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文革期間的派性鬥爭在各領域各階層衍生,它幾乎是那個時代社會結構下的一種常態,在一個特殊的群體中這種鬥爭已經生活化了,非常的政治生態殃及了很多人的家庭生活,有極端的人甚至在家裏搞起了派性爭鬥,夫妻各執一方,兒女們是他們爭鬥的力量,雙方都在爭取支持,這不是天方夜譚,文革中有少數夫妻間的矛盾很多時候是用政治手段來解決的。
然而,派性鬥爭也有積極的一麵,人活在世上,很多時候都會被**左右,派係爭鬥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大家毫不留情地互相揭發,每個人同一個視野,同一個價值取向,那麽,所有陰暗麵都會捅到台麵上來,形成了一種相互製約的機製,政治思維就變得沒有死角可言,這到有點像民主社會的‘反對黨’,到處都是批評,人人自危,誰還敢做壞事。
這不,政治層麵的派性鬥爭殃及了五亭鎮的這個草台班,以‘歪嘴和尚’為首的一幹人屬於‘掌權派’,以實力演職員‘李玉和’撐頭的屬於‘反對派’,小花臉陳省沒有參加所謂的‘派係’,他為人機靈,在兩邊的相持中遊刃有餘,可有一天他幫‘歪嘴和尚’多說了幾句話,被‘李玉和’他們一夥說成是‘保皇派’,小小的一個草台班漸漸成了一個小社會。
開始時還是停留在嘴上較勁,大隊黨支部也沒有引起重視,從來不曾派一個有權威的人去引導,最後發展成互相拆台,甚至出現了無理罷戲狀況。
一幹人跟紅燈記樣板戲的電影照樣畫葫蘆,排了兩個多月,終於在端午節開戲了,那一天大禮堂擠爆了人,台上鬧台的鑼鼓鏗鏘有力,台下看戲人擠成一團,時不時發出陣陣起哄聲。
紅燈記拍成電影是現代京劇曲拍,可五亭文宣隊用的是縣婺劇團改編成的婺劇曲拍。這個劇種屬於武戲,它曆史悠久,還是國粹京劇演變的前身。它後台鑼鼓韻律節奏強勁亢奮,主旋律嗩呐板胡當家,笛子琵琶協奏,曲調氣勢宏偉剛勁,它映射了一方水土民風的強悍。
今天的戲,鑼鼓已經開始鬧台,黑壓壓的一片莊稼漢擠在台前,翹首觀望平時都在一起幹活的草台班‘戲子’們出場,不知何種原因,這地方湊熱鬧看戲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形成的習慣,每次戲將要開場都會無端地響起一陣瞎起哄。
台下觀眾互相擠得很熱鬧,後台的‘歪嘴和尚’也急得像熱鍋裏的螞蟻,他正在遭受派性鬥爭煎熬,戲已經開始了,快要上場的‘磨刀師傅’突然說肚子疼演不了了,歪嘴和尚知道是‘李玉和’在使壞,他都沒想到為了二十幾元的夜餐費沒給他們報銷,在節骨眼上和你抬杠。
為救場,無奈的‘歪嘴和尚’表示同意報銷,可這夥人一定要立刻兌現。‘歪嘴和尚’自己也有問題,大隊給與的三百元排戲經費,有一部分被他挪作他用,現在根本拿不出錢來,這個把柄早就被這些人逮著了,原本想和大隊支書匯報,後來一琢磨,大隊去查他的錢,他會拿出一堆**去敷衍,對他來說絕對不痛不癢,所以一定要在節骨眼上把他徹底搞倒,最起碼要維護好自己的利益。
戲已經開場,李玉和在台上亮相,‘磨刀師傅’還萎縮在戲箱上,臉部表情依然痛苦。情急當中,歪嘴和尚還算是有能耐,他想到陳省很機靈,準備叫他上去救戲,他在亂烘烘的後台上,喊道:“陳省!”陳省一骨碌擠到‘歪嘴和尚’前麵,詢問到:“什麽事?”
‘歪嘴和尚’對他說:“你不是要演磨刀師傅嗎?”陳省被‘歪嘴’問的一愣一愣的,回話說:“對,以前是有這樣的要求,可現在。。。。。。”他已經畫好了鳩山的妝,這樣急急忙忙地上場他可不願意,推辭說:“都沒有排演,我能演嗎?”‘歪嘴和尚’一臉不以為然,信心滿滿地說:“電影上看了不知多少遍了,又沒幾句台詞,你上台湊合著演就行了!”
陳省瞪著眼說:“那怎麽行!磨刀師傅和鳩山在最後一場在同台打鬥,我一個人怎麽演?”
為了壓製另一夥人的邪氣,‘歪嘴和尚’也豁出去了,躊躇滿誌地說:“到時候我親自上,不會叫你為難!不就打鬥嗎?我絕對行!”
被逮著了,陳省自知也不容易推辭,他迅速脫下用麻袋做的鬼子兵服,穿上了磨刀師傅的行頭,扛起‘磨刀人’的道具,侯在台邊準備出場。
裝肚子痛的,當然恨這個攪局的人,但也沒有辦法阻止他上台,再蠻幹下去,破壞革命樣板戲的帽子也不是好消受的。
李玉和在台上演著,還等著拉布幕休場,沒想到該磨刀師傅出場時,沒有冷場,陳省扛著凳子喊著:“磨剪子哎,鏟菜刀。。。。”一招一式地他就上來了,‘李玉和’再惱怒在黑壓壓的一片人麵前也不能發泄,勉勉強強地把戲演完。
演到最後,台下的給了熱烈的掌聲,這些觀眾期望值本身不高,看他們都是和自己一樣在田裏幹活的人,能演到這個份上已經滿意了,村支書也特別高興,演出結束後走進後台,大手一揮說:“晚上我請客,早給你們準備了酒一壇,豬頭一個,三斤油炸花生米,大公雞一隻,算是犒勞你們!”
這話一出口,該是草台班人熱烈鼓掌的時候了,‘歪嘴和尚’一臉得意地走到‘磨刀師傅’麵前,陰陽怪氣地說:“你肚子痛,就不要去了!”世上還真有臉皮厚的,‘磨刀師傅’一骨碌從戲箱裏下來,嬉皮笑臉地說:“已經好了,早不痛了!”
麵對無賴般的做法,‘歪嘴和尚’還真沒辦法對付,搖著頭歎著氣隨大夥兒走出大禮堂。
喝酒間,有村支書和大隊長在座,那夥人對陳省還算網開一麵,但那皮笑肉不笑的敬酒使陳省毛骨悚然,他知道該是自己離開這個草台班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