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錦瑟韶光,華燈幢幢;後來荼靡開至,青苔滿牆(11)
elijah,最富盛名的心理醫師,自然,價格亦是高昂的。不過四十的年紀,卻已成了心理學界的翹楚。薑子期也是找了不少人,才約到了這位醫生。
此刻,何可人同薑子期並肩走在一片白色的走廊之中,從窗戶看出去,是同繁忙的快節奏的臨濱截然不同的城市。今天,她穿得休閑,白色真絲襯衫,藍色短褲,白色匡威帆布鞋。原本及腰的長發也被剪了去,隻到肩膀處。同原先妖嬈嫵媚的何可人比起來,平添了幾分知性與學生氣。
走廊裏很靜很靜,靜得能聽見兩個人走路的聲音。
走到門邊時,何可人的腳步停住,“我自己去就好。”
薑子期點了點頭,輕拍她的肩膀,聲音低沉而有磁性,“我在外麵等你。”他一字一句說著,關切而堅定。
何可人輕笑,點頭。
室內,elijah在翻看著手邊的卷宗,護士進來說,“人已經過來了。”
他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資料,“讓她進來吧。”
沒一會,就聽見輕聲關門的聲音。elijah抬起頭,便看見眼前這個神色清麗而清冷的女子。他怔住,但也不過瞬間,下一秒,臉上已是平淡的神色,隻是眼裏多少有些探究的意味。
“姓名。”
“。”
“中文名。”
“何可人。”
“年紀。”
“28。”
“中國人?”
“是。”
“電話。”elijah見對麵的何可人露出疑惑地神情,又補加了一句,“如果有問題方便聯係你。”
何可人也沒說話,隻是報出了自己的手機號。
隻是例行的問答。elijah的眼神卻是在愈來愈暗。他低著頭,在病曆上將這些基本信息填上去。
“什麽問題?”他握著筆,手指的指節寸寸泛白,目光依舊盯著那病曆上已經填寫的幾項信息。
“過去的有一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一直記不清。隻記得一些零星的片段。我想問問,能有辦法找回那些記憶麽?”何可人雙手交握在胸前,低眉看著自己的手。所以,自然也是沒有發現眼前這個心理醫生的異常表現。
“你一個人來的?家人知道嗎?”elijah沒有回答她的難題,說出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饒是何可人有些心神不安,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抬起眼,一臉不明所以加探究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醫生,“這是我個人的意願。有問題麽?”
elijah看著她,又垂了眼,沒有回答何可人的問題,轉而問,“吸過毒嗎?”
“吸過。”何可人也隻當心理醫生都是這般思維跨度大,也沒隱瞞,如實回答道。
“多長時間?”
“大概有一年。”
“記不起的那段過去,是什麽時間?”
何可人仔細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大概的時間段,“吸毒過後的兩年內吧。應該是七年前到五年前。”
elijah放開手中的筆,將病曆合上,“可能是由於吸毒導致腦神經受損,以及你個人本身對事情產生的抵觸。如果你強行要恢複那段記憶,可能反而會造成神經係統的損傷。你確定做好準備了?”
“我確定。”何可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elijah看著她,停了片刻,才說,“這樣,你回去再考慮考慮。”見何可人要說話,他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接著說,“即便是精神崩塌也沒關係?即便是客死他鄉也無所謂?最後連所有的記憶都丟失也不是不可能的。”
終於,眼前這個一臉決絕的女子有了猶豫之色。
“你先回去吧。如果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你還是保持初衷的話,再過來。到時候,最好能和家人一同過來。”
何可人坐著沒動。
觸及她的終究還是客死他鄉那四個字。
無論背負著怎樣深重的罪孽,都還想要活下去。想要,為了你活下去。想要,守住我與你的誓言。
活下去。如果需要一個理由的話,那麽,為我而活。
我原諒你。隻要你活著。
那些遲宇新曾說過的話,在耳邊不斷地回響著。
明明已經對這人世失望至極。
在這之前,她甚至以為自己已是生無可戀。
卻原來,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
終究,還是想活下去,還是有不能失卻的記憶。
何可人低著頭,長長的睫毛覆住了她眼底裏的情緒。她隻是怔怔地坐著,許久,才起了身,“那我想好再來。”
終究,是無法下定決心。
elijah點頭,“好。”
待聽到門被轟然關上的聲音時,elijah雙手在眼前交叉,抵著自己的額,久久地坐著。許久,他才站起來,走到裏麵的檔案室內,翻出一本檔案來。那是很多年前,他經手的一個病人。
