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她的父親,是不是姓瑜的?
“爸爸。”推開書房的門,水木雅看見,水木罡和她記憶中的一樣,正坐在窗邊,眺望著夔龍湖。
聽到女兒的聲音,水木罡依然沒有回頭,隻是把深邃的目光更遠的投在了遠方的湖麵上。
雅順著父親的目光看過去。
夔龍湖,會叫這個名字,意思當然是湖裏有一條龍的了。
但其實,這個名字,主要還是從地形、風水和氣候上而得來的。在主湖的湖口,有一道大暗流,每年冬季的時候,便會從暗流從湖口湧入,水位慢慢上升,直至升到湖前的那座山丘前。
山丘的前端,形狀十分的突兀,從遠方觀看,猶如龍頭。而每年的水位,再怎麽漲,最多隻能淹到龍鼻的位置。
湖中的天氣常常和c市的整體天氣是不相幹的。有時候,c市明明天幹物燥,湖區卻會突然無預兆的爆發奇異的風雨雷電。
而短暫的暴風雨之後,湖中便會明亮如鏡,如果在白天,就會陽光燦爛,如果是在夜晚,則會月光皎潔。但無論白天黑夜,風波之後,整個湖區呈現一種瑰麗多姿的湖光風景。
因《山海經》上記載:夔龍,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
所以這裏才得了夔龍湖的名稱。
夔龍湖在風水上,稱為大凶大吉之地。平常人家如果住在這裏,多半會遭遇不幸,或家宅無安,或沒有後代子嗣。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百年來,這片區域的許多原住民,生活得並不安生。他們漸漸的搬離這裏,到有更多人氣和燈火的城市之中去了。
但如果是命格中有王者之相的人,則能鎮住這裏的凶氣。呈現無比大吉之相。
水木家在夔龍湖居住,已經有逾百年的曆史。
風水先生說的,水木家的人身上有王氣,能壓夔龍為坐騎。
整個水木家的主宅,就修築在主湖區的龍頭之上。通往住宅唯一的一條大道,猶如龍身一樣在山丘之間盤旋,從高空俯瞰下去,猶如神龍擺尾。
龍頭之上的主宅,顯得非一般氣勢恢宏。
曾經有地質學家說過,在凸出的龍頭上修建這麽龐大的一所宅子其實是有安全隱患的。由於龍頭下有暗河,水流常年掏空底座,稍有不慎,便會發生垮塌的危險。
然而又有風水學家說,龍頭背靠山丘,在龍身盤踞之前,是一個真正的龍椅。
如果是真的王坐在那裏,自然就會高枕無憂。
但如果是無名小輩坐上去,龍椅自然就會垮塌。
水木家的家主在聽了地質學家的建議和風水學家的評價之後,采取過什麽措施,c市的人都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水木家每隔幾年便會對主宅和花園進行翻修、維護和擴建,以至於遠遠望去,龍頭之上龐大的宅院,猶如一頂璀璨的皇冠。
但是,水木家從未有人發生過什麽真正的厄運。
除了……十八年前,有關水木家二小姐雅的孩子葬身火海的事件……
但是,雅小姐的孩子,也並不是在夔龍湖的主宅降生的。
那場大火也沒有發生在水木家。
後來,民間的流言蜚語便這樣傳,說正因為水木家的繼承人沒有在龍頭降生,沒有去壓過龍頭,反倒是產生了厄運。
如果水木家今後都沒有真正的後人入主夔龍頭的主宅。
那麽水木家,遲早是要把這座城市的龍頭寶座讓出來的。非但如此,這個家族,還有可能從此衰敗,在c市銷聲匿跡。
水木罡的書房,便是正是夔龍頭的中心,書房的正下方,正是那條暗河。
閑來無事的時候,他總是喜歡獨自眺望著遠方的湖水。仿佛他正是坐在龍頭之上的王者,號令著腳下吐水的夔龍。
現在,水木罡和水木雅,父女倆,都在一同看著水光一色的湖麵,隻是心中各自揣著不同的心事。
“雅……”過了許久,做父親的先把目光收了回來,那一刻,他的目光是慈祥的,“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看到你恢複如初。”
雅不回答。
她大致能猜到自己過去發生了什麽事。
“爸爸……”又過了許久,她才回答道,“對不起。”
水木罡歎口氣。
“如果,你是在十八年前說這三個字,那麽我會很欣慰,至少也不會把你送到外麵去生孩子。那麽,也就不會發生那場意外了。”老爺子唏噓著,看著眼前的女兒,雖然過了十八年,或許是心智一直朦朧,她依然顯得那麽年輕,可是,自己卻已經老得這麽厲害了……
“現在什麽也不用說了。你能恢複如常,就是我有生之年最大的幸運,而且,姍姍也回來了,還帶回了那條項鏈。”
水木雅垂著頭,顯得十分的乖巧溫順。
水木罡頓了頓,繼續道:“現在找你過來,是有兩件事要問你。其一是,我準備把所有水木家的財產,全都交給你和姍姍,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意見?”
