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燕雯坐在椅子上出神,沒看見扶蘇什麽時候走進來。以至於茶水倒進被子裏的聲音,嚇得她一個激靈。

“你走路怎麽沒有聲音?”她有點生氣的捂著心口:“是要嚇死我麽?”

“奴婢該死。”扶蘇連忙告罪:“是奴婢不好。”

榮燕雯端起茶盞,喝了點茶壓驚,才覺得好一些。“皇子妃那裏有什麽動靜?”

扶蘇搖了搖頭:“並沒有什麽動靜,皇子妃正忙著收拾歸雁軒,看樣子是要給那位魯氏住下。”

“歸雁軒?”榮燕雯嗤鼻:“她倒是大方。前些年,朝裏的事情沒有這麽忙,爺最是喜歡在那回雁樓上拉弓。難不成皇子妃是想爺多去陪那魯氏麽?”

“娘娘,您說會不會是皇子妃不想寧側妃得寵,才故意把這麽好的地方讓魯氏住著?”扶蘇總覺得皇子妃不是多麽大度的人,表麵上看著端惠寬容,不過是給爺做做樣子。

“算了。”榮燕雯又喝了一口茶:“我瞧著架勢,也多半是還得寵寧側妃一陣子。”

“是呢。”扶蘇想起昨晚上看見的那一幕,就覺得驚異。“奴婢從來沒見過府中那位主子敢這麽跟爺折騰,那寧側妃簡直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虧得爺脾氣好!”

榮燕雯想了想:“這就對了。扶蘇,你快去準備些補品,對了,把母家上回送來的那盒千年老參也帶著。咱們這就去滄浪園看看她。”

“娘娘,那參可不好找,就算有銀子也不好買。”扶蘇有點舍不得:“您就是真心疼寧側妃,也不必對她這麽好。何況,咱們不就是做做樣子嗎?”

“她不傻,爺更是眼明心亮。”榮燕雯掂量再三,還是打定主意如此:“從她一入府,我就一直對她好,這時候她們姐妹之間生了嫌隙,我更得對她好。別說是一棵人身了,就算是要我親自在病榻邊伺候又有什麽不能了。你趕緊去。”

扶蘇看到榮側妃眼底閃動的火光,連忙點頭。“奴婢這就去。”

這會兒,寧璞玉正在書房裏替打掃整理。

冷衍的書房平時也就隻有她和兩個丫頭能進來。三個人手腳利落,不一會就整理的差不多了。隻是病了這幾日,身子還有點虛弱。

稍微一動,就是一頭的虛汗。寧璞玉有些體力不支,直接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娘娘,這可是爺的椅子。”芽枝少不得提醒:“爺不是很喜歡……”

“他不喜歡的多了。”寧璞玉還在惱火昨晚的事,難免語氣不好。“你說說看,他還不喜歡什麽。”

幹脆把他不喜歡的事都做完,氣得他跳腳才好。

“啟稟寧側妃娘娘,榮側妃在外求見。”門外,小廝輕聲稟告。

姐姐來問罪之後,寧璞玉心裏一直別扭。聽見榮側妃來了,她就渾身的不舒服。

竹節看出了她的心思,連忙道:“榮側妃來找爺,可是爺並不在園中。奴婢去請她回。”

“不好吧。”芽枝已經見識到了竹節的性子,怕她再闖禍,連忙辯解。“去魯府下聘這麽大的事情,府中上下無人不知。榮側妃向來替皇子妃分憂,不可能不清楚。”

“姐姐的意思是,她是來求見咱們側妃的?”竹節聽奇怪的。

“應該是。”芽枝笑著勸道:“娘娘,不如請她進來吧?”

寧璞玉點了點頭:“不能在書房見她,我這就回房。芽枝你領她在房中相見就是。”

“好。”芽枝謹慎的點頭。

就在起身的一瞬間,寧璞玉的袖子勾掉了桌麵上的一本冊子。

芽枝趕忙撿了起來。

寧璞玉接過來放好,卻忽然發現這字跡這樣眼熟。

“竹節,你快去奉茶。我覺得有點餓了,你順道拿些糯米糕來。”

一聽她說餓了,芽枝和竹節都很高興。“好嘞,我這就去。”竹節歡蹦亂跳的走了出去。

寧璞玉笑著說:“你也快去迎榮側妃吧,我把桌麵擺整齊,關上門就來。”

“好。”芽枝也沒多想,跟在竹節後麵就走了出來。

寧璞玉毫不猶豫的翻開了那本冊子,果然,是冷決的字。

冊子裏寫著無非是一些政事,甚至還有三兩張信手描畫的丹青,從頭到尾都很隨意。

不是什麽正式的公文,更像是府中練字的隨筆冊。

這樣的東西,怎麽會在冷衍的書房裏?

心裏奇怪的不行,寧璞玉最終還是決定放在原處。起身走出去,並關好了門。

難道說,冷衍在三皇子府安插了暗哨?

