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媱浮在空中，回望無邊無際的大海，已經看不見先前那蛟龍的身影了，白若塵似乎是受了重傷，一動不動，雙眸緊閉，暮媱猶豫著到她身邊，剛想抬手搭脈，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暮媱還未解開自身隱藏的術法，後退了兩步，看向正在往這裏走來的少年。

書生模樣的少年背著書箱，在細沙之上緩緩走動，一抬頭看見了昏迷在沙中的白若塵，先是一愣，眼中閃過害怕，再又抬腳往白若塵的方向跑了兩步，而後嫌棄書箱太重，就將書箱卸下，抬腳往白若塵處跑了過來。

暮媱看著少年將趴著的白若塵翻了過來，見到她肩膀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仿佛受傷疼痛的是他自己一般。

而後，少年毫不猶豫將白若塵抱了起來，從來時的路回去了。

看白若塵現下的模樣，分明還未成年，這樣下去，就算不流血留死也會因幹涸脫水而亡啊。

暮媱跟上去想要製止，卻不想，場景又轉換了。

建在海邊的小漁村，村中最角落的茅屋，暮媱立在門口，看著白若塵被放在整潔的床榻上，不多時，屋內走出了一位中年婦女，細長的竹棍在她手中有一搭沒一搭點著地，另一隻手在空氣之中摸索。

瞎的？暮媱施法，拿了塊石頭隨意在她麵前晃動，果然，那雙眸子是沒有焦點的。

“娘親。”少年清秀的麵容上透著擔憂，“您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將婦女攙扶回屋，少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白若塵，“娘親，我去采些止血的草藥，一會便回來。”

“你受傷了？”婦人著急地在少年手臂上摸著：“哪裏受傷了？”

“不是我，”少年將婦人的手握住，安撫道，“方才我帶回來的那位姑娘受傷了，村裏的大夫出診了，我就想去挖些草藥。”

“哦哦……”婦人放心了些，又叮囑了幾句，由少年攙扶著在桌旁坐下。

少年出去，順手將門帶上了，暮媱這才發現，白若塵半睜開眼睛看著一切，又在少年出門之後昏睡了過去。

場景再度轉換，雖然還是這間屋子，屋子裏卻多了些珍珠。

暮媱總算明白過來，先前從白若塵和白若霖的對話之中可以知道一些，白若塵年幼時遇到過什麽事，被人所救，且情根深種，所以這個夢境，帶她回到了當年遇見那個少年的時候。

少年端著換藥的東西走進屋中，拾起地上的珍珠，歎了一口氣放入一旁的陶罐之中：“這藥雖然敷著疼，但好在見效快，過兩天應該就能痊愈了。”

說罷，仔細小心地將白若塵的衣衫解開，暮媱上前，果然白若塵肩頭的傷口已經好了很多，隨意往她臉上看了一眼，暮媱才發現，白若塵閉著的眼眸微微顫動著，原本慘白的臉色慢慢變成緋紅。

暮媱心下一驚，這丫頭已然是醒轉的。

周遭的溫度似乎也是升高了，顯然，這一刻，在白若塵的心裏，是溫暖的。

大致是上藥太疼，雖然白若塵沒動也沒發出聲響，但還是疼的落下了淚水，少年接下泣珠，抬手拭了拭白若塵濕潤的眼角。

上好藥，少年幫她穿戴整齊，又提了些海水灌到浴桶之中，將白若塵抱著放了進去，暮媱放心了些，這個少年知道鮫人未成年之時不可離開海水太久。

少年出門後，白若塵緩緩睜開眼睛，攏了攏自己的衣襟，低下頭癡癡地笑了。

暮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門外，少年不在，這時現身將自己的來意告訴白若塵正合適，抬手捏訣，剛想將自己身上隱匿的法術散去，場景又轉變了。

礁石林立的海邊，距離漁村不遠，但是很隱蔽，他們坐在礁石上，白若塵的尾鰭浸在海水之中，身旁坐的便是少年。

“我叫餘楚，”少年似乎有些靦腆，“因為父親姓餘，母親姓楚，所以起名餘楚。”少年抬頭看向白若塵，“冒昧請教姑娘芳名。”

“白若塵，”尾鰭在水中劃動了兩下，聲音很是愉悅，“我聽你母親叫你阿楚的，我以後也這麽叫你吧。”

暮媱想著，幼時的白若塵雖然不及現在這般明豔動人，卻勝在一份純真，雖然會有些孩子氣，可那笑容真是幹淨得很。

餘楚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再然後他們談天說地，白若塵告訴餘楚，他從未見過的大海深處其實是有很多美麗的危險。

天真爛漫的少女告訴懵懂安靜的少年那一海的奇幻和美麗，告訴他自己是如何在遊玩時驚醒了沉睡的蛟龍，告訴他自己又是如何被逼得沒辦法才往岸邊遊，告訴他蛟龍如何凶猛，咬住了自己的肩膀不鬆口。

少年隻是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比劃著，同她一起開心，同她一起緊張，漸漸的，暮媱覺得周遭的溫度再次升高了，分明還不到日落時分，天邊的雲彩卻變成了緋紅。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家吧，”看著日頭越發西斜，少年出聲問道。

白若塵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自己的尾鰭，餘楚起身將自己的外衫脫下，蓋在白若塵的尾鰭上，伸手抱起白若塵，往村子裏去。

暮媱看著緋紅的天邊，嘴角勾了勾，少年和少女之間的愛戀，真是簡單呢。

回過神來，兩個身影已經有些遠了。

白沙綿軟的觸感，讓暮媱不自覺多走了幾步，白若塵和餘楚之間的感情還在升溫，看多了人間的話本，暮媱自然不願意多打擾他們。

邁著步子在沙灘上慢悠悠前行，不知不覺天卻暗了下來。

不應該啊，暮媱想著，即便是在白若塵的夢境之中，她和餘楚將將交談地這般開心，不可能這麽快就讓天黑了啊，況且，暮媱用手搓了搓雙臂，怎麽周遭的溫度變得這般寒冷了？

“就在那邊，就是他！”遠處嘈雜的聲音傳來，暮媱心中一驚，出事了。

縱身飛向白若塵和餘楚，卻隻見村民們舉著火把將他倆團團圍住。

“這些年來村裏供你們娘倆吃住，你也不想著回報！得了這麽好的寶物竟然還想獨吞！”高大健壯的男子走出人群，將火把往餘楚的懷中送了送，仔細端詳白若塵的麵容，“這樣吧，你將這鮫人給我們輪流養幾天，此事我們就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