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你吃過人肉嗎?
瑜狄夜聽到悅菱的話,聲音軟了幾分,但依然對著上麵高喊著:“悅菱,你求求我哥哥,求求他救救媽媽吧。不管怎麽樣,媽媽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她被捕了,會影響瑜家的聲譽的。求求哥哥,顧全大局,先把她保釋出來好不好?”
他不能懂。
為什麽一向看重瑜家聲譽,以大局為重的哥哥,這個事件麵前,會保持沉默。
非但保持沉默,剛才瑜狄夜和瑜蘭欣找了家族裏的律師,他們紛紛表示,這件事,他們不會插手。
也就是說,瑜柳珍蓮連被保釋的機會都不會有。
瑜狄夜想不通哥哥這樣做的道理,他那麽簡單的大腦裏,根本參不透其中的緣由。他隻知道,他的媽媽被逮捕了,他堅信媽媽沒有殺人。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求瑜顏墨,求他去救媽媽。
“狄夜,你真的回去吧。”悅菱勸著他,瑜顏墨,她多多少少也比較了解了。他除了對她的時候,稍微要軟一點,對待別人,真的是絲毫都不心慈手軟。
就算狄夜是他的親弟弟,但看他現在的表現,也絕不會理會他的。
兩小時之後,當天夜裏,下了暴雨。
悅菱隔著玻璃,看著下麵。
傾盆大雨之中,瑜狄夜依然站在……不,是跪在下麵。
雨把他的頭發和全身都淋濕,他仰著頭,狼狽不堪地抹著濕透的臉,抹開發,依然對著上麵聲嘶力竭地喊著:“瑜顏墨——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瑜柳珍蓮,她雖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她也養育了你這麽多年……求求你看在這麽多年的半路母子情分上,救救她……”
大雨聲把他的聲音阻隔成斷斷續續,但撕心裂肺的隻言片語,依然傳到了悅菱的耳中。
“顏墨,我去勸勸他吧?”悅菱想下去。
剛剛邁出一步,瑜顏墨的聲音就從後麵傳來:“不準去。”
她回頭,看到他冷峻的麵容,不帶一絲感情的,查著麵前的資料。
“可是狄夜在下麵淋雨啊,”悅菱不解地看著他,“就算瑜柳珍蓮真的犯了錯,殺了人,但是狄夜是無辜的啊。”
瑜顏墨抬頭,鵝黃色的柔和燈光,更襯得他的眼色無情無義:“他無辜,並不代表他可以在下麵撒野。”
“可是再這樣下去,他會生病的。”悅菱不懂為什麽他會對自己唯一的弟弟這樣無情。
“會死嗎?”他的語氣冷淡而惡劣。
“不會死可是……”悅菱突然覺得無言,瑜顏墨的口氣,比談論路人還要無所謂。而且他這樣嗆著她,好像非但是狄夜,連同她都在無理取鬧了一樣。
一個小時過去,她看著下麵。
“顏墨!”她終於忍無可忍了,“狄夜還在下麵,你就忍心嗎?”
“忍心。”他的口氣依然冷漠。
悅菱嘩嘩上前,一把擋住了他正在翻閱的東西。
瑜顏墨抬頭,兩人的目光對接,悅菱怒睜的杏眼和他漠然的眸子,燃不起任何的電光火花。
“我都不忍心!”悅菱對他怒喊,“他不是我親弟弟,但我都不忍心,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瑜顏墨拿開了她的手。
他繼續翻著他的東西,聲音裏透著令人心涼的寒:“如果我告訴你,我曾經吃過他的肉,你還會不會懷疑我是否忍心?”
吃過他的肉……悅菱驚呆了。
半晌,她看著繼續做事,無視她驚訝神色的瑜顏墨,帶著掩飾心慌的笑:“一定是開玩笑的了,顏墨怎麽可能……”
“是真的。”瑜顏墨頭也不抬地打斷了她。
悅菱已經怔在原地了。
察覺她半天沒有聲息,瑜顏墨方才抬起頭來,他眸子裏冷冷的光輝,讓悅菱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你不信的話,可以去看瑜狄夜的左肩,有一塊巨大的傷疤,我就是從那裏下口的。”
“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事了,否則你不可能……”她忙著替他解釋,不想知道有什麽殘忍的真相。
“沒什麽特殊的。”瑜顏墨用無所謂的口氣再次打斷她,“我隻是餓了而已,恰好又找不到吃的。你知道,瑜狄夜比我小五歲,我七八歲的時候,他的肉還很可口……”他突然眼角一挑,“你吃過人肉嗎?”
