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走出周家胡同,保鏢開車追她,“周董讓我送您。”末了,又補充,“住市區那套房子。”

她一言不發上車。

不住他的房子,她無處可去。

何況,周夫人在乎孩子,她去打工,去租房,周家不同意。

周家落魄了,還有李氏家族,一年七、八位數富養孫兒,根本不成問題。

入戶大門亮著燈,周京臣的生活男助和一名保姆在玄關恭候她。

“我明天回老宅收拾您的行李。”助理客客氣氣,“宵夜在廚房,有甜羹,有肉羹,您嚐一嚐嗎?”

程禧沒胃口,四處走走停停,環顧這套房子。

家具重新換了。

沒有棱角,是海綿軟包。

“那間是嬰兒房。”助理介紹,“嬰兒車,吊籃,滑梯...周董準備齊了。不曉得是男是女,所以選擇了乳白和豆蔻綠,兒女皆可。”

程禧推開門,粉色和藍色的麻花風鈴懸吊在房梁上,窗戶敞開,綠蔭蔥蔥,夜風拂過穗子,搖曳間,溫馨,暖意。

但太安靜了。

一套空空****的房子,而不是一個家。

她心不在焉撫摸風鈴穗子,“他什麽時候準備的?”

“您住在煙城的時候。”助理提起,不禁笑,“周董很高興,他調侃自己老來得子。”

“他不滿三十歲,什麽老來得子啊。”程禧也笑。

“隔壁是主臥,一扇牆打通了。”助理拉開屏風,“主臥和浴室也打通了,周董調侃完自己,又調侃您了。”

她好奇,“調侃我什麽?”

助理一個未婚的大小夥子,挺羞赧,“您在浴室泡澡,周董在**觀賞。”

程禧麵頰燒紅,想在下屬麵前維護周京臣領導的威嚴,“他嘴巴沒正形,其實不這樣。”

目光掠過無名指的婚戒,臉色倏而變得蒼白。

那一幕,大約是不可能了。

“每個月產檢,周董在醫院等您。”助理盡量不刺激她,迂回婉轉,“周董忙,既是李氏的董事長,又是葉氏的董事,或許顧不上您...您有需要吩咐我。”

程禧明白,周京臣不會來這裏了。

產檢,生產,他在。

履行父親的責任。

其餘,他不出現了。

“他忙...不管我產檢也無所謂。”她擠出一絲笑。

她體諒,不耍小性子,助理頓時鬆口氣,“這是周董應該管的。”

......

程禧整整一星期沒出門。

8號,早晨。

她接到調查組的電話,市機關的官網也公布了一則新聞。

司法鑒定人員分析了錄音筆,確定是程衡波、周淮康本人的對話,隻是,周淮康並不存在誘導程衡波自殺,在電話中阻攔了,沒攔住、沒重視罷了。

而且,程衡波一案時過境遷,周淮康悔罪態度良好,市裏又功績顯赫,在同僚、基層頗有口碑,經組織研究,處罰如下:

周淮康因十年前違規違紀,包庇徇私,取消原職務待遇,降為一級主任科員,批準退休。

周家風光了二十年,隨著周淮康‘連貶五級’跌下金字塔尖,正式在權貴圈隕落。

程禧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從天亮,熬到天黑。

傍晚,安然過來找她,“去保利俱樂部嗎?新聘了一批男模!有一個像泰坦尼克號的男主角小李子!深邃的混血五官,和你哥哥有一拚!”

她意興闌珊,“我不感興趣。”

“憋著容易抑鬱了——”安然拽她,“孕婦要開心,對孩子好。”

她一愣,盯著安然,“誰告訴你,我懷孕了?”

安然家在外地,本地沒人脈沒買賣,和周家沒交集,周家也不是明星,遍地緋聞,加上程禧口風緊,和安然住了一宿,隻字未提。

按道理,安然是不知情的。

安然咧了咧嘴角,“你不是嘔吐嘛...孕婦才吐。”

“我是積食了,不舒服。”程禧腿麻了,慢慢活動著,有一瞬間的念頭,她猜,是不是周京臣委托了安然,陪自己散散心,聊聊天。

他是清楚的,她和安然關係好。

“你見過周家人嗎?”她繼續盯著安然。

“沒見過啊...”安然詫異,又興奮,“周家人願意見我嗎?”

程禧心沉了沉。

是了。

周京臣怕是有一點點恨她,怨她,又豈會顧及她這麽多。

她終究拗不過安然,跟著坐車去保利俱樂部。

與此同時,周京臣在俱樂部門口下車。

一名打扮時髦的粉頭發男人迎接他,“二哥。”

周京臣一怔,“斌子?”

大斌搔頭,“有五、六年不來往了,二哥瞧我眼生了?”

“太張揚了。”周京臣一拍大斌的後腦勺,“五年半沒聯係了,你在北方混得不錯。”

“弟弟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不張揚一些,在場麵上玩不開啊!”大斌油腔滑調的,帶著周京臣乘專屬電梯上樓。

保利俱樂部01年建成,08年查封,12年改建情趣酒店,年初,大斌花費一億買下,又花費一億裝修,極盡奢靡。

人間天堂號稱‘一個煙灰缸都是價值四位數的藝術品’,保利毫不遜色。

“生意怎樣?”

“紅火!”大斌得意,“搶了人間天堂三分之一的大客戶。”

“你知道人間天堂的幕後老板是誰嗎?”周京臣試探大斌的底細。

“葉柏南。”跨出電梯,拐個彎,是一間間流光溢彩的包廂,“葉嘉良老糊塗了,大兒子控製了人間天堂的實權。”

探完了底,周京臣心裏有譜兒了。

4月份大排查,人間天堂差點遭殃,之後,法人和高管名單一直變動,唯獨沒公開葉柏南,他對外撇得更幹淨了。大斌剛來這邊,已經了解‘機密行情’了,證明在娛樂產業是手眼通天。

“你幫我辦一件事。”

“查人間天堂的內幕是吧?”大斌聰明,“等消息吧。”

包廂的滾動燈柱亮了。

真皮沙發上一排高挑靚麗的女孩,穿得清純保守,氣質佳,紛紛起身,“斌哥。”

大斌一揮手,“沒眼力見兒!這位是臣哥。”

她們鞠躬,照著喊。

周京臣沒興致,二代子弟之中,他是出了名的不喜歡在風月場應酬,“斌子,咱們敘敘舊,叫姑娘們撤了吧。”

“男人敘舊,酒和女人,缺一不可。”大斌不樂意,招呼她們坐下,又摁住周京臣,也坐下,“二哥,別掃興啊!”

挨著最近的女孩,壓住打火機為周京臣點煙,他接過,自己點,大斌望著他光風霽月的勁兒,相信傳言不虛了,“要結婚了?”

周京臣手一僵。

閃爍的火苗,裹著紙醉金迷的一縷光。

他吸了一大口煙,“家裏這個狀況,先不結了。”

大斌笑,“對嘛!瀚哥年底結婚,你看他垂頭喪氣的...”

這時,包廂門突然被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