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月被他的禮驚了下,她是地位卑微的宮女,怎受得了左都禦史一拜?她忙側身避開,卻被淩雨桐拉住,生生受了禮。
接收到淩姑娘安慰的眼神,鬆月稍微定神。
陳秋水的眼因笑而微微彎著,頗為繾綣。
鬆月隻看了一眼,心就砰砰直跳,忙低下頭,到淩雨桐身後去了。
“沒別的事,我們走了。”淩雨桐直接道。
“誒,你別急啊!”陳秋水搖搖頭,神色微正了些,但眼中仍有笑意。
“淩姑娘幫了我這麽大忙,平替藥材可能為我們家省下一大筆錢呢,我得回報淩姑娘。”
淩雨桐:“……”
陳家能是缺錢的人家嗎?
陳秋水,都察院左都禦史,他父親陳義康,刑部尚書!這樣的一家人,在乎名貴藥材那點兒錢?
“不必。”
她撂下這句,扭頭就走。
卻聽背後好整以暇的傳來一句。
“關於那兩個副將的事兒,你真不想聽?”
淩雨桐走出幾步的腳猛地就頓住了。
她神色一變,剛扭頭就見陳秋水悠哉地走到麵前,在她耳邊扔下一句:
“高必先和呂清烈被上了刮刑。”
淩雨桐瞳孔劇烈收縮!
陳秋水眼底的笑意也變得冰冷,話音仍然清澈。
“刮刑,受刑三千刀,幾乎與剔骨無異。細刀慢磨,便是意誌再堅定之人,也有受不住的時候。”
“受不住,沒意識了,從他們嘴裏,就可能會說出你們不想聽的信息了。”
仿佛被忽然搬運到冰室裏,淩雨桐渾身冷得打顫。
寒意徹骨。
她臉龐繃緊地看著陳秋水,卻見對方露出和尋常一樣的溫和笑意。
眼尾微微彎著,笑意繾綣。
“這就是我的回報啦,淩姑娘,期待與你們下次相見。”
他說完,還對鬆月點了點頭,才離開了。
徒留淩雨桐站在原地,心情難以平靜。
她垂下頭。
這個陳秋水,不簡單。
他說的事情,更不簡單。
刮刑,三千刀……怎麽不幹脆讓人去死呢?
不能再等了,也分毫都不能再拖了。副將審理一事若不想再橫生枝節,必得抓緊有個答案。
想必,殘忍上刑的人也是這麽想的。
淩雨桐側眸看了鬆月一眼,方才她即便心神振動,也記得關注鬆月的表情。
鬆月震驚了一瞬,就低下了頭,裝作沒聽見的模樣。
鬆月是聖上的人,此次家裏的轉折是因聖上的決斷,而鬆月若是將陳秋水告知她的事情……匯報給聖上……
她收斂了思緒。
再試探一下吧。
將陳秋水告訴她的話通過特殊方式傳遞給祁宴的人後,她就回了皇後宮裏去。
雨又開始嘩啦嘩啦地下起來,傘下,嚴立身接過最新命令,緩緩蹙起了眉。
他長歎一聲,這下,聖上是徹底開始隔應祁家了。
而隔應,就是懷疑的開始。
命令中直接說明,凡是審訊途中兩位副將指認出一點祁家事沾染了那事兒的邊,就要立罪。
那事兒是何事?
嚴立身閉了閉眼,心道聖上的心已經悄然開始猜忌。
往日,不管多大的案子,隻要交往他這兒,就是隻令他一人審的。
可這次,聖上卻額外派了佟太傅監察,還要特令祁宴過去,暗中看著審訊過程。
這條條命令,都暗暗指向一條路。
他深吸口氣,吩咐道:“不好叫佟太傅久等,過去吧。”
受訓室一片黑暗,祁宴被一群人守著,隻能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等隔壁傳來聲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今晨便有侍衛前來他殿中,說聖上傳喚。
但他剛一到禦書房就被侍衛們包圍,在聖上森冷的吩咐下,他被帶來這裏,聽審訊。
還不能光明正大的聽,隻能坐在隔壁的受訓室。
不是犯人,勝似犯人。
行刑的刮皮肉聲音聽得毛骨悚然,他甚至能聽清楚兩位副將痛極的喘息。
手心頓時攥緊。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為什麽聖上的態度會忽然變化,對祁家失了最後一絲寬容。
一切都變成帶有偏見的公事公辦。
“招嗎?”
“隻要你說出你知道的,就能免除一切皮肉之刑,甚至,你們的家人也能不再心驚膽戰。”
“用自己一條命,換全家平安,行嗎?”
佟太傅的話透過牆壁,響在祁宴耳中。
他的眼驟然黑沉。
這根本不是審訊,是逼供!是誘供!
這一刻,他不用知道聖上到底是因何遷怒祁家。
遷怒就是遷怒,隔應就是隔應,隻因他是皇帝,所以他即王法,他即公道!
眼看著他雙眸赤紅,圍在四周看守他的侍衛立即上手強壓住了他。
臉被緊緊按在刑桌上,他咬緊牙關,才能忍住把周圍人全震開的衝動。
忍。
現在不是最佳時機。
隔壁。
高必先疼得滿臉冷汗。
那個人沒告訴他,他要受這樣狠毒的刑!
看著近在眼前的一張罪狀書,他心底發寒。真夠狠的。
這樣的一張紙他按上手印,隻怕今晚都活不過,就再沒了價值。
至於佟太傅所說的以一人命換全家人活命,若是沒有聽過那日淩雨桐的話,他興許還會動搖。
但現在,他已心如鋼鐵。
呂清烈也是一樣。
刑可以受,罪狀書不能簽!
他們瞥見佟太傅眼中冰冷的光,都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但卻是死咬著牙不肯鬆口,一句話都不肯認。
靜靜的行刑聲讓人壓抑。
祁宴閉上了眼,默默數著時間,等待他們的計劃啟動。
早在淩雨桐給他傳遞消息的那刻,他們就商議好了方案。如今,隻等執行。
外間的天幕又落下雨來。
淩雨桐神情堅毅,出其不意就要把鬆月和綠荷迷暈。
可就當她轉身戴上兜帽要拉門時,身後傳來一道輕輕的力。
她訝然回眸:“鬆月?”
沒暈?
鬆月抿抿唇,她似乎有點緊張,但還是低聲道:“我……我屏住了呼吸。”
淩雨桐點頭,下一秒直接抬手要敲她後頸,卻被鬆月先一步拽住。
“別!”
“別,淩姑娘。我想幫你,我想與你同去。”
淩雨桐眉心頓時一皺,審視地望著她。
“你全都知道了。”
鬆月對上她這樣的表情有點慌,但還是誠實搖頭:“不,沒有知道全部,我隻是知道一部分。”
她直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神情懇切。
“我感念淩姑娘恩情,有一事相告。”
“聖上將我二人賜給淩姑娘和祁公子時,就曾下令。”
“凡發現祁家和前朝人有勾結,要毫不猶豫地下慢性毒。”
淩雨桐神情一震。
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