寧璞玉出來的有些慢,走回房的時候,榮燕雯正在門外候著。

“側妃來了怎麽不進去?”寧璞玉赧笑道:“妾身來遲了。”

“不遲。”榮燕雯迎了上來:“你瞧瞧你,臉色這麽不好。快進屋歇歇。”

寧璞玉隻覺得心裏有那麽一縷溫暖。“之前才入府,榮側妃就一直眷顧妾身。璞玉還沒來得及致謝。”

“說這麽客套的話幹什麽?許是我與你投緣吧。”進了門,榮燕雯與她並身坐在了軟榻上。“可惜爺在意你,叫搬進滄浪園了。若還在我的瀲灩居,咱們姐妹倆也能好好說說話了。”

“是。”寧璞玉點了下頭。

榮燕雯這時才關切的問:“聲音怎麽嘶啞成這樣了,瞧你這雙眼睛,又紅又腫。太醫入府也有好幾日了,病怎麽就拖著不好呢?你呀,八成是太孱弱了。”

向扶蘇遞了個眼色,扶蘇趕忙抱著錦盒走上前來:“寧側妃娘娘,這棵千年野山參,是榮側妃特意吩咐交給您補身子的。其餘的藥材,奴婢已經交給了芽枝姑娘。”

野山參真的不錯,還是千年罕見的。

寧璞玉見過好東西,卻也是頭一遭見這麽昂貴的。“這太名貴了,妾身實在不敢收。側妃娘娘的心意妾身記下了。”

竹節正好端了熱茶進來,泡的是最好的龍井。“榮側妃請。”

榮燕雯沒見過這丫頭,不免奇怪,滄浪園裏怎麽會又多了個丫頭?“這是誰?”

“奴婢竹節,是爺特意吩咐來侍奉寧側妃的。”乖巧的笑著,竹節的目光不由落在那棵參上。

“這參……”她也沒看誰的臉色,脫口就道:“怕是不能吃了。”

“什麽?”榮燕雯驚奇的不行:“為什麽不能吃了?”

寧璞玉輕咳一聲,不想讓竹節往下說:“這麽名貴的參,怎麽舍得吃。擱在那裏看著都是好的,隻是妾身虛不受補,實在不敢接受側妃這麽貴重的東西。”

榮燕雯饒是一笑:“璞玉妹妹這樣客氣,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這東西再名貴,也要物盡其用為好。不然擺著放著不是可惜。再者,你我都是側妃,何須這樣生分,我年長你幾歲,你若不嫌棄,就叫我姐姐好了。”

“榮姐姐一番美意。”寧璞玉怕推脫下去不好看,唯有點頭答應。“那妾身就厚顏收下了。”

芽枝走上前來,正要從扶蘇手裏接過那人參。

卻被竹節伸手攔住了。“娘娘,這人參不能要。”

“為何?”榮燕雯這次沒能忍住。她不明白一個小小的侍婢,何以有這麽大的膽子敢阻攔側妃送禮。且她身份不明,到底爺為什麽要把她放在身邊呢?

“這裏麵有毒。”竹節脫口而出:“吃下去隻有百害而無一利。”

“什麽?”榮燕雯瞪大了眼睛:“你說這人參有毒,這怎麽可能?妹妹,我並沒有下毒。”

“竹節,別胡說八道。”寧璞玉怎麽會不清楚這裏麵有什麽。她隻是不想再撕破一張臉。如此一來,皇子府裏連個虛以委蛇的笑臉怕是都沒有了。

一把握住那錦盒,竹節生猛的揪出了那人參。

驚得榮燕雯連都白了:“你別拉斷了,糟蹋東西。”

將參翻了過來,竹節杵到榮側妃眼前:“看這個細長的小道子了沒有?這裏曾經讓人動過手腳,加了些好東西進去。天長日久的慢慢吸收了,參就不能再吃了。”

“你憑什麽這麽說?”說真的榮燕雯什麽都沒看出來。“我又為什麽要害寧側妃。”

“這裏麵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寧璞玉連連衝竹節使眼色。可這丫頭就是不給半點回應。

“為什麽害人奴婢就不知道了。至於憑什麽這麽說……奴婢倒是可以仔細給榮側妃解釋一下。不過……榮側妃介不介意奴婢替您把個脈?”竹節瞧著她的臉色有些奇怪。

“什麽意思?”榮燕雯不解。

竹節沒有解釋,隻是把手伸出來等著。

榮燕雯雖然不喜歡這個古怪的丫頭,卻還是伸出了玉腕。

“我想,這人參上的毒,肯定不是榮側妃下的。”竹節皺著眉頭,篤定的說。

“何以見得?”榮燕雯臉色不好:“你不是疑心我下毒害人麽?怎的又來為我辯白?”

“哪有人下毒害自己的。難不成自己試了效果好,再給別人用?”竹節抿唇:“不過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幸虧發現的早,應該還有得治。”

扶蘇急的不行:“竹節姑娘,你到底發現什麽?榮側妃娘娘又是中了什麽毒?”

“一種致使女人宮寒的毒,說白了,吃了這些入體,不易有孕。”竹節幽幽歎了口氣。“我猜想榮側妃是經常燉補品補養自己,所以日積月累,這毒色才慢慢的從臉上透出來。否則這種毒幾乎吃下去幾乎不易察覺。而放在藥材裏麵,也隻會增加藥材獨特的氣味。”

揚了揚眉,竹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所以碰到我,是你們走運。”

到了這個時候,榮燕雯已經不能不相信她的話了。“在藥材裏下毒害我不能有孕,這麽卑劣的手法,到底是何人所為?又有何人,有這手眼通天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