雅聽到這句話,驚訝大於驚喜。
“為什麽呢?我和姍姍就拿走全部的財產,那麽芳姐姐和小堂怎麽辦?”如果沒猜錯的話,這麽些年,應該都是芳和小堂在撐著家族的裏裏外外。
“華堂已經有他的事業了。”水木罡並沒有表現得很為難,這一切似乎是他早就想好了的,“這小子有野心,也有反骨。我不想留他在家族之內,對你和姍姍造成威脅。況且,你也知道,水木家的家主,必然是要真正有水木家血脈的後人。芳和華堂,實際上,都不是真正的水木家人。”
“什麽年代了啊,”雅不滿地回擊,她撅著嘴,“爸爸還像個老古董一樣,講那些不靠譜的迷信。”
“我不得不信。”水木罡嚴肅地看著最愛的女兒,“當年我送你去英國留學之前,風水先生曾經算過,說你與你的後代,都會在十八歲遭遇相似劫難。我當時還過於大意,誰知道,竟然會那麽準。”
“啊呀,”水木雅故意捏著誇張的語氣,“我確實是十八歲發生了點小小的意外,可是姍姍呢,姍姍有什麽意外?”
水木罡的臉色很僵硬:“她才發生了車禍,險些喪命。”
水木雅依然不以為意,把手一攤:“相似性在哪裏?姍姍也意外懷孕了嗎?我看她還沒小堂的劫難厲害呢。”
徐管家忍不住小小的咳嗽了兩聲,提醒雅小姐注意自己的言辭。
水木罡也是頗有些頭疼。
這就是水木雅。她犯病的這十幾年,他真是愁白了頭。可是一旦她恢複了正常,就是這種一頭一腦的反骨。三句話不抬杠,五步不唱反調就渾身不舒服。
如果真的要論當女兒的孝順性,水木雅還當不了收養的水木芳。
好歹水木芳知道自己是收養的孩子,隨時隨地都會收斂自己的秉性。而不是像水木雅,因為水木罡夫婦老來得子,從小被慣得個不成樣子。
“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水木罡不想再在家產的事情上和水木雅多費口舌。如果她恢複正常,在他百年之後,就會是水木家下一任的家主。
這是她的責任,她想逃也逃不掉。
“我們現在來說第二件事。”老爺子板著臉。
水木雅俏皮地偏了一下頭,請父親繼續。
老爺子沉靜了一下,這才緩緩,但是有力地問:“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姍姍的父親,是不是姓瑜的。”
水木雅原本一臉輕鬆的神色,在聽到水木罡的問話時,很明顯的,愣住了。
“我……我……”她支吾起來,“關於這件事……如果爸爸允許的話,我想……親自去和凱奇確認一下……”
水木罡的眉頭,猶如刀刻一般的皺起來。
“你自己懷的孩子,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他的聲音,帶著萬分嚴厲的質疑。
水木雅絞著手:“當時,太黑了,沒看清……”她緊接著又抬起頭,理直氣壯地看著水木罡,“所以,我才說要去當麵和凱奇確認一下了。”
老爺子冷冷的哼了一聲,靠回了輪椅之中。
“我現在也不想瞞著你了。瑜凱奇從當年的車禍之後,就成了植物人,這麽多年一直昏迷不醒。”
“什麽!”聽到這個消息,雅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幾乎當即就要站立不穩。
……
“顏墨除了狄夜,還有什麽有血緣的親人嗎?”
