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男性的影子同樣清瘦,卻能輕易將她的影子遮個完全。

淩雨桐顫抖著閉上眼,太驚險了。

以及,這人是誰?他以影子遮蔽她的存在,是巧合,還是有意?

她很快就明白,這人是有意相幫。因為不管他怎麽動作,抬手還是移動步子,他的影子都像是精密計算好的一樣,緊緊遮擋住她的,不露半分。

淩雨桐一動不敢動,思緒像跑馬,揣測這人是誰。

清晰的談話聲納入她耳中。

“嚴侍郎大人,臣今日找您,當真有要事呢,您也知道,最近北疆那邊不太平,我有些事務,實在是難兩全。”

“那是你的差事,別耽誤我的差事。”

嚴立身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沉穩,深厚的低音聽起來好像一位極優雅的儒士,可他卻是拿著最血腥的刀子,專司審訊。

“哎,您別啊!我這不是不敢去問我的尚書父親,才來問您的嗎,您就……”

一聲冷哼:“此處血腥,換處教你。”

淩雨桐聽得愣神。

等等,就這麽輕易就走了?方才不是還語氣不耐煩,不讓擾了差事嗎?

尚書父親……

這般關鍵詞匯叫她瞳孔一縮。若是尚書,又和刑部沾邊……刑部尚書陳義康?那,清澈嗓音的男子,就是陳秋水!他為什麽……

她抿緊了唇,越是在他們要走的時候,越是不敢鬆懈。

待拐角安靜下來,她又等了片刻,才敢動彈。

此時距離祁宴所說的一盞茶時間已經就差毫厘了,她忙收斂心神,快速溜出去。

呼吸到外間夜色空氣時,她的手腕被祁宴猛地抓住。

巨力裹挾著她的手,有微微的疼。

可當她抬眸撞上祁宴黑沉的眼,瞬間就明晰了他壓抑不發的擔憂心情。

於是,本要著惱的她墊墊腳,以另一隻沒被握住的手輕輕撫他的發。

“沒事,你瞧,我不是卡點出來了嗎?我做到了……”

祁宴的嗓音又沉又不快:“你遲了十息。”

他已將一切做好布局,即將準備在受訓室製造混亂,親自帶她出來。

淩雨桐咬唇,瞥見祁宴可怕的臉色,她的聲音不覺又低了些。“那,也不能算得這樣清楚的吧?你也說,會有意外……”

眼瞧著祁宴的氣場越來越低壓,她不敢再說了,低低道:“那我不如我同你說說,是如何與兩位副將交流……”

祁宴搖頭,手腕微微鬆了些力道。驟然被鬆開的手腕呈現出一點紅印,他垂下眼眸,心底暗惱。

她怎如此……

低沉的話語從口中溢出:“不必,我信你。”

淩雨桐一怔,她情不自禁唇角牽起一點笑。

隻覺得世間最動聽、最暖心的話,不外乎一句毫不猶豫的信任。

回程路上,她將一切遭遇都低低說與他聽,說完後,她瞧見祁宴緊鎖眉頭。

“陳秋水。”

他念了一遍這名字,心中的疑惑不得解。

祁家同刑部,同都察院,都從未有過絲毫關係。哪怕是祁頌今在戰場上帶了有罪之人,與刑部之交也不過是公事往來。

刑部條條框框最多,上下都是一派嚴肅。如祁頌今那般沙場灑脫之人,跟刑部之人簡直是氣場不合,沒多過一句嘴。

疑惑咽在心底。

祁宴回眸看了一眼淩雨桐,心中牽掛起家中長輩。隻望今日冒險有用,望家中能早些擺脫叛國的罪名,重回陽光之下。

這一夜,安然無事。

次日,聖上一身低壓,氣惱地摔了一地花瓶。

“為什麽今年的稅款還沒有收上來?各州縣、各群,他們的負責官員是死了嗎?”

“這夏日如此炎熱,皇宮本就沒有別院涼快,再缺了加倍的冰,你們……”

一連串的罵聲從聖上口中溢出,滿殿宮女太監跪了一地,瑟瑟發抖,不敢出一聲。

喜福心裏咯噔著,認命上前:“陛下,非是地方州縣不用心,是民間的百姓們實在承受不起那稅款的高昂啊!”

“去年收成月連月的幹旱,民家百姓的收入減少了太多,他們也難啊……”

喜福所說,本是肺腑之言,聽在聖上耳朵裏,卻是公然頂撞。

聖上氣惱地眯起眼:“何時,你成了民間百姓的嘴?”

渾厚的淩厲氣勢朝喜福直壓過去,喜福駭得連連磕頭,忙道不敢。他作為聖上的身邊人,該一切想聖上所想,滿足聖上所願,絕不該有自己的意誌……

隻是,北疆那邊,實難啊!

明明是夏日,北疆卻吹起了沙塵,那塵土厚的能迷暈眼睛,必得一步一個腳印,才能走得穩當、安全。

一路百姓便是這般,艱難的行走著。

他們皆頭發蓬亂,臉上染灰,像是那逃難的難民。

不過,被賦稅逼得不得不背井離鄉,也跟難民無異了。

走在最前頭的中年人叫趙鬆,他眼底燃著灼灼的光,似是在前方看見了希望,忙回頭吆喝:“都走快些!我們就要到北疆戰場了,那邊有我周國士兵駐紮的大營。”

“大營裏,有祁將軍!”

一聲祁將軍,是多少人的信念支柱。

好多人都沒力氣了,也因此嘴角出現了笑意。

“祁將軍知道我們平常老百姓這麽慘,一定不會不管的!他能幫我們向聖上上書,再不濟,也能叫我們吃上頓米粥。”

一個帶著無限暢想的語氣這般道。

卻激起了很多附和。

他們的腳步越發快了,直到看見了營帳的大門。

趙鬆撐著一股氣上前去,同士兵說話。可等他說完了,士兵看著他的眼神卻格外怪異。

怪異中,還有一絲難掩的悲意和複雜。

趙鬆的心忽然就有點不安。他強扯出個笑,道:“祁將軍可在啊?我之前承蒙將軍幫助,才活下來一家老小,帶著縣民投奔,實屬無奈,但……”

他們也是真的沒辦法了。

士兵看著他,嗓音有點帶澀。

“將軍他,去了。”

“如今,北疆眾將士,皆由安南侯領兵,對抗突厥。”

趙鬆愣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說什麽?何時……”

怎會如此!將軍那般鐵骨錚錚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