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島由夫一個哆嗦,將這個念頭從心頭驅走。絕非如此!唐澤君不會讓國師失望的,我桑島雖然麵積不大,但是舉國團結,雄心勃勃,借著這次機會,必定可以奪回國運聖物大崎勾玉,然後蓬勃發展,萬艦登陸征服整個大吳朝!

他又暗自觀察吳朝君臣,至少我們拖延、牽製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唐澤君那邊,應該已經得手了!

朝臣們尤其是和孫長鳴相熟的那些,紛紛上前恭賀,五皇子就比較直接了,恨不得上前摟住孫長鳴,但是因為父皇當麵,真這麽做了是給孫大人惹麻煩,他哈哈大笑道:“孫大人為我大吳揚威,大人以後來看蟲賽,本王分文不收,一定要最好的包廂招待!”

柳值大人就沒那些顧忌,一臉得意的上前拍拍孫長鳴的肩膀:“好樣的!”都好好看著,這是本座發掘的人才!論起慧眼識英才,抱歉,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呂老大人比較持重,微笑頷首,自然十分滿意,但其實最讓他滿意的,是孫長鳴和忍十一交手之前說的那一句:抵禦外辱我必拚命!

這才是大吳好男兒。

朝臣們如此動容,自然是因為他們大都明白,忍十一最後表現出了比肩第六大境的戰力!可皇帝反應平平,本以為可以觀看到一場美人劍舞,結果最後變成了驚悚片。他懨懨的敷衍了兩句:“孫愛卿果然沒有讓朕失望,很好,朕之前答應你的氓江水師,很快就會有旨意下達,不過朝廷能給的支援有限,一切還得靠孫愛卿自己。”

孫長鳴唯一一次,真心實意:“謝主隆恩!”

皇帝一擺手:“好了,朕乏了,今日到此為止,散了吧。”

至於接連死了兩個人的桑島,天子理都懶得理,於情於理的確有些不符合大國天子的氣度。但桑島接連挑釁朝臣們不滿,也沒人替他們說話,君臣一致無視了他們。

倒是孫長鳴走到了川島由夫麵前,取出了古村劍朝他們展示一下:“本官確信:此劍乃是赤阪三郎之物,軒轅洞中,必定是赤阪三郎操縱此劍,殺害我大吳朝多名修子!這個案子,我南獄鎮撫司正在嚴查,有個明確的結果之前,還請使者大人和手下不要擅自離開驛館,否則發生什麽誤會,大家都不願意看到!”

川島由夫一怔,立刻抗辯道:“僅憑一柄可能是來自我桑島的劍,就斷定凶手是赤阪三郎?上邦辦案竟然如此武斷?況且即便真的是赤阪三郎,他已經死了,難道還要連坐我們整個使團?”

孫長鳴冷冷一笑:“赤阪三郎雖然死了,這件惡性案件,卻未必是他一個人做的,本官判斷幕後還有主使!況且本官也沒有說要你們連坐,隻是讓你們留下來配合調查。怎麽,使者大人難道心虛,不敢讓我們調查?”

川島由夫心裏咯噔一下,不敢再多說:“清者自清,大人盡管調查,使團上下一定全力配合!”

“配合就好,本大人也很擔心,若是出現暴力對抗調查,被誤殺的事件,桑島麵子上不好看!”孫長鳴玩味的看著川島由夫露出滿臉憤懣之意,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

東海之上,大吳朝海域邊緣,風暴仍在繼續。狂風巨浪電閃雷鳴,海天之間一片末日般的昏黑,那形如海龍的巨大戰艦,在這樣可怕的風暴中卻穩如平地!船外,有一層朦朧的淡青色光芒始終籠罩,巨浪拍來、雷電轟來、狂風襲來、大雨潑來——在光芒中化為平靜。

甲板上數百桑島武士跪地叩首,激動地全身顫抖,滿臉狂熱的崇拜。

盡管他們追隨國師很久了,但是每次看到國師展現神跡還是會一如既往地五體投地!國師容顏不老豔壓桑島,她正站在船頭,嬌軀中放出那種淡青色的光芒,庇護整個大船,同時伸出一隻手,隔空遙遙探向吳朝京師的方向。

在那隻美麗的玉手周圍,蔓延出了一片雲霞一般的美麗光芒,足有百丈範圍。此時的國師,便如同在陰暗風暴中,高舉著火炬,引領大船前行的女神!

