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古戰場邊的君臣
勁風起白浪,殘陽鋪紅血,到處是一片狼藉,兩軍交戰的痕跡猶在。
楊廣拉了拉衣服的領口,心情大好,對於這次的東征他非常的有信心,雖然這隻是一次小勝利,可是從這小勝利裏麵他已經看到了終極勝利的曙光了。
上一次楊廣率百萬大軍遠征高句麗,更是誇大聲勢,號稱一百三十萬人馬,可是最終還是大敗而回,這讓楊廣耿耿於懷,憋著這口氣出不來可不是楊廣的性格。
這年剛過,那洛陽城中的爆竹火藥味還沒有散盡,楊廣卻已經把東征的事情計劃好了,一紙文書從禦書房傳了出來。
征兵的布告一下子就貼滿了中原各城各郡的城門邊。
要征用的都是農村精壯的男丁,也就是說全國上下的田地開始沒有男人耕種了,開春之時全部得改種草了。
大業九年正月初二楊廣就下令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前線兵馬集中調往商城,做備戰狀態處理,並詔“征天下兵,募民為驍果,集於涿郡”。
驍果是什麽東西?驍果軍者,隸右屯衛,乃上之親勳衛率,開皇三年,文皇帝集驍衛與果毅軍,並為驍果衛,撿軍中壯士充任,以血鷹刺左臂。如今楊廣除征發府兵外又招募一批新軍,這批新軍多是關中人,他們身強力壯,驍勇善戰,稱為驍果軍。
大業九年正月二十三,楊廣再次宣布大赦天下,同時任命刑部尚書衛文升、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佐皇孫代王楊侑留守長安,拜京兆內史,許以便宜從事。
又詔恢複去年東征被罰被貶的一些將軍的官爵,讓他們繼續從征將功補過。楊廣對再次出征決心很大。
朝中有勸諫者說東征勞民傷財,國庫空虛,不適合東征,楊廣想了想之後隻說了一句話:“高麗小虜,侮慢上國,今拔海移山,猶望克果,況此虜乎?”言詞之間恨不得將高句麗一口吞下。
有著這麽一句話之後誰還敢上前觸黴頭?
古代敢於死諫的官兒不是很多,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多。
如果你不信,硬是要從那些史書啊什麽之類的抽出幾個人出來誇他們敢於死諫,那麽我也不反駁,因為這隻是被特意烘托的效果,也正是如此,所以他們經史留名了。
這個道理很容易理解,就像是現代的明星警察一般,總得樹立起好的形象,總得給一群人樹立一個榜樣。
雖然楊廣信誌滿滿,雖然他說要把高句麗一口吞下去,但是高句麗真的好吞嗎?滿朝大臣經上次潰敗均心存疑慮。
朝中做官的都不是傻子,窮則變,變則通,這個道理他們早就知道了,隻是沒有總結出來罷了。
他們雖然攝於楊廣的麵子不敢阻止東征,可是他們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他們一起聯合起來,一起寫了奏折上去,勸楊廣不必禦駕親征,派一得力將領指揮即可。
這個法子確實是可行,為人君者,善於駕馭文臣武將就可以了,不必事事躬親,可是楊廣聽了之後大為震怒,吼道:“我自行尚不能克,直遣人去,豈有成功也”。
意思很簡單,我上次親自去了都沒有成功地把高句麗這個跳梁小醜揍扁,隻是弄了個名義上的勝利,現在如果派別人去的話,怎麽可能有成功的可能呢?
不得不說楊廣的確是很驕傲。
他驕傲是有驕傲的資本,他的資本是他膨脹的自信心,他這自信心是當年隨楊玄感征伐陳國的時候建立起來的,那一站之後他自己覺得為將帥並不是很難,兵多將廣自然可以打勝仗的。
楊廣一向自視甚高,聽不進任何勸告,他覺得自己上次輸在沒有立足於真打,這次將毫不手軟出擊,又何能不勝?
