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雨桐手上動作頓了一瞬,就繼續研磨藥渣。

她語氣尋常:“這些東西,我會了許久了,隻是平常並未刻意表現,你不知也是正常。”

祁宴抬眼,並未點頭,也未應聲。

淩雨桐忽的就有些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祁宴麵前撒謊。

可是有些事情解釋不清,她隻能盡力繃著下頜,手上動作也不自覺加快,想快速做成一份藥粉,轉移祁宴的注意。

她的動作都落入祁宴眼中。他眼神微沉,隻一眼就看出她沒說真話。

他眉心蹙著,心間藏著疑惑,卻並沒有表現出來。看著她臉上的傷印子,他最終選擇低應一聲,揭過這個話題。

有些事情不必刨根問底,他隻要知道,他們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共同夙願都是護著祁家,就好。

而淩雨桐手上的東西也在片刻後成型,是粉末搓成的各色丸藥,散發著淡淡清香。

她塞進他懷裏好幾顆:“灰色是能救命的,白色是迷暈人的,你隨身帶著,以防不時之需。”

祁宴點頭,直接收好了。

看淩雨桐還要低頭忙活,他剛要繼續看,下一瞬,臉色瞬變。

“別繼續了,有人朝這個方向來了。”

淩雨桐一驚,她耳尖一動,也聽見了腳步聲。沒有猶豫,她當即跑去殿內昏迷的兩人身邊,捧一些藥渣靠近她們鼻下。

而祁宴也以最快速度翻窗離開。

殿門被敲響的時候,她輕輕拍了下鬆月,低聲道:“有人來了,我去開門。”

鬆月迷糊見聽見好聽的女音,一睜眼,就看見淩姑娘站在門前,門外是聖上身邊的喜福公公。

鬆月一驚,她竟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當下,她趕緊去到淩姑娘身邊,聽見喜福公公說:“上次在宮內以飛鏢行凶的人是某家的死士,這些人皆承受過非一般的訓練,即便是挨了嚴刑,也不肯張嘴。”

“目前這些人已移交嚴侍郎,相信以嚴侍郎的手段,他們定能吐出些信息。”

淩雨桐一頓,嚴侍郎,嚴立身。就是那個誰的嘴都掰得開的人嗎?

喜福公公繼續道:“還有那字跡啊,奴已經全部比對完畢,和祁將軍平素用的書上很多都有重合之勢。可那些書沒有缺字漏字。”

淩雨桐蹙眉:“可是書數少了?有人做局,他總不能將證據留的如此明顯吧?”

喜福公公點頭:“是這個道理,於是順藤摸瓜,少的書冊已經登記在冊,聖上已派人探清,這些書目前在誰手裏。”

“誰?”淩雨桐眼中有些焦急。

“這書冊都在一人手裏,而這人就是祁將軍身側的副將,此次一同隨軍去往了邊疆。”

“因祁將軍涉嫌叛黨,所有跟隨他的副將都被聖上勒令遣返回京,接受審問。邊疆由安南侯快速趕往,接任領兵作戰。”

“不日後,副將到京,便能繼續審問。”

副將……

淩雨桐聽得心顫,但細想也是,畢竟誰能靠近將軍的近身之物?

而聖上做下的決定也令她驚訝。安南侯?是那個安南侯嗎?

當年聖上跟安南侯都……

她抿了下唇,及時止住自己亂飛的思緒。安南侯怎樣暫時不關她的事,現在……

她直直看著喜福公公:“公公,那封書信是關鍵性證據,現在它被我們親手證實是假的,那是不是可以說明,反叛一事,也是無中生有,有人刻意陷害?”

“祁家滿門忠良,邊疆換人前去駐守,副將回京接受審問,那……將軍的屍骨呢?不知聖上可有下令,讓將軍屍骨歸家?”

