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寧願相擁死去,也不要活著分離

悅菱笑起來。

“第一次還是很棒。”她忍不住低頭,在瑜顏墨略有薄汗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這樣蘋果壞掉的時候,蘋果小人兒就能找到新家了。”

她腳步輕快地跑過去,幫著瑜顏墨搬柵欄過來。

“放下!”瑜顏墨幾乎是嚴厲地喝令著她。

悅菱不甘心地抱著柵欄板:“隻是抱兩塊板子,沒事的。”她不想自己像一個嬌嬌滴滴的孕婦一樣,走一步路都要被風吹倒似的。

瑜顏墨放在工具,走過來,從她手裏慢慢接過了柵欄板。

“放下。”他又重複道,隻是這次聲音輕柔了許多,“我來就好。”他又補充道,“你一邊玩泥去。”

他確實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從小到大,雖然說不說嬌生慣養。但是瑜家的大公子,是從不需要去做任何的家務活、或者是工活的。

但是因為昨晚上悅菱說過,蘋果小人兒有可能會在尋找新家的路途中累死。他就想到要在樹林裏種一棵蘋果樹。

兒時自編自導的童話故事,不過是缺失父母疼愛的小孩子,為了安慰自己漫漫黑夜而給予的獎勵。

時至成年,這些個可笑的幻想早就被扔在時間的漩渦裏,卷得沒有蹤影。

可是從昨晚上開始,兒時的夢又開始延續。

媽媽告訴了他蘋果裏住著會守衛夢境的小人兒,他想象出了小人兒是怎麽和噩夢戰鬥。而昨晚上,悅菱想的是,小人兒在戰鬥到蘋果不能居住的時候,該何去何從。

不知為何,瑜顏墨突然覺得感激。

感激……這世上有一個人,可以和他一起延續一個夢。

帶著這種幼稚的目的來種樹,從前如果有人這樣做,瑜顏墨一定會嗤之以鼻。但如今,他卻覺得是在做生活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這是蘋果小人的家。”悅菱拿起一塊小板子,用油漆和刷子在上麵寫上了這幾個字:蘋果小人兒之家。

然後她把板子放在了小樹苗的下麵。

瑜顏墨釘著板子,動作又快又猛:“等樹長大了,就可以把牌子釘在上麵了。”

“那麽這裏又是什麽呢?”悅菱指著這一整大塊空地。

瑜顏墨在給空地加欄杆,到現在已經修了一半了。

“這裏……”瑜顏墨看著板子上的釘子,“是土撥鼠先生和春卷小姐的家。”

“是的啊!”悅菱興奮地跳了一下,她拿起刷子,在另外一塊木板上寫下:土撥鼠先生和春卷小姐之家。

“這塊牌子是要掛在外麵的,顏墨還要修一個小門嗎?”

看著瑜顏墨點頭,她又問:“那麽我們是不是還要給土撥鼠先生還有春卷小姐修一個小木屋?”

“可以啊。”瑜顏墨手中的活兒不停下來。

悅菱掰著手指頭,一個人算著:“那麽,土撥鼠和春卷就會有一個小木屋,一個院子,院子裏有一顆蘋果樹。他們有兩隻寵物,大貓和黃油看家。”

“還會有一個寶寶。”瑜顏墨接著她的話說。

“是有很多很多的寶寶!”悅菱撲過來,一下子按住了瑜顏墨的肩膀。

瑜顏墨原本正往一顆釘子敲擊著,悅菱也冷不丁的一下讓他的手歪了一下,一下子失了準頭,正好砸在了手上。

他立刻嘶的吸了一口冷氣,放下了榔頭。

“對不起對不起。”悅菱一看這樣,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忙蹲下,拿起瑜顏墨的手。

隻見榔頭砸中了食指,指甲縫隙立刻滲出了血。

悅菱見狀,立刻想要把手指放自己的嘴裏去。

沒想到瑜顏墨忙用力抽回了手:“你幹什麽?”

“流血的話,要放到嘴裏吸一下才會止血呢。”悅菱抓著他的手不放。

沒想到瑜顏墨緊皺著眉:“不行,戶外很不衛生。傷口不是這麽個處理法的。”

悅菱一臉震驚的樣子:“你嫌棄我的嘴很髒?”

瑜顏墨一怔:“不是……”

“你就是!”菱小姐叉腰,指著瑜顏墨,“你說我不衛生,覺得我的處理方法很低級對吧?”

