當政時,就與契丹結好,以牽製中原政權,所以在楚州出現個遼人倒也沒什麽稀奇,不過很明顯。他們聯合無非是互相利用,張家幾人對那遼人似乎頗為鄙夷不屑,合作關係也不怎麽牢靠;
至於丁尋和今天**來的那幾個侍衛,生死未卜……
趁門口那兩位哭得投入。我小心爬起來,歎,我現在雖然蘇醒了。可還是手足無力,沒內力的狀態真讓我不適應,輕輕走到唯一地窗子前,說是窗子,其實隻是磚牆上地一個尺許見方的通氣口,難怪外麵那兩人那麽放心,這尺寸,絕不是成年人能鑽得出去的。何況。我向下望望,離地好遠啊……可能還真是頂層。
遠眺。視野裏是無盡的荒原,斑禿樣的雜草無規律地生長,近處,幾棵老樹枝葉稀疏,四外並不見其他建築,當然更不要說有人了。天上覆了薄薄的陰翳,不陰不晴的,蒼白地淡陽死氣活樣地照下來,大約正是午後。
曠野,塔頂,守衛,窄窗,果然是個好牢籠!
不過嘛,嘿嘿,我伸手在腰間一摸……微笑。
找個牆角盤膝坐下,從荷包裏摸出一物,吞入口中。
我隨身地荷包裏,除了慣常的散碎銀子、香藥,新近添了兩個極袖珍地小瓶,那是我把老妖精給的藥拆成了小包裝,隨身帶著----既然上次在女貞觀裏現了隨身帶藥的好處,自然要把這良好習慣延續下去。
不過,這九轉還魂丹還真是……吃了這藥渾身燥熱難受,猶如體內憑空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真氣,這感覺,頗有些象上次在蝴蝶穀裏被老女人逼著吃的那個虎髓熊膽丸,我收回心思,靈台清明地吐納運功,把體內熱流一一歸攏了,小心引導它們在四肢百脈遊走。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我隻覺全身毛孔盡皆打開,丹田中內藏之氣漸已恢複,想必之前中的“迷仙散”已隨汗水排出體外,真氣運行一周,通行無礙,丹田充盈,身上明淨舒恬,正是狀態恢複到最佳時地淋漓暢快。
睜開眼,半空輕舞的銀色灰塵已淡弱了許多,側耳聽,門外那兩個家將仍在絮絮叨叨地說話,追憶著舊事,時不時唏噓一兩聲。
我輕輕走到窗前,比劃了一下尺寸,從靴子裏摸出一物,沿著窗口磚縫無聲地切了下去……
微笑,不愧是削鐵如泥的寶匕啊!切磚就跟切豆腐一樣。
熱烈感謝林逸白同學!
雖然匕割在磚上毫不費力,但我為了不出聲響,隻用極緩極緩的速度,而且也要留神聽著門外地動靜,忽聽一聲:“裏頭這女子也不知醒轉沒有,這悄無聲息的,倒有些可疑!”
嚇一跳,趕緊撲倒在鋪草上裝睡,就聽另一人道:“她醒轉了又如何?還能插翅飛了不成?這女子……早上拿銀錢給少爺,我瞧她心眼倒不十分壞……”
“嗯?老四,你……”
“三哥放心,我隻這般一說,絕不能壞了少爺的大事!那時她主動靠上前來,省去咱們多少事呢,咱家二少爺易容地本事當真了得,那小叫花裝的,嘖嘖,連我都要給騙了去。”
兩人又聊開別的,我聽了一會,覺得他們似乎不會進來查看,於是爬起來繼續剛才的工作。
匕無聲地沒入磚石,忽想到,我這匕藏的也並不怎麽隱蔽,隻是在靴子裏,側麵做了個窄窄的夾層插匕,若是細搜,不至於搜不到,而腰上的荷包,更是掛在明處,雖然這時代無論男女帶荷包都是很常見的事,但他們居然給我留下來了,也沒動裏麵地東西,是不是說明,根本沒人搜我身上?
如果是我,抓到人,會不會在他身上翻翻呢?或說。什麽情況下。才可能不搜身呢?……
顧不上多想,因為窗口已切成了能容我出去地尺寸,搖頭,其中緣由以後再細想吧,反正我是非逃出去不可的,誰知道他們準備了什麽陰暗歹毒地招數對付榮哥,我不能留下做他們的人質,要是能在半路上截住榮哥就更好了!
我把切下來地磚石輕輕放在地上。想了想,又蓋上些茅草,自從那年去杜地書房“**”過,我就有了“毀屍滅跡”的習慣……
探身出去四下張望,又仔細聽聽門外的動靜,我一提氣,先飛身躍上近處一棵大樹,連著在幾棵樹上點過。最後才落在遠處地麵上。
哈哈!倒底讓我跑出來了!!
天光漸淡,日已西移,我現在能分辨出方向,問題是。我並不知道楚州在哪邊啊!
望天,怎麽辦?
我找了棵枝葉略稠密的大樹跳上去,藏身在枝幹上。愁,我是隨便找個方向跑出去,遇到行人再打聽楚州的方位呢,還是就躲在這,等榮哥來救我時搶先跳出去截住他?
