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臨淵並不急著趕路,倒是有些遊山玩水的意思。高羽自小沒離過家,不懂規矩,路上有雨臨淵照應,樂得自在。長這麽大,他還從未玩的如此盡興,早把父母兄妹拋到九霄雲外,更懶得問還有幾日到等等。

傍晚,兩人走到個小山村,決定找個農家暫住一宿。這家人一家三口,老漢和兒子兒媳。

吃過晚飯,老漢問道:“聽口音兩位小哥不是本地人吧?”雨臨淵道:“遊山玩水,路過寶地。”老漢點了點頭,繼續道:“要是小哥們晚上聽見什麽響動,千萬別出來!”高羽疑惑的問道:“怎麽,難不成你們這鬧鬼?”老漢道:“雖不是鬼,也差不多,是妖怪。”

說到妖怪,老漢四下瞅瞅,壓低了聲音道:“大約半年前,村裏的武老漢三更時分聽見圈裏的雞叫,還以為是黃鼠狼什麽的偷雞。出來一看可了不得,竟是個人身蛇尾的妖怪!武老漢被它吸去了精氣,老命差點不保。從那以後村裏時不時的少些牲畜,不過沒人敢半夜出來。這可不是老漢我嚇唬你,人命關天那。”雨臨淵道:“多謝老丈提醒,我們定會小心。”

三人又閑聊了一陣,方才睡覺。

二更時分,高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看了看雨臨淵,雨臨淵雙眼閉著,還在沉睡。高羽起身想要出去看看,被人一把拉住。“原來你沒睡著。”高羽小聲說道。雨臨淵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它又沒傷人性命。”高羽不聽勸阻,道:“除魔衛道,責無旁貸。”說著輕聲推門出去。雨臨淵拗不過他,放心不下,跟了出來。

借著月光,高羽看見一團黑影向東離去,隨即拿起旁邊的短棍,跟了上去。看到高羽騎棍而行,雨臨淵苦笑著搖了搖頭,禦扇緊隨其後。

約有半盞茶功夫,黑影進了間茅草小屋。高羽雨臨淵極其小心的捅破窗戶紙向屋內看去。屋裏被一團白色光芒照的通亮。一位妙齡少女和一個中年男子分別在這團亮光的兩側。

少女容貌秀麗,長發過肩,隻是下半身是一段覆蓋著青色鱗片的蛇尾。男子躺在**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看樣子十分痛苦,支持不了多久。

高羽見狀,腦中一熱,血氣盈身,破門衝進去朝著蛇妖的腦袋狠狠打去。蛇妖正在催功之際,沒有防備,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棍,癱倒在地。

高羽舉棍,還想再打。

雨臨淵急喝一聲道:“住手!”高羽停棍在半空,不解的看著雨臨淵。雨臨淵並不解釋,扶起蛇妖拿出一顆藥丸塞進她嘴裏。

蛇妖氣若遊絲,緩緩的睜開眼。她看了看雨臨淵,又看了看高羽,幽幽的自語道:“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她額爾一笑,如釋重負般,兩行清淚從她臉頰劃過,竟看不出半分憂傷。

高羽楞在那裏,呆呆的盯著蛇妖,不知怎麽的,心裏有股莫名的悲哀。

蛇妖深吸口氣,凝聚起最後一絲力氣,把剛才的白光催出體外。那團白光顯然受到了主人的影響,暗淡了許多。蛇妖緩緩的抬起手,指了指**的中年男子,無力道:“煩請公子好人做到底,將我的內丹注入他體內。”說畢氣息漸弱,眼中光輝慢慢消失,命將不久。

雨臨淵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輕輕的放下蛇妖,將內丹送回她體內,爾後打開紙扇,咬破指尖,在紙扇上用血畫出一道陣法,開始結印。隨著雨臨淵印式的不斷變化,紙扇緩緩升到蛇妖的上方,鮮血似乎有了生命,慢慢流動起來。漸漸的血越來越快,紙扇上紅光泛起,把蛇妖的身體罩住。 隨著時間走過,雨臨淵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額頭上滲出點點汗珠,低聲喝道:“三魂七魄,盡歸本體。”