林中,悅菱和瑜顏墨手牽著手,一同在小道上散著步。
陽光從葉縫之中撒下,在滿地的落葉之上,印下一枚枚亮亮的金幣。
空氣幹淨得幾乎沒有煙塵在光束中旋舞。偶爾落在悅菱和瑜顏墨的頭發上、臉上、肩上。
瑜顏墨和悅菱踩著一樣的腳步,一樣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在靜謐的林間幽然回**。
“還有一些遠親,不過已經不怎麽來往了。”瑜顏墨在頭腦之中把瑜家的家譜畫了一遍,“除此以外,最近的,就是我二叔了。”
“你還有個二叔?”悅菱抬起頭,她亮閃閃的眸子,比起秋日的豔陽,還要多了一分色彩。
瑜顏墨點了點頭:“是我父親的親弟弟。當年我父親發生車禍的時候,他們坐的是同一輛車。我父親是當場死亡,而我二叔重傷到了頭部,成了植物人。”
悅菱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他結婚了嗎?有家人嗎?有孩子嗎?”她連著問了一大串問題。
瑜顏墨又緩緩地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不過我聽說他在英國留學的時候,曾經交往過一個女朋友。”
悅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她掩著嘴,在瑜顏墨不滿的眼神之中偷著笑:“你那時候才多大,就知道人家有過女朋友。”
瑜顏墨冷著臉:“因為他和我父親在書房裏大吵大鬧,我湊巧聽到了。我父親這人很專製的,大概是認為我二叔交往了他不認可的女朋友,所以才緊急把他從英國叫回來。”
“噢。”悅菱望著天,腦子裏想象著瑜顏墨的父親和瑜顏墨的二叔一起吵架是什麽樣的場景,“顏墨肯定不是很像你父親。”她篤定地點了點頭,“我覺得顏墨不是那種會和別人大吵大鬧的人呢。”
“說對了。”瑜顏墨至上而下斜睨了悅菱一眼,“就連瑜柳珍蓮都說,我的性格更像我二叔一點。印象裏,我二叔不是那種話很多的人,凡事都很喜歡藏在心底,顯得比較沉穩內斂。”
“羞羞羞,”悅菱刮著臉,“哪兒有人自己誇自己沉穩內斂的。”
瑜顏墨的臉色黑了黑。
他說自己和二叔性格像,繼而又說二叔沉穩內斂,變相就等於說自己沉穩內斂了。
瑜顏墨的話裏當然沒那個意思,不過菱小姐喜歡玩文字遊戲也是種骨子裏的惡趣味了。
瑜顏墨決定不和菱小姐計較,你越計較她越是蹬鼻子上臉,所以他幹脆把這個彎繞過去:“我說這個話的意思是,我二叔那樣的人,也會因為一個女人,和我父親那樣專製又霸道的人吵成那樣,想起來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將心比心,如果有權威的長輩會反對我跟你在一起的話,我也會像二叔那樣和別人吵的。”
可是這種變相的表忠心,菱小姐偏要裝聽不見。
“啊,我又聽到布穀鳥的叫聲了,好像在林子那頭!”她指著樹林的另一端。
然後菱小姐歡快地撇下瑜顏墨,往前小步而去,隻留下一個風中淩亂的瑜大公子,默默地抹掉了心中的內傷。
水木罡的書房裏。
雅正坐在一把椅子裏,仰著頭喝著一大杯的水。
“爸爸!”她把杯子往傭人的手裏一塞,“這麽大的事,你當初為什麽要隱瞞我?”
水木罡的臉色沒太大表情:“你當時就快要臨盆了,我不想這件事刺激到你。”
當初,瑜顏墨的父親,和他的弟弟一同乘坐著汽車,卻發生了車禍。水木罡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水木雅,一來是畢竟兩個人曾經有過戀愛史,另一方麵,他也希望雅能和瑜凱奇斷得幹幹淨淨。
不管,她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水木雅有些傷神地坐在椅子裏。
隔了好一會兒,才抬起幽怨地眼眸:“爸爸,我也隻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問。”水木罡就一個字。
“當年的那場車禍……導致瑜家兩兄弟死的死,傷的傷……是不是……你安排的?”
水木罡聽到這句問話,禁不住閉上了眼,繼而長歎了一口氣。
“這個問題,c市大概無數人都會這樣問,但是……”他睜開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唯獨隻有你問出來,才會讓我覺得傷心。”
“爸爸!”雅禁不住喊了他一聲。
水木罡會說自己傷心,這無異於給作為女兒的她加上了一層道德的枷鎖。
水木罡的目光之後,透著一種肅穆的神情:“我再是恨瑜家,不準你和他們家的人聯姻,想到瑜凱奇有可能是我外孫女的父親,也不至於要他的命!”