兩個辦法各有利弊。
這位置倒是離那石塔不遠……
隨意向回望去,誒?!那是……
一個人,鬼鬼祟祟接近了石塔,側身進門時。警惕地四下張望。便是這張望,讓我看清了他的臉……
歎息!深深地歎息!
我跳下地。施展輕功,飛快向那扇門跑過去……
丁尋這笨蛋,怎麽這時候來了!
不過這家夥沒事,真好。
閃身進塔,我記得剛才他們說塔裏有機關,所以留了心眼沒有四處亂闖,隻靠在牆壁上小心查看。
塔底層的光線比外麵略暗些,條石鋪就的地麵還算平整,壁上地彩繪雕塑已殘破得看不出本來麵目,牆角一道窄窄的階梯,幽淡的日光從二樓入口處灑落,象是在石階上刷了一層稀薄的蜜糖。
可是,看不到人。
正想運功探探四外的呼吸聲,忽聽有人低喚:“可是水小姐麽?”
循聲望去,丁尋正從階梯下的陰影裏走出來。
驚喜,輕聲道:“哈!果然是你!你怎麽樣,沒受傷吧?”
他赧顏道:“慚愧慚愧!著了豎子的道,又吃了一掌……我記著他們離開的方位,一路尋了來,可惜我醒過來時他們已走了許久,倒底不曾趕上,方才見這塔荒涼地緊,正是個藏身的好去處,便進來一探……你怎從外麵進來?他們可有冒犯小姐?”一邊說,一邊走過來。
我出聲提醒,“你當心些,聽說這裏有機關,你剛才怎麽走過去的,沒事麽?”
話音未落,就見他身子一陷!
驚呼!我飛撲過去,趕在他掉下去之前一抓,還好,抓住他一隻手。
好險!原來是他腳下的一塊石板翻轉了,露出一個地洞,此時那石板兀自豎著,我趴在地洞邊上,半個身子落在洞裏,而他則懸掛在半空。
向下一望,深不見底,黑乎乎一片,卻有寒光點點,坑底肯定埋了刀劍利器,人要是掉下去……真歹毒!趕緊移開視線,“你別動,我拉你上來!”
一使勁,就覺身下一鬆,暗叫不好!我身下地石板竟也塌了下去!本能地一抓,隻摳住洞口邊緣。
兩人的重量都隻落在左手上,剛才那一抓,可能傷了指甲,指尖鑽心的疼。
“水小姐!你放手罷!我現下內力全失,又中了一掌,功力隻剩了一成不到!護不得小姐,還請放了我,你一人也好出去,陛下還等著與小姐團聚……”
我顧不上理他,隻凝力在指尖,盡力往石板中摳進幾分,希望能抓地牢些。
他仍喋喋不休著:“……丁尋失職!不能保護小姐,反倒成了累贅!有負陛下聖恩!隻能以死謝罪……”說著,居然用另一隻手來掰我的手指!
火騰一下躥上來!我怒道:“你非添亂不可嗎?!你敢再掰我的手指試試?!我這邊就鬆了手!信不信我跟你一起跳下去?!!”
他果然被嚇住,結巴著:“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狠狠瞪他,“你覺得我就那麽沒義氣嗎?我告訴你,我剛才已經跑出去了!你說我為什麽回來?還不是為了回來找你這笨蛋,要是想讓你死,我剛才就不拉你了,又何必抓住了再鬆手呢!”
“丁尋無用!若能換得小姐逃生,丁尋死而無憾!日後陛下自然會派旁人護衛小姐,小姐無須為我……”
“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費話!哼,你想的美,你倒是很英雄的死了,難道讓我以後每天遭受良心的譴責?遭受內心的審判?讓我因為自私悔恨終生?你太過分了!那樣苟且偷生又有什麽意思?!我確實很熱愛生活,可還沒無恥到要犧牲別人來讓自己苟活!”
“我……”
“你要是閑的沒事幹,不如想想我們怎麽上去!提點有用地建議好不好?!”
“我……”
不理他,我吐口氣,罵了人就是爽,真減壓啊,不過,怎麽上去呢?似乎武俠小說裏通常會寫,手在洞口一拍,借力騰身跳將出去,可我現在隻有幾個指頭摳在邊上,怎麽“拍”啊!
尤其,我悲哀地現,地洞口上,被我們吊住的這塊石板,在我地指下,居然開始出現疏鬆的跡象!!不由就想起了當年給榮哥講的那個關於人生的寓言……
一語成讖啊!
“丁尋!你給我聽好!”
“請講。”
“你這笨蛋,這事沒完!我就是變成鬼也不會饒過你!!嗚嗚,榮哥哥
“啊?”
不等我繼續罵人,指尖一輕,我左手抓了一塊碎石,右手抓著一個丁尋,慘叫著向陷坑深處跌落……
據說DT網站每章隻D一次??那豈不是它們貼出來的都不是我的最終版本?!怎麽這樣啊。。太不敬業了!!不知道盜亦有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