紅光好似受到了召喚,盡數湧進蛇妖體內,再看蛇妖如死灰的臉上慢慢有了生氣。片刻之後紅光全部消失,一同不見的還有那把折扇。雨臨淵麵似白紙,氣喘籲籲,癱坐在椅子上。他心下暗驚:“想不到法陣反噬之力如此巨大。”

“回魂法陣”需要消耗極大的真氣,且反噬之力會隨著真氣的增大而增加,這點師父早就交待過。自己的真氣盡數耗盡倒不足為奇,隻是那柄折扇雖非神器,也是少有的上品,竟會在法陣的反噬之下化為烏有,實在令人驚訝。高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許久,雨臨淵略感氣力有所恢複。

蛇精受傷不輕,但性命已無大礙,掙紮著遊到雨臨淵麵前欠身說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雨臨淵伸手將她扶起來,微笑道:“姑娘讓我將你的內丹給別人,拚著兩死,我倒是很想聽聽其中的緣由,不知可否相告?”

由於身體的不同,人族所修真氣貯於丹田,其它族類所修真氣則形成內丹。丹田的氣無形無質,而內丹卻是可見可摸。倘若內丹進入人族之體,必須慎之又慎,否則極可能傷到人的經脈。

青蛇點點頭說道:“公子於我有救命之恩,小女子不敢隱瞞。我叫小青,是條還未得道的青蛇。三十年前,我被一個道士打成重傷,原形畢露,掙紮著逃到這裏,是他把我藏在懷裏,救了我的性命。”小青感激的看了

看**的男子,繼續道:“為了報恩,這三十年來我一直守護在他身邊。半年前,他得了重病,可惜我道行太淺,隻能趁他熟睡之時用我的真氣勉強減輕他的病痛。”

高羽驚愕道:“什麽?你是在救他的命?”小青道:“隻是我修為有限,他的病情還是越來越重,快要不行了。”“所以你就吸取武老漢的精氣,提升自己的修為?”高羽質問道,想要極力辯解什麽。

小青冷冷一笑,不屑的道:“你可曾親眼看到我吸取別人精氣?”高羽皺了皺眉頭,無言以對。小青見高羽無話可說,不再理他,道:“當時是我真氣消耗太大,無力捕食,所以才就近去抓了幾隻雞。說起來怪我,竟忘了有人在附近。武老漢看到我的樣子,嚇得大病了一場。那次之後,不到萬不得以,我不會在村裏捕食,即便在村裏捕食,也會倍加小心。”

高羽聽完,感覺心微微發顫,繼續追問:“那個道士為什麽要殺你,一定是你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小青好似受了刺激,激動的說:“為什麽殺我?哼,為什麽殺我!還不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正人君子!口口聲聲的除魔衛道,自己卻分不清什麽是魔,什麽是道。就你們人族是道,其他的都是魔嗎?可笑,可笑至極!”

聽著小青痛斥,高羽心中泛起幾許疑惑。“什麽是魔,什麽是道?”高羽喃喃自問,頓時覺得五雷轟頂,自己所崇尚的道義禮法,在頃刻間變的模糊,崩潰。因為自己的無知,差點害了兩條無辜的性命。極度的失落與自責讓他胸內氣血翻騰,“噗”的吐出一口血。

雨臨淵忙上前看了看。

“他沒事吧?”小青問道。“沒事,不過是急火攻心。你不恨他嗎?”雨臨淵疑惑的問。小青一聲苦笑,搖了搖頭說:“三十年前,我的姐妹就告誡我,人妖殊途,我不會有好下場的。三十年了,我還有什麽事想不通,還有什麽結解不開?我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妖,他能挺身而出,至少說明是個好人。既然命中注定如此,我又怎會怨恨他人。”

月光透過窗紙,溫柔的嗬護著這條癡心小蛇,仿佛要為她撫平內心深處的痛楚。三十年的癡迷,三十年的寂寞,三十年的無可奈何,在小青的心裏,都如這月光般,淡淡然。

雨臨淵竟不知該說什麽,同情,安慰,佩服?此刻無論說什麽,都是對她的褻瀆。他向小青抱拳,道:“他日有緣再相見。”拉著呆若木雞的高羽離去。這麽多年,小青第一次如此輕鬆。這個紫衣少年,就如老友般。“咳....咳”,**的中年男子輕咳了幾聲,小青淡然一笑,化作一團黑氣而去。