“這……”

喜福公公一時被問得犯了難。

他看著淩雨桐格外執著的眼睛,低歎了一聲:“淩姑娘,此事不是這麽論的。”

“那是怎麽論的?”淩雨桐緊跟著就問。

“此事不是一句證據可能作假,就能輕易了結的。那信的製作雖複雜,字跡也是粘上去的,可有祁宴公子親口說明,那是將軍的字跡。”

“雖有一陌生字跡,但……除了旁人陷害,也還有另一種思考方向,是自導自演。”

喜福公公話音剛落,淩雨桐就克製不住地怒氣上湧。

“祁宴說的是:字跡是,不代表內容是!”

“如此費心的彎彎繞手法,將軍輔佐聖上多年,聖上會不知將軍脾氣秉性嗎?”

“聖上就這麽一絲信任都不肯給將軍,寧因一封胡亂做的書信,就將罪名安在將軍頭上?”

鬆月被淩雨桐忽然爆發的淩厲氣勢嚇了一跳,她瞥見喜福公公一臉慘色的表情,忙伸手去拉人。

卻見淩雨桐避開了她的手,視線直直瞪視著喜福公公。

喜福公公也是滿心的有苦說不出。他趕忙匆匆鞠了一禮,低聲道:“奴隻是個傳話的,所說不過是一種可能性,沒成想招惹了淩姑娘生氣。”

“淩姑娘且休息著,靜候消息。奴還有事忙,先退下了。”

說著,喜福公公還給鬆月使了個眼色,意思“拉著人點,我要遛了”。

鬆月無奈,她側頭一瞧淩姑娘神色,心中一歎。

淩姑娘怎會不知喜福公公隻是個傳話的,這一番不過是借著發火,要提醒人罷了。

祁將軍再怎麽說,也是實打實的攻績在身,副將都要回京了,沒道理還將將軍一人的屍骨留在遙遠邊疆。

這不合情理。

再大的罪,也得定下了,才叫罪。

鬆月看著淩雨桐慢慢低下頭去,神色黯然,不由得心裏一抽。

淩姑娘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啊,遭逢如此變故,她得時時刻刻立著身上的刺,才好不叫人欺負打壓了去。

想著聖上暗中的吩咐,鬆月眉眼一耷拉,默默歎口氣,隻希望事情千萬別走到那麽糟的地步,不然……

“歇會兒吧。”淩雨桐突然出聲道。

她關上了殿門,到桌案前倒了杯茶,輕輕抿一口。

還沒等鬆月應聲,她們剛關上的殿門就傳來聲響。

有人叩門,聽力道像是女子。

“淩姑娘可在?我家娘娘來探望你,可方便見上一見?”

“方便。”淩雨桐揚聲應了句,忙站起身,快步去開了門。

她一聽娘娘,便知道是嫻妃了。這推門一瞧,果然。

門外的宮女朝她行禮:“淩姑娘,我家娘娘在隔壁殿內呢,邀你一見。”

淩雨桐目光一閃,嫻妃一來就見她和祁宴,看來是因為二皇子的事了。

待她進了殿內,行過禮後,就聽見嫻妃溫和的嗓音。

“淩姑娘,快坐下來。”

她抬眼看過去,瞧見嫻妃略微蒼白的臉,眼角也帶著倦意,心道,嫻妃許是受驚後一醒,便先來他們這兒了,其意……

祁宴此時道:“娘娘麵色疲乏,還特來見我二人,恐怕是因……”

嫻妃低歎:“是洛羽太過頑劣了,我此番來,便是替他來賠個罪。”

她這話一出,淩雨桐心就一沉。嫻妃再如何,也不該對他們姿態放得這麽低的。

還沒等他們避讓開嫻妃低頭,嫻妃就命身邊人拿出一疊厚厚的銀票,還有盒子。

盒子掀開,盡是細軟碎銀。

淩雨桐一驚,下意識去看嫻妃神色。

祁宴也微微蹙眉:“娘娘,您這是何意?”

“我思來想去,隻有金銀財帛如今對你們最有用,還請你們千萬別拒絕。”

嫻妃笑得客氣溫和。

淩雨桐看在眼裏,強壓皺眉的衝動。

嫻妃娘娘此舉,到底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