“真的不是,是我的手一直在做事……”瑜顏墨真不知道菱小姐的腦回路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明明就是因為自己的手一直在做工活,肯定上麵有很多細菌和髒東西,怎麽可能讓悅菱放到嘴裏去止血。

“你做事的手就很高級,我說話的嘴就很低檔吧?”菱小姐又開始無理取鬧了,“我不管,今天你要不給我一個說法,我……我……我就要離家出走!”

“你講點道理啊?”瑜大公子幾乎想把榔頭扔出去,“我有說過你不幹淨嗎?我是說我的手很髒。”

“哼哼,”悅菱不屑地瞅著他,“你也知道你的手很髒了。給你吸一下是本姑娘瞧得起你,你還一副高傲的樣子……是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瑜大公子又不說話了。

菱小姐想要鬧事的時候,無論她幹什麽都是正確的。自己永遠是錯的那一個,並且多說多錯。

悅菱見瑜顏墨不反駁了,便拿起他的手。

瑜顏墨緊緊握著拳頭,不放給她。

“鬆開!鬆開!”悅菱對著這個拳頭撒氣,“就你硬,就你了不起!我打你打你!”

瑜顏墨忍不住轉過頭去。

“不準笑!”悅菱很嚴肅地看著瑜顏墨。

然後,她終於展開了他的那隻手。

手指由於流血不止,一掌心都是血。悅菱心疼的用自己的衣角給他擦了擦血跡,然後緩緩地把他那隻受傷的手指,放到嘴裏,輕柔地吮著。

瑜顏墨回過頭看,看著眼前的悅菱,她很認真地含著他的手指。她口中的溫度適中,暖暖地,她的舌尖,極其小心地抵著他的指尖,好像怕稍稍用力就會把他弄疼一樣。

過了很久,她才鬆開了嘴,看著那微腫的指尖。

“今天就到這裏吧。”她抬起眼,看著眼前的瑜顏墨,那神情,那語氣,是極其的溫柔,“明天多帶點工具,我和你一起做這個家。”

瑜顏墨默默地盯著悅菱半晌。

他如黑曜石般的眼中,仿佛有波光流動,就像夜空之下最幽謐的溪流,在星月的照耀之下,閃著細密的光澤。

良久,他終於開口:“其實……悅菱……”隻說了幾個字,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悅菱握緊了他的手。

“其實悅菱……”瑜顏墨似乎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你不必這樣……”

其實,你不必這樣好,不必這樣對我,我也會知道你的好,知道你的珍貴,知道好好的愛你和珍惜你。

“你也不必這樣……”悅菱捧著瑜顏墨的手,放到嘴邊嗬氣。

現在天氣還不冷,但是她對著他的指尖嗬氣,似乎隻要她多給予一點溫暖,受傷的手指就會立即好起來一樣。

悅菱低垂著眼,看著地麵。

“其實,顏墨不必覺得我做了很了不起的事,也不必因為我做了這麽一點小事就感動。因為,我在做這些的時候,心裏也是很開心和很甜蜜的。”她用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如果顏墨不準我這樣做的話,我才會很難過。所以,我會做一些事,在你或旁人眼中,會覺得我有多好。其實我隻是為了自己高興而已。”

我隻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而已。

有時候,悅菱覺得自己可以看到最真實的靈魂。所謂愛,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愉悅而去取悅別人。

隻是因為這份自私讓大家都感到快樂,因產生了正麵的雙倍力量而變得值得稱頌。

但是說到底,也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發的啊……

“顏墨,”悅菱一直捏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仿佛在祈禱著什麽,“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願意我來愛你,不願再接受我對你的好。我無論自己的心中有多痛,還可以微笑著離開,我才敢說,我是真正的很愛你。是真正的想要對你好而不是隻想著自己快樂的,在愛著你。”

瑜顏墨的眉頭微皺,他有些心疼地看著悅菱:“你怎麽會認為我們兩人之間,最終會是我先要離開呢?”

如果真的是要離開,瑜顏墨可以肯定,最先邁步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

他是會至死守著這份感情的。

“但是,如果先要離開的那個人是你,我是絕對不可能放手的。”他的手反過來,緊緊抓住了悅菱的手,力度大得她幾乎要喊疼。

悅菱看著瑜顏墨,他一瞬間捏得她的手很疼,但看著他的眉眼,仿佛卻是他在承受著這份痛一般。

“如果我離開會過得更好呢?”悅菱質疑著他,“如果我離開你,會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呢?”