於是,在大業九年二月二日,這麽個特殊的日子裏,楊廣發兵了,二月二龍抬頭,楊廣覺得自己這條真龍要抬頭了,要把高句麗這麽個跳梁小醜弄死了。
楊廣開始率後妃百官和大隊人馬兼程北上,預計三月中旬渡過遼水,第二次征討高句麗開始了。
這一次出兵陸路主力以武王楊芳以及楊義臣為帥,率大軍渡鴨綠江直赴平壤。
水路仍由來護兒率舟師自東萊海路出發合圍平壤,楊廣率宇文成都在後督戰,其餘各路分道出擊,攻掠高句麗城池。
不同的是此次“諸將便宜從事”,這是什麽意思呢?很簡單,楊廣收回了軍事進止必須奏報,不許諸將專擅的成命,讓各路大軍放手狼狠地進攻。
上一次就是因為每一件事情他都要親自處理,每一個將軍和大帥都無權決定具體的事情,行軍的一切事物都要稟報,一來一回耽誤了不知道多少時間。
還有一件事情,受到了上次乙之文德事件的影響,楊廣又改良了一個地方。
不再設招降慰撫使而隻設監軍,給予各路將領自由作戰權,因而使某些將軍得以發揮所長獲得戰役勝利。
楊廣這次算是撕開臉麵來了,上次還要保持君子之國的麵子,所以設置了招降慰撫使,正是因為這什麽招降慰撫使,上次乙之文德才敢冒著殺頭的危險過來投降,從容地把隋軍的底細摸了個遍,這才導致戰爭的失利,被乙之文德狠狠地算計一回。
高句麗方麵仍然采取堅壁清野,據城堅守的戰術,但是這也不妨礙他們打遊擊戰啊,遊擊戰不是毛爺爺發明的,他隻是把遊擊戰發揚光大了而已。
高句麗的小隊兵馬一直是在路上對隋軍夾道歡迎的,隻是他們歡迎的方式有些不同罷了,他們都是用弓箭和大石頭從山頂飛下來歡迎。
隋軍自然是不怕這些東西的,遇到了這些小隊騷擾兵就直接以絕對實力壓過去,抵不過隋軍的人多啊,高句麗方麵的小隊兵馬自然是一壓就扁了。
殘陽如血,楊廣眼前的這些屍首在將要來臨的夜幕下顯得格外的安靜,安靜隻是暫時的。
因為這些屍體已經是成了最好的食物,天上不時地有禿鷹和烏鴉飛下來,這麽大的血腥味怎麽可能被夜幕掩飾呢?
這些禿鷹和烏鴉都是餓極了,根本就不試探,直接飛下來啄食屍體。
“陛下,天色已晚,咱們還是回去吧。”站在楊廣身後的一員猛將輕聲說道,這人身上已經全身染血,那盔甲上麵盡是斑駁的血跡,甚至臉上也不是很幹淨。
楊廣笑著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將軍,望著自己身後將軍那已經許久沒有刮過胡子的下頜,笑了笑之後點了點頭。
“郭榮啊,你說這次咱們把那高元抓了之後該怎麽處置他呢?”楊廣笑著轉身,然後一步步慢慢向大軍紮營的地方走去。
跟在楊廣身後的郭榮右手安在劍柄上麵,一刻也不敢放鬆,是不是地還把劍在地上的屍體上插上一插,確保楊廣身邊的屍體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微臣不知,微臣沒有讀過什麽書,對於這些國家大事並不是很明白,隻知道聽從命令就是了。”郭榮看一眼那些啄食屍體的烏鴉和禿鷹之後微微歎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在楊廣的身後說道。
雖然沒有回頭,但是楊廣從郭榮的語氣裏麵也是聽出那種厭倦的神情來了。
“你不喜歡打仗?”楊廣皺著眉轉過頭問郭榮,問的時候還把那眼神著重放在郭榮的雙眼上麵。
郭榮沒有躲避,他迎上楊廣審視的目光,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楊廣伸出手指,指了指郭榮身上的盔甲。