“唔……”悅菱差一點要嘔吐了。
她再也沒管瑜顏墨說什麽,轉身跑去拿了一把傘,乘坐電梯往樓下而去。
悅菱衝出大門的時候,瑜狄夜依然不依不饒地盯著頂層。他已經喊累了,但停歇一下,依然要繼續。
隻有在這種時刻,才能看出來,他也依然是瑜家的人。
骨子裏有不折不撓的固執和執念。
“狄夜,快點進來。”悅菱把傘打到他的頭頂。
瑜狄夜像看到救星似的看著悅菱:“哥哥肯見我了嗎?”
“你先起來。”
“哥哥肯見我了嗎?”瑜狄夜依然固執地問著。
“你先起來吧?”悅菱拚命拉他,可是瑜狄夜就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樣。
瑜顏墨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眉頭深深地鎖著。
他拿起電話:“把悅菱小姐帶回來!”
“小姐,大公子請你進去。”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幾個傭人,也不顧悅菱說什麽,一定要帶她進屋去。
瑜狄夜傻傻地跪在雨地裏,看著悅菱被帶了進去。
“等等!”他突然醒悟過來什麽似的,也跟著跑了進去。
悅菱一進電梯,他也跟著跑了進去,也不管自己渾身都是濕漉漉的。
“嘿嘿,”他對悅菱笑笑,“我跟著你上去,哥哥不會打我吧?”
“額……”悅菱好心地遞過一張毛巾。那是她剛剛下來的時候給他準備的,“祝你好運。”
然而……沒有好運。
電梯門剛開的一瞬間,瑜顏墨如他所願的一拳揮過來,嘭的一聲,瑜狄夜連人帶頭的栽倒在了地上。
“狄夜!”悅菱驚叫起來,她無法理解地對著瑜顏墨,“你幹嘛打他啊?”
瑜顏墨頭也不回地:“讓他安靜一會兒。”
瑜狄夜醒來的時候,全身都在酸痛。天已經亮了,他躺在自己柔軟的被子裏,擺了個大字。恍惚間,覺得眼前有人影在晃動。
“哎喲。”他想爬起來,卻覺得脖子僵硬了一樣。
一個溫柔的聲音傳過來:“狄夜感覺好點了嗎?”
瑜狄夜緊接著看到了悅菱天使般的身影。
啊,真是太溫暖了……他一瞬間忘記了疼痛,臉上掛起了笑:“雖然不是太好,不過心情很好。”
瑜家二公子一向是個誠實的孩子。
他剛想坐起來,又唉喲喲叫喚起來:“我怎麽了?我怎麽了?是不是要死了啊?要死了是不是?”他叫個不停。
“隻是頸椎肌肉發炎而已,淋雨受涼導致的,沒那麽嚴重。”悅菱急忙安慰他,“醫生舅舅已經來看過了,狄夜沒什麽大礙的。隻是以後不要再犯淋雨的傻事了。”
“對啊,”瑜狄夜突然想起來了,“哥哥有沒有派律師去保釋媽媽?”
這個……悅菱不知該怎麽回答他。
如果她告訴瑜狄夜,瑜顏墨是絕不會管這件事的,他會有什麽反應?
昨晚上,她已經質疑過瑜顏墨了。
可是,對於她的疑問,他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
“菱小姐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的事,過兩天就要上法庭了,有什麽對策嗎?”他黑曜石般的眼直視著她,以這種無形的壓力支開了話題。
“醫生舅舅現在正在跟他交談呢,”悅菱想到這件事,正因為柳清葉來了,瑜顏墨才同意她下來照看一下瑜狄夜,似乎他們兩人要談什麽秘密的話題呢,“我想,或許他們會商量怎麽把瑜夫人救出來?”