那雲霞一般的光芒朝著吳朝的方向飄動,絲絲流淌,最後隱匿於虛空當中。但是船上的人都能感覺到,國師正在將自己的力量送過去。

他們並不具體知道川島由夫使團前往大吳朝的計劃,但是他們和川島由夫一樣,確信不論是什麽計劃,既然國師出手了,那麽就是……塵埃落定!

忽然虛空中,傳遞過來一陣強烈的波動,眾人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被斬斷了!甚至恰好高空中有一道雷電落下,也同時分成了兩段!

國師的身軀一個搖晃,很快穩住了。

“國師——”武士們驚呼。國師已經將那一隻舉著火炬一般的玉手縮回了袖子中,安靜地抱在腹前。

“已經結束了。”國師轉身,飄然下了船頭,歸入船艙。

武士們齊聲歡呼,吼叫聲壓過了風暴的聲音。他們以為國師說的“結束了”,就意味著川島由夫使團成功了。但是船艙內的國師,臉上卻露出了幾分驚疑不定的神色,因為這一次,她也隻能確定,自己所能夠做的一切,已經結束了。

但是使團所肩負的大任是否成功……她也不敢確定。

國師輕輕跪坐在柔軟的刺繡錦墊上,潔白無瑕的玉手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來,雙手上下疊合,好像一枚好看的貝殼。打開來,掌心中有一隻小烏龜正在酣睡,頭尾都縮進了龜殼裏,一絲絲五彩氤氳之氣,從龜殼的六個孔裏飄散出來。

國師取了一隻玉瓶,從裏麵沾了些真水彈在烏龜身上,小龜搖晃了一下,似乎睡醒了,將頭腦四足和蛇尾伸了出來。

它迷迷糊糊的看向國師,鼻子嗅著,伸出小舌頭來舔幹淨了國師指尖的真水。國師輕歎一口氣道:“小武,再幫我一下,占卜我桑島和大吳朝的國運……”

小烏龜露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國師笑道:“知道這樣對你來說很辛苦,我捉一隻汪洋龍章來,做刺身給你吃。”

小烏龜於是眉開眼笑。

……

出宮的時候,孫長鳴和呂廣孝、柳值匯合在一起,柳值問道:“你去試探桑島使團了?”

孫長鳴點頭:“他們的行為實在不合理。”

柳值點頭,道:“桑島使團來者不善,從東海岸登陸到他們抵達京師,這一路上各地都有報告,他們多次挑釁,似乎是在試探我們。

軒轅洞殺人,應該也是同樣的目的,看我大吳有沒有和他們翻臉一戰的勇氣。”

呂廣孝接著分析道:“可是到了剛才的殿試,就有些不對勁了,赤阪三郎的行為勉強還能解釋,可是赤阪三郎已經失敗了,又派出一個忍十一,實乃畫蛇添足絕無必要,這背後必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孫長鳴:“所以屬下剛才去試探了一下,不準他們離開驛館,川島由夫的反應果然有問題!”

“他們急著走,難道是說目的已經達到?”

“他們從我大吳竊走了什麽東西,急於帶回桑島!”柳值分析出來。孫長鳴毫不客氣:“他們絕不可能逃回去!”

……

川島由夫隱隱回味過來:剛才和那位孫大人的對話,自己稍稍露了些馬腳。當時因為忍十一之死,自己心神震動一時不察。但孫長鳴可能隻是因為心中不滿,找個借口故意為難自己。不過料敵從寬,還是暫且認為孫長鳴就是有心試探,接下來需要更加小心,不能被對方抓住任何破綻。

於是他帶著使團離開皇宮的時候,一臉的悲戚,受欺負的小媳婦模樣。心中盤算的卻是,唐澤君那邊應該已經得手,隻要聯絡上驛館外的秘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大崎勾玉送回桑島。

這樣看來,整個使團留在驛館中吸引朝天司的注意力,反而是一記妙招!

川島由夫心中安定下來,同時也做好了犧牲自身的準備,大吳朝早晚會發現國庫秘府中大崎勾玉失竊,到時候使團上下怕是無一人能夠活命。

但川島由夫反而十分驕傲:赤阪君,十一閣下,你們為桑島獻出了一切,本官也絲毫不弱於你們!

使團回到驛館的時候,發現朝天司的校尉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將他們的住處團團包圍!川島由夫暗自一笑,來吧,來的人越多越好。

他安然進入驛館,可是左等右等卻不見唐澤雄一回來。到了晚上,川島由夫有些坐不住了,即便是唐澤雄一機敏,帶著大崎勾玉在外,也應該將消息傳遞回來。

可是驛館中,也到處都是大吳朝的眼線,他不敢輕舉妄動。等到夜深睡下,才暗中催動了聯絡靈符詢問唐澤雄一,但是聯絡靈符毫無回應!