何可人。中國籍。一切均是相符的。
elijah將檔案放回去後,撥通了那個許久未聯係的手機號碼,隻是,那邊傳來的卻是手機已關機的提示聲。
他歎了口氣,回到電腦前,給那個人發了一封電郵。
“她來了。要求恢複記憶。速回複。”
遲宇新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淩晨四點多鍾。遲安然一直守在床前,這些日子幾乎沒有進食。她睡得很淺,握在自己掌心的那雙大手蜷曲了一下,接著又動了動。她心中一驚,清醒過來,跪著直起身子,望向遲宇新。
遲宇新的眼神不似平日裏的凜冽,他看了一眼遲安然,又慢慢地打量著周遭。窗簾半拉著,皎潔的月光照進來,清清冷冷。
他動了動,渾身上下跟散架似的,聽不得使喚,生生地疼。嘴裏很幹很幹。
“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遲安然握住遲宇新的手用盡了力氣,這幾日以來不眠不休,壓抑在心中不敢表露的委屈難過和擔心,都在這一瞬迸發出來,淚水不斷流下來。
遲宇新沒說話,隻是由著她哭。
直到遲安然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他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放開了她。隻是,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喊王昊過來。”
他的聲音像是幹涸了,嘶啞著嗓音。
遲安然想衝著他吼,卻終究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是撥通了王昊的電話。
畢竟是遲宇新這麽多年來的首席助理,即便是淩晨,電話還是很快就接通了。那邊王昊的聲音還明顯帶著剛醒來的睡意。
“我哥他醒了。你現在能來趟公司麽?”
“我馬上過去。”
遲安然掛了電話,將手機收起來,“你醒來就好……媽這些日子都沒怎麽吃。等天大亮了,我再往家裏打電話。”
遲宇新點了點頭,沒說話。
“要喝水嗎?我給你倒點水。”遲安然想到這,又慌忙走到床尾,將床搖起來,倒了一杯水,插上吸管,遞過去。
遲宇新喝了一丁點,就放下了。許是因為累了的緣故,他又慢慢地闔上了眼。平日裏冷傲的難以接觸的男子,此刻看上去單薄的讓人心疼。
遲安然摸索著握住他的手,臉伏在他的手上。隻是,對方完全沒有任何回應她的動作。原先止住的淚水,又無聲地落了下來。
這世間最悲哀的莫過於,物是人非。你還留在原地,而那個人,早已經無聲的走開。此刻,他與她如此親密無間,卻比此前的任何時候,都要遙遠。
“三哥,我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富理中不也。回答她的,除了自己的淚水砸在地麵的聲音,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心跳一分一分慢了下來。
好像,再也跳不動似的。
這愛戀的開始,並非隻是我一人一意孤行。
可結束時,為何隻有我一人無法放棄無法全身而退呢?16434188
遲安然明白,或許,自己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離開的人已經遠走。
留下的,卻隻能繼續獨守空城。
沒有多久,王昊便過來了。遲宇新這才睜了眼,他說得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像是硬擠出來似的。
“人呢?”他隻說了這兩個字。
王昊和遲安然卻都已經了然。遲安然很想說,夠了,她已經走了,你也稍微在乎一點自己,你差一點為了她連命都沒了你知道嗎。隻是看著那張全無血色的臉,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那些話,像是石頭哽在了喉嚨裏,連呼吸都要停滯。
王昊猶豫了些許,微微側身,看向遲安然,略微彎腰,“遲小姐,能請您先出去一會嗎?”
遲安然愣住,看著遲宇新。卻見遲宇新眸子裏是如月光一般冰冷的涼意,他看著自己,沒有憐惜,隻是肯定的意思。
她終究什麽都沒有說,慢慢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病房,站在冰冷的充斥著藥水味和酒精的走廊裏,她背靠著牆,慢慢地蹲下來,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臉埋下去。16xhy。
因為這幾日的不眠不休,腦袋因為超負荷嗡嗡地響著,要炸掉一樣。因為擔心幾乎沒怎麽吃東西,胃火燒火燎的疼。而這一切,都及不上,遲宇新自醒來後對她視而不見所帶來的痛。
那些他曾給過的溫柔與寵溺,在這一刻,化為了無數的劍,刺向了自己。
病房內,王昊站在遲宇新的床邊,低聲說,“現在還沒找到何小姐。但是,我打聽到,之前何小姐曾找人查過你哥哥遲宇軒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