“你離開我不可能會過得更好。”瑜顏墨的眼中是固執的神色,他幾乎帶著一種嫉恨的眼神看著預料,“這世上,除了我,沒人會讓你過得更好。”

“好吧,”悅菱小心地瞥著一旁,有些害怕與他的眼神相碰觸,他這麽可怕的神情和語氣,仿佛她好像已經做了什麽背叛他的事情一樣,“假如,我不離開你的話,就會死掉呢?”

她的語氣盡量放得很輕,非常小心地說出來。

上次在美國的時候,她曾經因為常雪的威脅而放棄了瑜顏墨。那是因為他的性命受到威脅,如果她不能就範的話,他就會死去。

後來,瑜顏墨的表現,讓她知道他寧願她當時不受脅迫,讓他死,也不要因為讓他活下去而選擇退讓。

他如此偏執決絕的愛情觀讓她震驚。

但悅菱的觀念裏,生命,尤其是愛人的生命,是高於一切的東西。不能活著,一切都是假設。

所以,後來她也悄悄想,如果她是要死了,必須要瑜顏墨離開才能換她活命,瑜顏墨會選擇狠心離開嗎?

此時,終於問出這句心頭的疑惑,她有些不敢看瑜顏墨。

因為就算不看,她也可以感覺得到,瑜顏墨此時,周身散發出的沉沉的氣息,給予她的壓力,讓她也已經抬不起頭。

“你很怕死嗎?”良久,瑜顏墨有些陰鷙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悅菱輕微地搖了搖頭。

如果死是逃避不了的事,那麽她會坦然去接受。

“那麽你怕什麽?”他放開了她的手,但卻抓住了她的肩膀,強迫她抬頭,與他的目光對視著。

他的目光,狂熱而偏執,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淋漓。

“既然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如果有任何一個人會死去,隻需要另一個人跟著死去就可以了。哪怕是一同痛快的死去,也不要受到他人片刻的挾持。帶著分離的痛苦和被威脅的屈辱活著!”

他說完這句話,就把她重重地拉到自己的懷中,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力道,將她緊緊地禁錮在自己的手臂之中。

寧願相愛著死去,也不要分離的活著。

瑜顏墨對待愛情的態度,有種讓蒼生顫栗的力量。

悅菱在他的懷中,幾乎被勒得無法呼吸。

“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氣,在縫隙之中掙紮著回答,“我不會死的……顏墨,我會努力的活著,為了能和你好好在一起,努力地活著。”

瑜顏墨聽到她的話,過了好幾秒,才慢慢從自己偏執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他放開了她,低著頭問她:“如果活著就不能在一起,你還會活著嗎?”

悅菱不明白為什麽瑜顏墨會在這個問題上這麽堅持。他們倆之間的關係,和地位上的差別,似乎注定了,隻要瑜顏墨不說分手,就會一直都在一起的呢。

“你想要聽什麽回答呢?”悅菱是真的很不解。

瑜顏墨沉著臉:“聽你發毒誓。”

“毒誓?”悅菱驚呆。

“是。”瑜顏墨明確無誤地回答她,他執起她的手,手心扣住她的手心,“和我發誓,”他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烙在她的靈魂深處,“寧願相擁死去,也不要活著分離。”

悅菱怔怔地看了他兩秒。

他俊美的容顏就在咫尺之間,每一次隔得那麽近,就讓她愈發覺得他是那麽的完美無缺,覺得自己可以得到他的愛,得到他的全心全意,是那麽的幸運。

但是,為什麽這樣的男人會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麽他的霸道和強求之間隱藏著的是不確定與不自信?

難道他們兩人之間,缺乏安全感的那個人,不應該是悅菱才對嗎?

“你擔心什麽呢?”悅菱笑起來,為他的多慮,“應該是我害怕顏墨拋棄我才對了。你那麽完美,一定很多女人都想要得到你,你成天都在外麵,也會接觸到很多比我更優秀的女聲吧?要發毒誓的話,也應該是我求著顏墨發誓才對啊?”

瑜顏墨的手指立刻與她的手指緊扣,帶著一點神經質的感覺。

“那你要什麽樣的毒誓,你盡可以提出來。”他抓著她的手,似乎有將她手指勒斷的趨勢,“隻要你敢提,我就敢發。但是,我要你發的,就是那一個。”

可是,麵對瑜顏墨這麽咄咄逼人的氣勢,悅菱卻是輕輕柔柔地給他接住了。

“不用什麽毒誓的,”她的聲音,是世上的最悅耳,她的另一隻手,輕輕放在了他緊抓著自己手的那隻手背上,“顏墨,既然我們都是不怕死的人,又都沒有父母,發什麽毒誓,對我們有任何的震懾力嗎?”