高長鶴師徒在觀星島上找了兩天都沒發現高羽,倒是抓到了幾個魔教的小嘍囉。從小嘍囉的嘴裏,他們得知午時地王宮要在此議事。

“魔教最近幾年忙著瓜分地盤,倒沒和正派有什麽衝突。地王宮乘機勢力大漲,此番相聚,不知道有什麽圖謀。”高長鶴感覺事有蹊蹺,決定探探究竟。

師徒二人換上衣服,弄的灰頭土臉,靜靜等候。果然,陸陸續續的來了許多小門小派的當家,不過都是些二流人物。他們個個神情嚴肅,默然不語,麵向東直挺挺的站著,全然沒有平常的飛揚跋扈。

正午時分從西邊飛過來了兩個人。一個全身裹著白色長袍,隻露出兩隻眼睛。那雙眼睛,泛著冷冷的青光,讓人毛骨悚然。“這個人難道是地王宮黑白無常使之一的白無常?”江湖傳言地王宮黑白無常使道行高深,行蹤詭秘,沒人見過他們的真麵目,高長鶴僅是有所猜疑。

另一個人身材適中,滿臉的胡渣顯得格外刺眼。紅發赤眉,身著火雲道袍,腰間懸劍。“烈火真君!”高長鶴心下暗驚。十幾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現了個魔頭,沒有人知道他師承何人,姓甚名誰,來自何地。這魔頭獨來獨往,殺人如麻,修為極高,正道不少高手都折在他手裏。但僅過了一年,此人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有傳言說他暴病而亡,不想今日卻出現在此地。

白衣人掃視了在場的人,從懷裏掏出塊黑色令牌。“四凶令!”眾人一見令牌,趕忙行禮。

白衣人點了點頭,收起令牌,道:“眾位兄弟有勞了。宮主邀大家前來,主要還是有事相托。這位是烈火真君,想必大家一定聽過,此番懲處極仙教,宮主希望大家相助真君,事成之後,必有重賞。”眾魔頭齊聲道:“宮主吩咐,萬死不辭。”又向烈火真君行禮,“見過真君”。

烈火真君自視甚高,對他們看都不看。白衣人轉身向烈火真君問道:“三日後如何?”烈火真君點點頭,仍舊一幅盛氣淩人的樣子。“三日後,大家極仙教集合。”白衣人說完與烈焰真君禦劍離去。見他兩個走遠了,眾人方鬆了口氣,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這個說:“不死老鬼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活的不耐煩了。”那個道:“沒想到老烈火還活著。”又有的說:“什麽真君假君的,我看是膿包一個。”

高長鶴無心細聽,與王習一悄然離去。

地王宮十多年前還無這般聲勢,短短十數年間,已經發展到可壓鬼澤城一頭的地步,實在令人匪夷所

思。其宮主南牧辰更是雄才大略,說當今天下無出其右者亦不為過,就連烈火真君這樣的人物都肯為他效力。隻是南牧辰行事向來收斂,極仙教這種的小門派要他如此興師動眾,似乎有些說不通。

高長鶴隱隱感覺事情不僅是懲處那麽簡單。

王習一見師父麵色沉重,不敢多言,四處張望尋找高羽的蹤跡。“師弟!”王習一欣喜的叫出聲來。高長鶴聞聲回過神來,順著王習一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高羽站在那裏。二人趕忙過去,高長鶴見高羽並無損傷,無暇多問,急忙趕回流雲閣。

一到流雲閣,高長鶴立刻寫了兩封信,讓弟子分別送到赤陽門和悉峴山,交待要等兩位掌門做了決定再回來。梅若溪見高羽無恙,隻是有些神情恍惚,還以為他是太過疲勞,沒在意,令三弟子宋超帶他回房間休息。

過了一個多時辰,方誌平和王麟一塊回來。“怎麽樣?”高長鶴急忙問道。兩人對望一眼,方誌平低頭道:“赤陽門的冷師伯和悉峴山的水師伯都說不過是魔教內的爭鬥,不必大驚小怪。”高長鶴聽罷歎了口氣,搖頭說:“罷了罷了,你們回去歇息吧。”