“舅舅來了嗎?”瑜狄夜又愣了愣,他仿佛就是這樣,任何的事情,在他麵前,都需要兩秒鍾才能被他消化吸收,仿佛他這個人,隔正常的世界總是要慢半拍似的,“舅舅來了就好惡”他總算安心了一點,“舅舅和哥哥關係最好了,他們肯定會想辦法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悅菱的眼神,不由得落在了瑜狄夜露出的肩膀上。
在他的左肩上,有一大塊明確無誤的傷疤……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看瑜狄夜的左肩,我就是從那裏下口的……】昨晚上,瑜顏墨的話又響在了悅菱的耳邊。
她心裏不由吃驚了一下,想也沒想,開口就問:“狄夜,你肩膀上的傷痕是怎麽回事?”
“這個啊?”瑜狄夜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口氣裏是一副見慣不驚的調子,“這是我小時候跑到林子裏摔倒了,弄下的,哎,留了個那麽大的疤,我完美的身材就這麽有了一點瑕疵。”
悅菱可沒管他自戀的歎息。
“摔倒的?”仿佛為了再次確認,她又重複地反問了一句。
“對啊。”沒看錯的話,瑜狄夜的眼裏突然有了一點緊張的情緒。
“摔在什麽上麵,會有那麽奇怪的傷疤啊?”悅菱湊近了一點,彎腰仔細看著。瑜狄夜的傷疤不在肩頭上,而是在靠近脖子的地方,並且,那麽規整的形狀……總讓人覺得有些怪怪的。
“就是迷迷糊糊就摔了,”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瑜狄夜好像在回避著什麽似的,眼神也躲閃著,“過去那麽多年了,我怎麽記得怎麽回事。”
“哦。”悅菱直起了身子。好吧,瑜狄夜這樣說,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了。如果她問他的傷口是不是瑜顏墨咬的,會不會被狄夜當成瘋子看待啊?
哎,算了。
瑜顏墨一定是騙人的。他怎麽可能真的吃自己弟弟的肉啊。
樓上,書房裏。
柳清葉還在和瑜顏墨熬著時間。
上來這麽久了,他還不知道怎麽開口和他講。昨晚上,瑜柳珍蓮被帶走的消息,他很快就知道了。他也聽說了狄夜一直跪在雨地裏,為母親求情而未果。
今天,他過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了個什麽。
來求情的?他也知道求情沒用。
來講道理的?貌似他也沒什麽道理。
對了……柳清葉後來想起來了,他不過是來和瑜顏墨敘舊的而已。
“我知道你恨她……”最終,還是他先開的口,“我姐這個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她。顏墨,我們家不比你們瑜家。在我們這種小戶人家長大,從小家庭情況也不是很好。我姐這人,又不甘平庸,自視甚高。所以……”
“如果你是來替她道歉的,可以走了。”瑜顏墨平靜地下了逐客令。
柳家人的道歉,他從來都不需要。
因為發生的,早已經發生了。說再多的話,有再多的歉意,也沒有任何的作用。死去的人不能複活,破碎的家庭不可能重新圓滿。
柳清葉卻仿佛沒有聽到瑜顏墨的話,他獨自走到了窗邊,看著腳下偌大的花園和草坪,像是陷入了回憶:“我知道我姐她做錯了事。但是我、以及我的父母,都因為她這件錯事,得到了好處。尤其是我,命運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變。”
從罪惡裏啜飲甘甜的養分,邪惡的花朵會盛放得更加鮮豔,美好的綠葉也會抽出新枝。他們都是受益者,無論是柳珍蓮,還是柳清葉,抑或是瑜蘭欣……
表麵的受害者,瑜顏墨,卻也因為這份苦難而變得強大。
真正的受害者,其實隻有曾經瑜家的女主人而已。她一個人的犧牲,換來的是這麽多年瑜家畸形的繁榮。
瑜顏墨不語。
這些年,他看得太透。
數次生生死死,徘徊在地獄的邊緣。
他變得可以和繼母的弟弟生死與共,他開始妥協瑜家現有的格局。瑜家微妙的平衡,如果不是因為悅菱的出現而打破,興許他們還可以相安無事很多年。
因為他們還有共同的敵人,有共同需要維係的利益體。
“我隻求你看在狄夜曾經那麽救過你的份上……”柳清葉閉著眼,隻覺得光線刺得雙目發疼。
“我一直看在他的份上。”瑜顏墨似緩緩地回答,“狄夜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並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