唐澤雄一的聯絡靈符,已經在蕤賓大人的肚子裏消化完了……

川島由夫這一次真的慌了,從聯絡靈符的反應來看,不是唐澤雄一沒有回答,而是唐澤雄一的那一枚聯絡靈符不見了!

他第一反應是唐澤雄一被大吳朝識破了,但若是如此自己和整個使團怕是不可能安安穩穩的住在驛館中,早就被丟進朝天司詔獄了。

大吳朝顯然並沒有識破我們的計劃。

川島由夫想了想,暗中又取出了一枚聯絡靈符,這一次的對象,是沿河大街上那一家店鋪的老板。

店鋪老板很快有了回應,他似乎一直在等著使團聯絡自己:“大人,密道中完全被河水淹沒,唐澤雄一大人不見了蹤影,屬下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唐澤雄一不見了蹤影!川島由夫隻感覺兩眼一黑,現在隻有一個可能:唐澤雄一這個混蛋帶著重寶大崎勾玉潛逃了!國運重寶凝聚大氣運,他拿著國運重寶修行必然事半功倍,怕是百年之後就能突破第七大境!

川島由夫難過的如同有無數柄利刃,在自己胸口攪動。兩代國師嘔心瀝血,舉國上下隱忍六百年,無數英烈奮勇獻身,最後信錯了一個小人!

他想要仰天大吼一聲,卻又不敢……

川島由夫一夜未眠,想著應該怎樣處理,天快亮的時候,他用另外一枚聯絡靈符,將消息傳遞給驛館外麵桑島秘諜首領:追殺唐澤雄一,躲回大崎勾玉!

……

南獄鎮撫司上下暗中全力調查桑島使團,很快一個明顯的疑點就浮現出來:副使唐澤雄一失蹤了!

京師這一片在朝天司的職權劃分中,屬於中獄鎮撫司。呂廣孝老大人警告孫長鳴桑島使團來者不善,讓他不要惹是生非,同時也傳令了中獄鎮撫司宋公權,讓他派人盯住整個使團。

昨日殿試,桑島使團入宮觀禮,中獄鎮撫司的校尉發現了唐澤雄一孤身離開,當然也派人跟蹤了,但最後跟丟了。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唐澤雄一。

呂廣孝大怒,所以此時朝天司五大勢力,在京師的三位指揮使:柳值、梁玉指、宋公權都被呂廣孝叫了過來,同時還有總司衙門的指揮僉事盧方龍。

孫長鳴忝陪末座。

呂廣孝握著拳頭怒敲桌子:“宋公權你辦的好差事!”

“老夫一再告誡你,桑島使團包藏禍心,讓你們盯住他們!朝天司是幹什麽的?那麽大一個活人,在京師中能跟丟了?!你們連最根本的差事都辦不好,要你們中獄鎮撫司有什麽用?”

宋公權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堂堂第六大境,陛下也要給幾分麵子,什麽時候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

可是他不敢跟老大人辯駁。老大人是個純臣,他麵對老大人的時候,永遠都是心虛矮了一頭的。老大人修為不如他,可是這些年所作所為,每個人都看在眼裏,這便是純臣的底氣,宋公權其實內心深處異常敬佩老大人。

可是宋公權也很冤枉,盯著驛館那邊的高手,後來都被抽調去查秦公公的案子,這口鍋其實是陛下的,但他不敢甩鍋給陛下。

而且誰能想到陛下最後忽然對這個案子不問不問了!

再說堂堂朝天司,在自己地盤上盯著一個人竟然跟丟了,怎麽說都是丟人現眼。

宋公權深吸一口氣,抱拳道:“本官給老大人一個保證:三天之內,中獄鎮撫司一定會把唐澤雄一挖出來!”

他說完轉身離去,決定親自督辦此事。

呂廣孝搖頭歎息,盧方龍看看沒有自己什麽事兒了,也起身告辭:“老大人,下官也先回去了,總司衙門那裏還有事情。”

呂廣孝擺擺手:“盧大人自便。”

盧方龍臨走之前,跟孫長鳴說道:“中獄鎮撫司安排在孫大人府宅的眼線,本官已經讓他們撤去了。”

孫長鳴感謝了一句,盧方龍又道:“過幾日本官擺下宴席,為孫大人慶功!孫大人勇奪龍蛇榜第一,連敗桑島高手,為我朝天司漲了威風。”

孫長鳴隻能答應:“大人客氣,下官受寵若驚,一定到場。”