“既然不喜歡,那麽幹嘛一身的鮮血?雙手已經是收了那麽多條人命?”楊廣繼續問道,他覺得這身盔甲和郭榮嘴巴裏麵說的完全是不搭邊的,充滿了矛盾。
郭榮低頭看了一眼沾滿鮮血的雙手,然後撥弄了一下身上的盔甲,恭敬地回答道:“啟稟陛下,微臣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微臣,就會殺我們大隋的男兒,死一個大隋男兒,就代表大隋又有一戶人家傷心,為了不死太多的大隋人,為了不讓太多的大隋人家傷心,微臣隻能殺。”
聽到這番話之後楊廣有些詫異地看了郭榮一眼,看著這個胡渣子都顯得花白的老將軍,郭榮已經六十有七了啊。
“老將軍心憐百姓,真是我大隋之福,等到朕把高句麗這跳梁小醜收服了之後便不再興兵了,好讓百姓休養生息。”楊廣的確是被郭榮的話給感動了一下,同時也覺得應該是要休養生息了,要不然的話天下可能真的得亂了。
聽到楊廣的話之後這老將軍一下子撲通就跪下去了。
楊廣聽到背後的下跪聲之後一回頭,看見郭榮已經是跪在地上了,趕忙回身把郭榮扶起來。
“郭將軍何必如此呢,這大隋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啊。”
郭榮被楊廣那麽一攙扶,一下子就站起來了,站起來之後這才慢慢說道:“不管怎麽說,微臣得替天下百姓謝過陛下。”
楊廣歎了一口氣,自己的心思還是沒有人懂啊,自己的誌向難道就真的是沒有人知道嗎?想到這裏的時候楊廣的心中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那個在大殿之上高聲說出千古一帝聖人可汗的年輕人。
郭榮字長榮,祖籍太原生於西魏大統十二年,一生之中見慣了朝廷的興起於滅亡,正是見得多了,所以這時候才會出聲提醒楊廣。
郭榮出生於封建官僚家庭,父親郭徽是西魏同州司馬,後來西魏亡了之後又成了北周洵州刺史,先帝楊堅坐了皇帝之後被封為隋太仆卿。
郭徽與北周武帝字文邕、先帝楊堅楊堅有舊,使郭榮在仕途中逐級升位,北周時就職中外海水曹參軍。
郭榮生就一副軍人氣質,“容貌魁岸,外疏內密”,身材魁梧,看似大大咧咧的粗人模樣,可是心思卻是很細膩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中年時被擔任北周大塚宰的宇文護看中,網羅為親信。
北周初年在軍事上與北齊仍屬對峙局麵,互相侵擾。一次北齊軍侵擾北周汾州,身為水曹參軍的郭榮,表現出非凡的軍事才能,擊退北齊殷孝先的進攻,為保衛北周邊境立下戰功,被授大都督。
這時,分布在離石以西,安定以東過著農牧生活的稽胡部落,屢次侵擾北周邊境。
郭榮受命戎邊,他於上郡、延安之間築五座守城,切斷稽胡進攻的要路,遏製了他們對邊境的侵擾,在大周的史書上更是記載“稽胡由是不能為寇,全賴郭榮之功”。
也正是因為這樣,周武帝寧文邕提拔郭榮為宣納中士。
以後,在北周滅北齊的戰爭中功績顯著,封為平陽縣男,遷司水大夫。
周武帝病逝後,北周軍事大權落到外戚楊堅手中。北周大象二年,楊堅由隋公進爵為王,當時的楊堅非常欣賞郭榮,所以借著先帝宇文邕很欣賞郭榮的由頭,封郭榮為相府樂曹參軍,蕃部大夫。
大定元年楊堅建立隋朝,郭榮升至內史舍人,進爵蒲城郡公,授上儀同,累遷通州刺史。隋仁壽初年,位於隋西南的少數民族“僚”叛變,屢次與隋軍交戰。先帝令郭榮為八州諸軍事行罕總管帶兵鎮壓.