瑜顏墨沉默。

悅菱的話,其實是有道理的。

就算發什麽天打雷劈,全家不得好死的毒話,他們會害怕嗎?

是他太過多慮了嗎?還是他骨子裏就缺乏安全感?

事實上,悅菱到現在,心裏也是隻有他一個人的。他們相互擔心對方會離開自己,相互又緊緊把對方擁緊。

其實,是沒有什麽可害怕的。

“生很多很多孩子。”瑜顏墨雙手抱住了她的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和我一起,直到老,直到死,直到下輩子。”

“好。”悅菱微笑著。

然後,他們就在這片空地之上相吻,仿佛要吻到地老天荒。

藍天下,偶有飛鳥的影子掠過,歪歪扭扭的柵欄,幼小的樹苗,寫著“土撥鼠先生和春卷小姐的家”的牌子,還有交織在一起的戀人,略帶苦澀和渴望的索求……

悅菱躺在地上,盡管身下鋪了瑜顏墨的外套,依然感覺得到下麵的沙石磕著後背有些疼。

她一直看著天空,陽光從樹葉這種透下來,瑜顏墨的發梢偶爾會**在她的眼前。

秋季的樹林之中很冷,但是身上的瑜顏墨和他每一次的進出,都是火熱的。

陽光下,她和他是這樣的坦白,這樣的毫無遮掩。

“如果你叫的話,可以看看樹林裏有多少鳥會被驚動。”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話畢,突然**的一挺。

一瞬間衝撞所帶來感覺讓悅菱情不自禁地叫起來:“啊……”

然而這嬌聲卻立刻被鳥兒撲騰翅膀飛翔的聲音所遮蓋,悅菱在仰視之中,似乎看到陽光的金線,被無數交織的鳥兒雙冀剪短。

這是幻想,還是真實的景色,那一刻,她分不清楚。

她隻知道,身上的這個男人,她是如此的愛著他,愛著他的一點一滴,愛著他的任何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身體裏的細胞。

如果在這快樂的巔峰,他要逼她發什麽毒誓,恐怕她也會繳械投降。

如果有朝一日分離……

不知為何,她原本處在迷茫之中的大腦像是閃電般的插入這麽一句話。

如果有朝一日,顏墨,我會與你分離。

那麽我必定不會像曾經這樣快樂的鮮活的活下去了……

眼淚,不知不覺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這寶貴的淚水立刻被他所吮掉了。瑜顏墨停下了動作,帶著微微的皺眉,看著悅菱的雙眼。

那裏麵,有快樂,有迷失,但是,卻含著一絲哀絕。為什麽,她會在這種時刻,有這樣的眼神。

“怎麽了?”他俯下身,低聲問她。

悅菱卻隻是抱緊了他光滑的背。

“顏墨,”她一開口,聲音裏帶著哽咽,“你繼續要我吧……”

有生之年,她希望自己是永遠被他所需要的。

為了這份“被需要”,再多的痛和壓力,也是可以承受。她昂著頭,閉上眼,在他猛烈的衝擊之中,盡量隱去那份奮不顧身的孤絕。隻想要享受他所帶給自己的每一份感受。

永遠這麽,相互緊密地結合著……

水木家。李姍姍的房間之內。

水木雅正坐在梳妝台前發著呆。她的手裏,拽著那根寶貴的,卻毫不起眼的項鏈。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神才回過來,看了看這珠光寶氣的房間。

姍姍……她的心頭默默地叫著這個名字。

一覺醒來,她的女兒十八歲了,名叫姍姍。

姍姍長得並不漂亮,樣貌身材沒有一點出挑,而且……她又看了看這個房間,她的性格、喜好,似乎也並不能好到哪裏去。

“也許這是我做母親的失職呢。”水木雅握著項鏈,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身為母親,我生下了她,卻竟然沒有教育過她一天。”

“雅小姐。”有傭人前來敲門,“老爺請你到他書房去一下。”

雅從梳妝台前站起來:“爸爸有沒有說是什麽事呢?”

傭人搖搖頭:“老爺隻是說請小姐過去。”

於是,雅整理了一下衣裙,往水木罡的書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