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瓷緩緩俯下身,“我不介意呢?”
“你不介意嗎?”周京臣雙手撐住桌沿,前傾。
視線相撞,魏青瓷扛不住他凶悍的壓迫力,“養在國外呢。”
“李家老夫人不同意。”他翹起一條腿,後仰,“周家倒台,魏家顯赫,魏小姐沒必要吊在一棵樹上,自降身價。”
“有的樹,是歪脖子樹,不值得我吊;有的樹,是玉樹臨風,吊成功了,歸屬我,吊失敗了,並不難堪。”魏青瓷食指戳了戳他衣領,“你想甩了我,白甩嗎。”
周京臣眯眼,“什麽條件。”
“5%的股份。”魏青瓷幹脆,“我母親是商人,講究商人的方式交易,我上一段婚姻是圈子裏的笑柄,這一段戀情又不順遂,豪門迷信,以後官家子弟、富家子弟,誰肯娶我?何況,是周家主動攀了魏家,攀了一半,不攀了,耍魏家呢?”
他眼神凜冽,慎重,“李氏集團5%的股份?”
“葉氏。”魏青瓷食指下滑,戳衣襟的紐扣,琥珀色,溫涼,像極了周京臣冷漠倨傲的性子,“我安撫魏家,讓我母親登門致歉,借口我們不合適,婉拒周家。”
她扭頭,程禧坐在沙發上,連綿了數日的風雨,放晴了,陽光不烈,暖而淺,裹住程禧,鍍了一層漂亮易碎的光澤,“你養妹這麽討人喜歡,又懷了孕,無名無分跟著你,遭人唾罵,多可憐。”
周京臣摩挲著鋼筆,笑了一聲,“成交。”
魏青瓷表情正經,“明天我拿證件,你請律師,辦手續。”
說完,戴上墨鏡,朝程禧揮手,“小周太太的位置,我願賭服輸,不和你爭了。程小姐,祝你母子平安。”
她揚長而去。
周京臣撥通內線,交代秘書準備轉讓協議書。
“吃飽了嗎。”他掛了電話,走向程禧,檢查餐盒,她吃得仍舊不多,“不愛吃?”
“太清淡了。”會客廳開了空調,她披著周京臣的西裝,“愛吃甜的,辣的。”
“看來,是懷了一兒一女啊。”周京臣散漫不羈,刮了一下她肚皮。
“我問醫生了,不是雙胞胎。”
“女兒膽小,藏在裏麵了,醫生沒發現。”他表麵嚴肅,其實滿口胡謅,“父親起了大名,周正修,寓意是正心修身。乳名也定了,叫禮禮。”
程禧不喜歡這名字,古板老學究的味道,無奈周家有周家的‘排序’,周京臣的姑姑叫‘周淮慧’,叔叔叫‘周淮安’,兒女輩排‘京’字,孫輩排‘正’字,名字必須老成穩重,不允許花裏胡哨的。
“萬幸是男孩。”程禧嘟囔,“名字不中聽無所謂了,如果是女孩,周叔叔起名‘周正芳’,‘周正芬’了。”
周京臣悶笑,又迅速收斂,“孫女的大名,父親也起了。叫‘周正翠’。”
程禧眼一亮,“叫‘周正鑽’多好啊!翡翠太老氣了,鑽石時尚。”
他笑意又浮起,憋在喉嚨,抿著唇,“陰陽怪氣是吧?”
“什麽名字啊...”她背對他。
“逗你。”周京臣扳住她肩膀,“叫‘周正玉’,不叫翠。”
“周正玉...”程禧歎息,勉強吧。
秘書捧了文件進入辦公室,周京臣在轉讓比例的空白處填了‘5%’。
“您轉讓魏青瓷5%的股份,您手中的股份就跌出董事局前三了,是小股東了。”秘書不理解周京臣的做法,“作為大股東,董事和高管們畏懼您,一旦股份少了,勢力削減了——”
“你覺得,魏青瓷為什麽索要葉氏集團的股份。”周京臣喝了一口茶。
“魏夫人是生意人,在本市投資企業...”