赤陽門的冷蕭嗜武成癡,悉峴山的水逸剛愎自用,再加上流雲閣人微言輕,一切本是意料之中的。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天。這段時間一切如常,除了高羽。大家本以為高羽是太過勞累,休息休息就沒事了,可都兩天了,高羽依舊無精打采,目光呆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第三天吃過早飯,高長鶴來到高羽的房間,推門而入。高羽呆呆的坐在床邊,好似沒聽見。高長鶴走上前去,輕聲喚道:“羽兒,羽兒。”高羽回過神來,站起來低聲答道:“爹。”高長鶴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問道:“羽兒,這些天你跟誰在一起,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高羽一怔,低頭答道:“沒什麽。”高長鶴道:“那你怎麽看著像是丟了半條命?”高羽欲言又止道:“我,我...” 高長鶴溫言道:“孩子,有什麽事說出來就好了。”

高羽抬起頭,看著父親,撲通跪在高長鶴麵前,道:“孩兒想問爹,什麽是正,什麽是邪,正派一定是對的嗎,難道非我族類,真的都是心懷不正嗎?”高長鶴看高羽眼中滿是迷離,正色道:“你怎麽會這麽問?”

高羽把小青的事細說了一遍。高長鶴聽完讚道:“好個知恩圖報的蛇妖,比許多自稱正派的人強上不知多少。”

其實關於人情世故,作為日漸衰弱一派的掌門人自然深有體會。可是有些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非親身經曆不能知其中玄妙。所以對於高羽高靈,高長鶴隻是講些大道理,等到他們涉事逾深,再作教誨。

高長鶴心平氣和的拉起高羽,緩緩道:“羽兒,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一個人做事是好是壞,首先要看他的目的,爾後再看他的手段。所謂的正邪不兩立,人族與異族,不過是立場不同。你記住,心中有義便是正,心中有邪就是魔,凡事要學會用心去看待,用心去辨別。”

高羽聽完,恍然大悟,口中自語道:“心中有義便是正,心中有邪就是魔,要學會用心辨別。”重複幾遍,冥冥中覺得茅塞頓開,心中所有的結似乎都打開,舒暢無比,人也精神了許多,道:“孩兒謹記爹爹的教誨。”高長鶴點了點頭,少有的對高羽投去讚許的目光,微笑著道:“以後的路還很長,個中滋味還要慢慢體會。你好幾天沒出去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先去看看你娘,然後去跟師兄們修習吧。”

見過梅若溪後,高羽急忙朝廚房跑去。這麽多天沒好好吃飯,現在回過神來肚子咕咕叫。由於流雲閣人數稀少,並沒有專門做飯的弟子,索性六個人分兩組輪流當值,每組一個月。高靈是唯一的女弟子,反倒不用下廚。本月是王習一、宋超、高羽三人。高羽連日來病著,辛苦了王習一與宋超。

高羽悄悄從門縫向裏看,兩位師兄正在準備午飯,忙的不亦樂乎,他推開門,大喊道:“快拿飯來!”唬的王習一和宋超打個哆嗦。

二人回頭一看,不禁高興起來。宋超性急嘴刁,道:“呦,小爺,你還知道來看看,讓我們這些夥計如何擔當的起?”雖說高羽是高長鶴的兒子,但高長鶴並未因此對他有偏袒,吃穿坐臥一如其他師兄,所以這六人加高靈玩鬧了十幾年,他們性格有所不同,感情卻是好的很,雖非一奶,勝似同胞。

高羽也不含糊,立刻拿起架子說:“本小爺來看看你這個夥計有沒有偷懶。”王習一嘿嘿一笑,道:“不是餓了嘛,還有力氣鬥嘴。”他到木櫃裏端起兩隻對扣著的碗,遞給高羽。“這是你三哥專門給你留的雞腿。”

高羽一聽,奪過碗打開拿起雞腿就往嘴裏塞,三師兄宋超的秘製錦花雞可是一絕,平時想吃還得看他的心情。“嗯嗯...這個夥計做..的....不錯...”看著高羽狼吞虎咽的樣子,宋超也樂了,道:“好小子,這還堵不住你的嘴。”“好...嗯...我...”。王習一拍了拍高羽的背,笑著說:“安心吃你的吧。”哥仨鬧了一會兒,繼續準備午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