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的眉眼在病態之下越顯溫雅淡漠，病痛的折磨讓他本來意氣風發的儒雅強勢被消磨的褪去了菱角。
他抬了抬手，落在簌歌被寒風肆虐的微微通紅的臉蛋，低低的歎了口氣。
“受苦了，小歌。”撐了那麽久，還沒在自己麵前掉一滴淚，她該有多麽難受。
剛才醒來，看著她一個人轉頭盯著窗外染了半個天際的夕陽發呆了許久，他就好一陣心疼。
離開既然已成事實，就不能再束縛著她了。
“隻要你能好好的，再辛苦我都不怕。”簌歌握著容澈的手，一臉信誓旦旦。
容澈柔和的笑，指腹輕輕的磨蹭著簌歌粉嫩的臉蛋，就那樣盯著她看了許久，不說話。
“容澈，對不起。”想起昨晚答應鳳君慕的事，簌歌麵對著這樣美好的容澈，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愧疚。
“小歌，不要對我說對不起，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這段日子裏有你陪著，我很開心，或許也能說死而無憾了，真的。”容澈微微搖頭，阻止簌歌的自責。
簌歌聽著容澈聲音低沉沙啞的訴說著，他和她在一起時的一點一滴，他都高興。
聽在耳裏，她更是滿心的愧疚。因為鳳君慕，她陪著容澈的時候，心並不純粹。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小歌，其實我並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我也做過壞事，很久以前我跟過墨西哥黑幫，幫他們洗黑錢暗箱操作股市，這或許就是做壞事的報應。遇到大哥，我才算是真正走出了那個漩渦，脫離了那百般無聊亦或者暗無天日的身後。其實能洗清過去重新來過，我已經很感激了。”
“容澈……”不是不知道容澈的過去，隻是現在聽他親口說出來，感覺有些心疼。
“小歌，其實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
“恩？什麽事？”簌歌盯著容澈有些躊躇不安的神色，眉頭微擰。
“還記得我們去馬爾代夫前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嗎？”
簌歌心裏一緊，點點頭。
“你帶來了嗎？”
簌歌搖搖頭，說是放在家裏了。
容澈淡淡的笑，眸光微斂，他把手伸到枕頭下，把那個大紅的小本子拿出來，那閃亮耀眼的“結婚證”三個字，讓容澈光是看著就止不住的開心。
“你說過，除了紅杏出牆之外不管我做了什麽事情，都會原諒我的，對吧？”
簌歌凝眉，她是這樣說過的。
“你想說什麽？”低頭盯著容澈，簌歌心裏有些微微的凜然。
“其實。”容澈嘴角微抿著，有些失神的盯了簌歌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結婚證是假的。”
簌歌一怔，看著容澈素白手指上輕握的那個豔紅的本子，愣神的盯著容澈，明顯被他的話嚇到了。
“容澈，你說什麽呢？”簌歌眼眶一澀，搖頭否認著。
簌歌怔忪無措的樣子，容澈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良久，他悠悠的
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撫上簌歌的右臉頰，“小歌，其實我怎麽會舍得讓你嫁給我呢？”我本就是一個將死之人，怎麽會舍得讓你嫁過來當享福都沒有就受苦呢？
再也忍不住般，簌歌溢滿眼眶積壓的淚水，一滴一滴啪嗒的掉在床單上，雪白的被子裏，暈開了一朵朵嬌媚而悲情的花骨朵。
“我本來是想等，等著有一天我真的挨不住了，死了，一了百了了。然後再讓二哥他們告訴你這個事實，對，蘇柏溪他們都知道，是我讓他們瞞著你的。小歌，喜歡並不等於愛，同情憐憫也不該是盲目的成全。我知道你和我結婚並不是同情我可憐我，而是想要讓我走的安好無憂。我都感受到了，那麽接下來，我能做的，就是在走之前，看到你幸福。”
“我不想聽這個，容澈，不要說了好不好？”覆上容澈輕撫在自己臉頰上的手背，簌歌淚眼朦朧，聲音帶著隱忍的哭腔。
“小歌，別哭了，你哭的讓我覺得連呼吸都感受到了那別離思緒的疼意。恩，別說，這樣還挺難受的。”都這時候了，容澈還有心情說笑。簌歌抿著嘴，憤憤的瞪了容澈一眼。拉開他放在自己臉上輕輕磨蹭的手，十指緊握。
“知道難受，你就不要說那麽多廢話。明明身子骨都不硬朗了，現在還嘴硬。”
“不生氣了？我騙你的事？”容澈試探的湊近簌歌，淡如清風的笑著。
