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打鬥聲漸漸弱了。

為首的黑衣人掀開窗簾,安撫程禧。

她探頭,司機那夥人掛了彩兒,倒在地上,呻吟著。

周京臣的這夥黑衣人,是專業玩格鬥的,基本沒大礙。

“禧兒小姐?”黑衣人奪她手中的晾衣杆,她攥得緊,手心全是汗。

“周公子吩咐我保護您。”對方柔聲細語,拉住她,“我送您去醫院。”

去醫院...

程禧本能捂住肚子。

黑衣人拿起沙發上的毛毯,披在她身上,“是檢查胎兒的情況,不做手術。”

忽然,距離最近的一名保鏢撲向程禧,那架勢,似乎要活生生將她撞流產。

黑衣人一拳反擊,劈砍保鏢的後脖頸。

“周夫人不留,這個孩子絕對留不住...”保鏢啐出一口血痰,舔著門牙。

“究竟是誰派你們來的!”黑衣人踩住保鏢的胸口,“真是周夫人嗎?”

“除了周夫人,誰有膽子滅了周家的種。”

程禧眼眶一陣澀漲。

即使程衡波沒死,依然是衛生局的副主任,程家也確實高攀不上周家。

周淮康提攜的司機,有朝一日超過周淮康了,照樣畢恭畢敬,卑躬屈膝。

是恩人,是主子。

但周家的血脈,周夫人寧可和周京臣撕破臉,都狠下心不要。

是多麽嫌棄她的存在,多麽瞧不入眼程家夫婦。

“綁到衛生間,等周公子處理。”黑衣人交代完,攙扶程禧出門。

“我們輪流盯著,這夥人是六點進小區的,六點半上樓。”

她萎靡不振。

黑衣人不再多言了。

......

秘書匆匆趕到周京臣的包間,“不出您所料,夫人派了一撥人,強迫禧兒小姐墮胎。”

男人閉目。

胸膛大幅度起起伏伏。

在克製。

沈承瀚寬慰他,“伯父退休了,伯母不得不替你謀長遠,你在董事會上的提議,沒人支持,是給你敲警鍾了,單打獨鬥太困難。祝雲樓是集團的定海神針,威望極高,連葉柏南都客客氣氣的,他輔佐你,可以震懾董事們,他叛變了,大家也無所顧忌了。”

男人沉默。

“你想娶禧妹妹,伯母想娶一個對你有幫助的兒媳婦,強強聯姻,你省心不少,伯母是好意,用錯了方式。”沈承瀚拍了拍他肩膀。

他睜開眼,“人呢。”

“禧兒小姐在醫院,很安全,夫人在老宅。”

周京臣鬆了鬆衣領,起身出去。

葉柏南的包間請了唱蘇州評彈的姑娘,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們大手筆扔小費,鋪了滿地的錢。

公關部總監好色,大聲叫嚷,“脫一件衣服,小費一萬!”

有高管附和,“她隻穿了旗袍啊,豈不是脫光了?”

“旗袍,襪子,鞋,內衣,她脫一件,我結賬一件。”

他們興致勃勃,姑娘們又怕,又急,瑟縮在椅子上。

葉柏南端起白瓷茶杯,修長的骨節一下下叩擊杯壁,注視門口的周京臣。

眾人循著視線也發現了他,氣氛一僵。

“姑娘們,撤了。”周京臣發話。

三個姑娘捧著琵琶,低頭一溜小跑,逃離包間。

“我掃興了?”他鞋底碾過鈔票,似笑不笑打量李韻華,“小舅舅這樣開心,小舅媽知道嗎。”

李韻華一臉不耐煩,“少提她!我李家養著她,她花我的錢,要學會裝聾作啞!”

“大舅風光的時候,小舅舅老實本分。如今,大舅倒台了,小舅上位,本色暴露。”

幾名董事和高管也打量李韻華,神色各異。

“當眾羞辱結發妻子,不念夫妻恩義,值得諸位追隨嗎?追隨他的下場,能好過他的妻子嗎?”

他們互相對視,安靜無聲。

“你們是生意人,還是流氓?”周京臣負手而立,麵容陰駭,他驟然一生氣,格外的危險,“這是茶樓,不是會所,她們是唱曲的藝人,不是陪酒賣笑的女公關!”

包間裏男人們,經曆了勸導、斥責,過山車似的大起大落、恩威並施,全部垂著腦袋,服軟了。

“在李氏集團一天,遵守我周京臣的規矩,維護李家的口碑。你們應酬風月場,我不幹涉,在什麽地方辦什麽事,捅了婁子,我不饒他。”

周京臣教訓了一通,拂袖而去。

“他耀武揚威什麽!”李韻華惱了,周京臣是故意針對,給一個下馬威,讓在場的人明白,誰是李家的老大,誰是狗仗人勢。

葉柏南一邊飲茶,一邊若有所思。

周京臣那一句:這三大部門是集團的關鍵,你在意,我更在意。

他意識到,攪渾李氏集團這潭水,不應該這麽容易。

李家的子孫雖然不成氣候,畢竟是百年基業,傳承了三代,總有忠誠的心腹,何況周京臣成大器,有手腕有智謀,也不應該輸得這麽快。

他環顧了一圈包間,溫潤淡泊的皮相下,是精明狡詐的目光,“在座的,是否有人身在曹營心在漢。”

“葉大公子是懷疑,我們之中有周董的間諜嗎?”高管董事麵麵相覷。

個個兒演技派。

乍一看,真看不出問題。

越是無懈可擊,越是訓練過,越證明有間諜。

周京臣這招棋,算計得太漂亮了。

被打得節節敗退,也沉得住氣,咬牙死扛著。

葉柏南笑了一聲,“我隨口一問而已。”

......

周京臣回到老宅,南廂房的燈亮著。

窗子半敞,映出一男一女的影子。

在爭吵。

“姑媽麵前,你講的什麽話?辭了官職,委屈我了...我埋怨過你嗎?”

“沒埋怨嗎。”周淮康翻了一頁書,“不當市長夫人了,你心氣兒不順。”

“市長夫人是體麵,市長的公子更體麵!”周夫人關了窗,拔高音量,“你是市長,李家人敢得罪京臣?集團下屬敢和京臣強嘴?你不是市長了,京臣的地位、勢力又不一樣了。董事,高管,比他資曆深,在本地的人脈廣,他壓得住嗎?”

周淮康心煩意亂,“是京臣勸我辭職的!他作風謹慎,一定有他的考慮。”

房門這時“砰”地踢開。

周夫人嚇了一跳。

庭院風大,周京臣衣褲單薄,刮得烈烈鼓動。

他一手勾著車鑰匙,一手插兜,白皙如玉的眉目,藏了陰狠的味道。

“聊什麽呢。”

周京臣邁一步,悍匪一般的氣場,驚得周夫人退一步。

“是在聊得逞沒得逞嗎?”他站住,“您是一而再挑釁我的底線。”

入夜,晚霞紫得發黑。

綠琉璃瓦的拱形屋簷上,停著一排鴿子,程禧住在老宅的那幾天,最愛喂鴿子,喂金魚,糟蹋花草。

老夫人精心培育的白牡丹,隻剩一朵了。昨天,老夫人望著光禿禿的牡丹園子歎氣,池塘裏那條鳳尾金魚也撐死了。

“您安排人綁架禧兒,逼她打掉孩子,想過我會怎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