盧方龍對他點點頭走了。

梁玉指又盯上了孫長鳴:“小長鳴,你答應本官的事情還沒做到呢。”

孫長鳴就很頭疼,該來的總要來。他裝委屈,縮頭縮腦的,眼神不停朝柳值大人瞟。柳大人這個時候自然是瞎了的。

好在呂廣孝老大人相對有良心,說了一聲:“不要胡鬧了,讓你們幾個留下來,是因為老夫有正事跟你們商議。”

梁玉指和柳值正色。呂廣孝道:“老夫有心整頓朝天司,將五大鎮撫司重新歸一。”

兩人各自皺眉。

“這個想法早就有了,這一次唐澤雄一的事情,更促使老夫下定了決心。五大鎮撫司按照地域劃分,弊端實在太多。比如這一次中獄鎮撫司實力不濟的時候,也不向其他的鎮撫司求援,才導致了唐澤雄一逃脫。”

孫長鳴坐在一旁不動,這種大事情現在還輪不到他率先開口發表意見。至於朝天司這樣分裂的弊端,孫大人心知肚明,要說的話能說一大籮筐,喝光老大人三壺茶。

“老夫也知道此事牽扯太大,你二人回去認真想一想,下次再跟老夫提出你們的意見。”

梁玉指忽然一笑:“老大人還費什麽勁呢?總司衙門那邊隻怕已經有了相同的心思。這事情小長鳴知道,您問問他就明白了。”

說罷,梁玉指起身朝呂廣孝行禮,然後告辭離去。

呂廣孝意外看向孫長鳴,孫大人自然沒什麽好隱瞞的,將盧方龍態度上的微妙變化說了。呂廣孝緩緩坐了回去,擰眉思索了一陣,才說道:“這個情況很關鍵,老夫會調查一下,你和柳大人先回去吧,唐澤雄一的事情,南獄鎮撫司也要暗中調查,到了這個時候,不要再顧忌那許多了。”

柳值答應了,跟孫長鳴出來後,拉著孫長鳴上了自己的車:“唐澤雄一的案子,你真的沒有頭緒?”

孫長鳴發現幾位大人還真是高看自己……可能是因為之前總是出其不意給他們一些驚喜?

“這次真沒有,不是藏拙。我也很納悶桑島人究竟想要幹什麽。”

“真沒有?”

“真沒有!”

“好吧,第二件事情,盧方龍如果宴請你,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總司衙門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件事情對呂老大人很重要。”

孫長鳴點頭:“屬下盡力。”

“不要說什麽盡力,一定要辦到!”柳值出乎意料的強硬,在孫長鳴納悶的神情中,他解釋道:“本座說的對呂老大人很重要,並非你想的那麽簡單。這不僅關係到呂老大人重新整合朝天司,還跟他私人有關。”

孫長鳴滿臉疑惑,柳值沉重歎了口氣,解釋道:“老大人當年帶著妻子進京趕考,卻不料因為夫人美貌被京師一個紈絝子弟看重中,老大人會試參考的時候,夫人被紈絝子弟逼迫,自盡以保名節。老大人也因此大受打擊,第一次會試落榜。

他在京師四處告狀,卻沒有人願意為他伸冤,後來才知道,那個紈絝子弟,乃是賀天遊的一名義子!

後來老大人痛心於官場黑暗,無人為民做主,返回鄉裏苦讀,第二次會試取中,卻在成為進士之後,又被賀天遊打壓,發配去了地方,浮沉幾十年,直到賀天遊閉了死關,才調回京師,慢慢做到了現在的位置。”

孫長鳴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年輕時候的這一番經曆,或許才是老大人一心為公,想要將大吳朝拉回正軌的最初動力吧。

“你一定要替老大人弄清楚,是不是賀天遊複蘇了!”

孫長鳴頷首:“大人放心,屬下全力以赴!”

柳值將孫長鳴送到了住處,孫長鳴下車後,反複想著這兩件事情:唐澤雄一和賀天遊。那個唐澤雄一,究竟跑到什麽地方去了?桑島使團的陰謀關鍵,必然就是這個副使,隻要找到他,一切疑問迎刃而解。

正想著剛走到院子裏,就看到憨妹開心的咚咚咚跑出來:“哥!”孫大人臉色一變,以為又要經曆曾經被憨妹衝撞支配的恐懼,畢竟孫大人現在身居高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坑妹了。

好在憨妹衝到了麵前停住了,兩隻小胖腳在地上帶起了一陣刹車的灰霧:“有客人來了!”

憨妹很興奮的樣子,孫長鳴疑惑:“誰呀,你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