鎮壓成功之後,郭榮便一直鎮守隋西南邊陲。
隋大業初年楊廣即位,任郭榮為武侯紹綺將軍、左侯衛將軍、銀青光祿大夫。數年後,郭榮先後參加鎮壓黔安夷陵一帶由田羅駒領導的少數民族起義和征討吐穀渾的戰爭。
去年,郭榮隨楊廣參加征伐高句麗的遼東之役,因功進位左光祿大夫。
今年再次征伐高句麗,楊廣又把郭榮帶上了,封他做右侯衛大將軍,跟在自己的身邊,雖然郭榮已經是六十七歲的高齡了,可是殺起人來一點都不手軟,手起刀落,大好頭顱便是飛上了空中,鮮血噴個不停。
楊廣和郭榮慢慢走著回營,身邊的護衛也是鬆了一口氣,警惕心也是小了很多。
“啟稟陛下,登州張將軍那邊有消息了,靠山王座下十二太保蘇威也傳回來消息了。”黃公公老遠就看見楊廣和郭榮從日間的戰場回來了,連忙趨步上前。
黃公公的手裏拖著一個托盤,上麵有著兩封用紅漆封好了的密件。
楊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伸手捏起托盤上麵的一封密件。
看了一眼,密件的紅漆完好無損,應該是沒有人拆看過的。
把密件拆開之後揚手一抖,把信件給抖開了。
楊廣盯著那信件仔細地看了起來,越看眉間就皺的越緊,也不知道這上麵寫的什麽東西。
“王叔英明一世,怎麽偏偏收了這麽個沒用的義子!”楊廣冷哼了一聲,原來那張紙上麵正是蘇威向楊廣稟報這些天關於那萬歸藏事情的進程。
上麵避重就輕地寫了些東西,對於自己表現出錯的地方一律全部帶過去,著重把自己的努力寫出來,雖然如此可是那萬歸藏沒有搶到手的事情卻是不能改變的。
楊廣是何等精明之人,一下子就看出了這裏麵的貓膩,他已經是明白過來了,這蘇威是沒有搶到那萬歸藏啊,怕自己怪罪,所以這才避重就輕地寫了些東西而已。
雖然很生氣,可是想了想之後楊廣的心中又好過了些,蘇威在信中提到,說那萬歸藏已經不在楊玄感的手裏了,已經是被別人搶走,似乎是朝中的人。
楊廣的心中已經是有點底了,這件事情他信不過別人,隻有少數人知道罷了。
關於楊玄感反常的動作都是若惜公主的鷹堂查出的消息,後來這些事情都交給王世充負責的風水樓去查,風水樓的人都是這方麵的精英份子啊,一番努力之後查出了更多的東西,其中就包括萬歸藏的事情。
楊廣知道了之後就上心了,把事情秘密傳給了皇叔靠山王楊林還有張須陀知道,讓他們倆人一起出手把萬歸藏搶過來。
靠山王楊林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後便是派出了手下的十二太保義子蘇威,張須陀把事情的始末看了一遍之後覺得光是羅士信一人還不能勝任,所以開口向楊廣把蕭守仁要了去。
楊廣自然是準了,但是這事情不能引起太多的人注意啊,所以這才借著剿匪的名義把蕭守仁派了過去。
蕭守仁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出了洛陽城,然後接受了那十分危險的任務。
現在看到蘇威的密信之後楊廣心中已經是有底了,既然皇叔派出去的人沒有完成任務,而那萬歸藏又是被另一幫朝中的人搶去了,那麽十有八九就是張須陀派出的人把萬歸藏搶到手了,看來蕭守仁真的是派到哪幹什麽都能幹出點成績來啊,回京之後該怎麽獎賞他好呢?
想了想之後楊廣伸手把托盤中的另一封密信捏了起來。
拆開之後,看了一眼,剛才的不快頓時間煙消雲散。
楊廣看了兩遍之後喜笑顏開地把手中的密信往後遞了一下。
郭榮疑惑地接過了楊廣遞過來的密信,雖然沒有讀過什麽書,可是認字還是不成問題的,看了一遍這密信上麵的東西之後郭榮那滿是褶皺的臉上也是浮現出一絲難得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