“葉柏南和魏夫人有合作。”周京臣再次打斷秘書,“我不娶華菁菁和祝卿安,也不可能娶魏青瓷,魏家不清楚,葉柏南清楚。為了擺脫祝家,甚至介紹葉柏文和祝卿安認識,我一步步抗拒到今天,又怎會妥協呢。”
秘書頓悟了,“葉柏南告訴了魏家,魏夫人清楚聯姻沒戲了,趁機要一筆補償,您百分百答應。直接要錢,萬一您反咬‘索賄’,魏副市長可冤枉了,所以要股份,您簽了字,自願轉讓,事後反咬不了。”
“然後葉柏南買下魏青瓷的股份,錢還是流入魏夫人口袋。”周京臣一語道破。
“魏夫人不缺錢。”秘書接過周京臣簽完的協議書。
“混商場,需要合作方,小公司,魏夫人不入眼;大集團,市裏不過那幾個,葉柏南名下有葉氏集團,又多了一個宏華國際,和他交個朋友,不虧。”周京臣有一搭無一搭撫摸程禧的肚子,“魏夫人幫他奪股份,賣了他一個人情,有了人情往來,關係自然不一般了。”
秘書憤憤不平,“魏青瓷雖然和您回李家了,您連她一根手指也沒碰,她憑什麽索要股份?”
“我希望她全部要了。”周京臣起身,“你認為葉氏集團的股份是好東西嗎?葉柏南失蹤了兩個月,這次出現,是衝我來的。在葉氏,我是他的下屬,他算計我很容易,我股份越少,權力越小,越安全。”
......
周京臣提前一小時下班,帶著程禧去徽園。
葉國章正在‘荷花館’喝酒應酬。
幾位小董事迎上他,“周董,您怎麽在?”
他含笑,“葉董的酒量差,我特意救場。”
“您來遲了,客戶剛走。”其中一位小董事指著後門,“公關部總監送上車了。”
周京臣裝作漫不經心,“是哪位客戶?”
“魏夫人。”
“有合作?”
“在談。”小董事歡天喜地,“葉董繼任董事長的第一單合同,一高興,喝醉了。”
“周董也喝一杯?”另一位小董事邀請他去包廂,“新出的限量款招牌菜,不賣,隻贈。消費一瓶六萬八千塊的洋酒,贈一盤荷花糕,我嚐了,天下一絕。”
程禧一聽,“宰冤大頭啊?”
周京臣示意侍者,“上一份招牌菜。”
“我不吃。”她堅決。
“小妮子知道替我省錢了。”他掐她臉頰,和董事們打趣,“從周家的小霸王,變成賢妻良母了。”
董事們大笑。
周京臣不在乎錢,那盤荷花糕終究是擺上了桌。
程禧懷孕後,食欲從沒這樣好過,一盤有四塊,一眨眼沒了。
“好吃嗎。”他一邊和董事喝酒,一邊關注她。
“脹得慌。”她揉著胃口。
“不消化,去逛一逛。”周京臣吩咐了經理,陪程禧去池塘。
這季節,荷花館的風景是最佳。
一池塘的荷花,角落是蓮蓬,現剝,現吃,程禧買了一大把,兜在懷裏。
繞過長廊,立著一扇紅木鏤空的屏風,題了字;歲寒三友,春花秋月。
簡簡單單八個字,寫盡了春、秋、冬三季,這座園子又是荷花館,象征夏季,十分雅致。
程禧瞟落款:周京臣題。
他的字是顏體,遒勁方正,融入了瘦金體的瀟灑,在年輕一輩,書法造詣是排得上名號的。
富家子弟喜歡馬術、高爾夫,官家子弟喜歡書法、圍棋,周京臣自幼是嚴格按照官家子弟培養的。
“雨過天晴了。”這時,池塘另一端傳來渾厚磁性的男聲。
程禧透過鏤空的格子打量,為首的男人個子太高,被屏風骨架遮了臉,依稀露出發頂和身軀,一邁步,一交錯,紛飛的衣袂,鋥亮的皮鞋,烏墨的短發,在晚霞與水色的輝映下,風華灼灼,詭譎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