“唉。”簌歌故作老成的歎了一口氣，惹得容澈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他理了理簌歌兩邊的發絲。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就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開心一樣，我又怎麽能生你氣呢？那不就顯得我太過小孩家子氣了麽？”簌歌低頭，無奈。
結婚證是不是真的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反正在她心裏，她曾經是容澈的妻子，而她是真的嫁給了容澈，同房共枕。
或許答應鳳君慕是她個人為愛的自私，但是不管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容澈都會是她生命中，第一個與她執手走進婚姻殿堂的人。
“我們小歌永遠都是大氣明智的人，我知道。”容澈輕輕的咳嗽了幾聲，即使掩飾的很好，那聲音裏濃重的病態還是簌歌聽的心裏一緊，微微的抽痛。
低頭斂了斂眉，簌歌起身坐到容澈身邊，手掌心還被容澈微涼的手包圍著，她輕輕的笑，“容澈，我想通了。”
“恩？”任由簌歌盯著自己笑，容澈嘴角勾勒出一個細致迷人的弧度，他聲調低沉。
“容澈，我會不哭不鬧，讓你比我先走，然後幫你安葬，我會讓你走的安心。”
容澈一怔，良久淡笑，點點頭說了聲“好”。
“那我們約定好了，蓋章。不許耍賴，好好送我走。”
冷靜自然的語氣，讓簌歌偽裝的很好的麵具差點轟然奔潰。恩，容澈，其實你知道這是對我很大的考驗，對不對？
然後，思念你的痛苦留給我，難過悲情也留給我。我想要回報你對我的愛，你知道，這不容易，對吧
？但是，我會盡力，因為我想你走的時候，是笑著的。至少，沒有遺憾了，對嗎？
“我們小歌能想開，我真高興。”容澈低低的笑了起來，聲音聽起來愉快歡樂，但卻難掩心酸澀然。
“小歌，我走之後，就海葬吧。活的時候想著帶你去看海看日出，去環遊世界，現在既然實現不了，那麽以後在海上漂流看世界也算是美事一件。”還能看你，海上那麽大，總有一天會看到你的，對嗎？容澈低頭悶悶的笑，笑著笑著，眼角不自覺的發酸發澀。
簌歌扭頭看著窗外，悶悶的點頭。
“小歌，以後不要再別扭任性了，喜歡他就去追，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味的退讓，避而不見就能忘懷的。你們都同樣要強孤傲，如果其中一個人能夠軟化退後一步，情況可能會很不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窗外，落葉都不見了蹤影。簌歌皺著眉，下意識回避容澈話裏的深意。
“小歌，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容澈歎息。
簌歌手指倏然間微微握緊，她低頭凝視著地板發呆。
“難道我的事情還不能讓你們清醒過來嗎？還有大把時間在的話，就不要浪費了，好好愛一場吧。小歌，大哥的難處你也要理解一下，你們如果再冷情要強下去，擦肩而過是遲早的事情。難得彼此情投意合，你莫要因為我而誤了事情，我會自責難受的。”
“容澈，有想吃的東西嗎？我做給你吃？”簌歌忽略掉容澈循循善誘讓自己和鳳君慕坦白表白的寓意，轉頭盯著他笑，一麵岔開話題。
她總不能告訴容澈說，其實，昨晚我們剛剛結完婚，後麵我就答應和鳳君慕在一起了吧？那樣她會遭天打雷劈的，好嗎？！
“你有拿手的？恩？”容澈取笑著，言語裏的寵溺意味卻很明顯。
“笑話，說的我真的什麽都不會做似得。我為了你可是專門去報了烹飪學習班，雖然就上了一兩節課，可是，我……我學會了煮粥！”簌歌磕磕巴巴維護自己廚藝的樣子讓容澈心癢心動極了，他眸光一柔，淡淡的扯了扯嘴角。
“那我就吃你會做的，這下行了吧？”容澈妥協的回答。
“這還差不多，我現在就去準備。”簌歌懶洋洋的點點頭，站了起來。
容澈見簌歌站起來之後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卻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一樣，定在原地發呆，一動不動。
“小歌，怎麽了？”容澈擔心，扶著床沿想要坐起來看看。
“沒事，隻是覺得冬天來了，好冷。”簌歌鼻尖一酸，她聳著肩搖了搖頭，轉過頭對容澈抱怨道。
容澈失笑，卻在抬頭看簌歌說完轉頭邁著腳步離開的時候，看到了“啪嗒”一聲，砸在地上那晶瑩剔透的淚珠，一怔，也是愣了許久。
還是哭了呢，小歌。
良久，病房裏一聲長長的歎息聲，似是滲入空氣的憂愁一樣，讓經過的人心冷不防的也被沾上了傷感，就像這個冬日一樣，寒冷刺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