水木雅隻保持著最初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水木罡是什麽樣的人,身為女兒的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父親說沒有下手殺過瑜凱奇,導致那場車禍,不論是讓她相信,或者不信,都顯得那麽的難。
就在此時,有傭人前來匯報。
“老爺,小姐,小小姐的檢查結束了。已經回房休息了。”
水木罡和水木雅,一同到李姍姍的房間之中看望她。
“姍姍,你要好好休息。”水木雅牽著李姍姍的手,盡量想讓自己溫柔慈祥一些。
可是,好奇怪,雖然明明白白這是她的女兒,大家也都隻是這樣說的。水木雅卻覺得自己怎麽也對她親切不起來。
她記得自己十月懷胎,還記得孩子初生下來,躲在她的懷裏那種香香軟軟的感覺。
寶寶,媽媽的寶寶……
那時候,她的心中是滿懷著母愛的。那種幸福的感覺,現在都還能記起來。
她記得孩子秀美的小臉,長得略微有點像她的眼睛和嘴巴,可是,孩子的鼻梁和臉型,長得很像……想到這裏,她的心突突的跳起來。
那個時候,她是有猜想過,孩子是那個男人的……
可是,現在一覺醒來,看著姍姍,她卻覺得,自己不像是個母親,倒和從前沒什麽區別一樣。
姍姍不像自己,也不像那個男人,或者說,她不像任何人。
不知道是不是這種相貌上的天差地別,讓水木雅完全沒有代入感。
“媽媽,”李姍姍也握著她的手,“媽媽你終於清醒了。你知不知道,姍姍小時候吃過好多苦,”她抹了一下幾乎不存在的眼淚,“姍姍一個人在孤兒院,成天吃不飽,穿不暖。孤兒院的那個媽媽成天打我罵我,讓我幹很多活。大家都瞧不起我……”
李姍姍把曾經悅菱的經曆全部安在了自己的身上。
好不容易,現在除掉了李院長,水木雅又恢複了神智。她一定要,完完全全地占有這個母親。
否則的話,就對不起她曾經把刀柄沒入李院長的胸口。
水木雅聽到李姍姍的描述,她的眼中,不覺浮現了一個柔弱的少女,在山區的孤兒院裏,日曬雨淋,爬坡上坎,卻還要經受各種非人的折磨。
“孩子,你受苦了,”水木雅的眼中,不覺泛起了一層淚水,“是媽媽對不起你。”她撫摸著李姍姍的臉龐,“媽媽以後,這輩子,一定會用盡全力來愛你。把所有的愛都給你。”
水木雅撲上前去,把李姍姍抱到了懷中。
“媽媽……”李姍姍也無不動情地叫著她。
水木雅的嘴角是一個溫馨滿足的笑。
“寶寶乖……”她的口中喃喃著,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那個小小的嬰兒剛剛生下來時,還隻會安睡在她懷中時一般。
幸好,幸好寶寶還活著,寶寶也長大了。
她心裏想著,隻要寶寶沒事就好了……至於她究竟是誰的孩子,還重要嗎?
……杜鵑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葦鶯的巢中。葦鶯卻不知所以,用所有的力量去哺育這個鳩占鵲巢的孩子……
恰好在這個時候,傭人又前來匯報。
“好消息,老爺、小姐、小小姐,醫生說大少爺也脫離危險期了。”
“真的嗎?”水木雅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開心。
“姍姍,”她急忙對李姍姍說,“媽媽去看看小堂哦,看看就回來陪你,你先好好一個人休息啊,乖。爸爸,”她又問水木罡,“你要去看小堂嗎?”
水木罡揮揮手:“你一個人去先去吧。”
醫生隻是說水木華堂脫離了危險,並沒有說他醒過來了。他過去,也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
水木雅疾步跑到了醫療室那邊。
“芳姐姐呢?”這裏除了護士和傭人,沒有其他人。
“回雅小姐,”傭人回答,“芳小姐守了一晚上,太累了,聽說大少爺沒有危險了,便回房睡覺了。”
水木雅朝病房裏看了一眼,問醫生:“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嗎?”
醫生點點頭:“可以,不過雅小姐,請輕些聲,讓大少爺多多休息。”
水木雅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
沒想到水木華堂竟然在同一時刻睜開了眼,他剛剛看到眼前模糊的身影,就情不自禁而又微弱地叫出聲:“悅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