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燈節的熱鬧在周朝是出了名的。
當晚,宵禁推遲,各家貴女公子不再避諱男女大防,可同席而坐,舉杯共飲。
每個人都會在街市挑一盞漂亮的蓮花燈,在花蕊裏頭放上美好的祝願,讓小小的蓮燈隨著水流飄**遠行。
淩雨桐在街上隨意買了盞蓮燈,一路晃**著朝前走,看似觀賞,實則觀察。
來往經過的人,每人手裏都提著燈,熙攘間,他們都朝著京城東頭走,那裏是最熱鬧的地方。
她神色揣度,喻南尋和周洛羽的聯係是放在暗地裏的,沒幾人知道。
而明麵上,他們一個是膽大妄為的皇子,一個是不受關注的小透明庶長子,他們想要聯係的話……
絕對不會刻意避開人群!
因為,即便光明正大,也沒人會多看他們一眼。
想到這兒,淩雨桐加快步伐,趕緊朝東頭趕去。若是這樣的話,她不能等了。
一直盤旋在心的淺淺疑惑變成直覺,她覺得,如果放任喻南尋和周洛羽接觸,她再將人擄走,會遇到難以應對的危險!
暗都的人雖然對喻南尋頗為看不上,但作為一家店,就算不講保密,也該講公平。
搞不好現在暗都的人已經轉口把告訴她的事情又賣給了喻南尋!
還白賺一筆錢。
淩雨桐咬牙。
明明是他們主動告訴她的信息,現在卻要她被動承受知道的風險。到最後,暗都隻是一家有偏向意誌的店罷了,不承擔任何風險,錢財嘩嘩入賬。
狗商人!
奸詐!
她眼底壓抑著火氣,繃著臉以最快的速度到東頭的樓蹲點。
唱樂聲起,二樓的木門“吱呀”一聲開出條縫隙,露出裏頭輕輕搖晃的桃紅色帷幔,順著門的縫隙看過去,一道嫵媚的女子背影若隱若現。
絮語似的琵琶聲成了最好的奏樂,為眼前的一切都添上了誘人的色彩。
樓下,數不清的公子哥們癡迷地瞧著二樓,下巴朝上仰著,鼻尖一聳一聳,仿佛能嗅到樓上飄下的香風。
淩雨桐眼神一定,鎖定了周洛羽。
此時,周洛羽跟她以往勾勒的形象大不一樣。
他一身錦繡衣衫,五官安靜地在臉上待著,一點不作妖的時候,像極了容貌秀麗的嫻妃。
是那種除了俊美,一點攻擊性都沒有的臉。
二樓的琵琶聲在變化,樓下的公子哥們臉上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得狂熱。
淩雨桐眉宇間掠過絲疑惑。
身側傳來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芷嫣姑娘要出來了!”
琵琶的聲響越發激烈,是要做出最熱烈的迎接動作。淩雨桐轉眸,看見了周洛羽眼底壓抑很好的狂熱,他一手背後,臉上表情強繃著,在一群狂熱公子中,顯得格外突出。
裝蒜。
淩雨桐垂眸,眼中嘲諷。
她知道周洛羽今天要幹什麽了。就算咬人的狗即便會裝,也假惺惺的,周洛羽的段位遠遠比不上他母妃。
東頭又稱東都,東頭是民間叫法。
芷嫣姑娘是京城最有名的東都花魁,城中東頭有高樓,二樓便是貴人特賜給她住的。除此之外,東頭還匯聚了各色會樂器的女子。
最關鍵的是,東頭的女子有別於青樓女子,她們是良籍,靠藝為生,伴在貴人身側也不下賤,而是文人附庸的風雅。
門開了,桃粉色的紅綢一點點落下來。
眾星捧月下,芷嫣姑娘出現在眾人視線中,落下風情萬種的一瞥,媚而不俗。
在周圍人都被台上人吸引目光時,淩雨桐眼尖地看見了喻南尋。他的身體左搖右晃,似乎是被人群擠得無法站立了一般,眼見著就要朝周洛羽在的地方跌倒。
她眼神一厲,袖子抖了下握住某物,當機立斷就跑過去。
不就是借著人群遮掩嘛,她還有祁宴幫忙呢!
人群的**顯然隨著芷嫣姑娘的出現逐漸熱烈,在這其中,隻有三人保持絕對冷靜。
嬌柔的女聲媚地能滴出水來,是芷嫣姑娘開口了。
“今日,還請二皇子賜教~”
在那一刹那,周洛羽眼底燃起熱烈的火焰,眼角眉梢都帶了得意的笑,偽裝的君子風範再也支撐不住,他大步朝前走,要迎接走下來的芷嫣。
喻南尋瞳孔一縮。
就差一點!
他眼底劃過煩躁的狠意,這個眼裏隻有美色的廢物皇子!
他早知道芷嫣姑娘會選周洛羽,也計算了從公子們身邊擠到人身邊要多少時間,可是,就在他把信息遞出去的前一秒,周洛羽離開了原位!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周洛羽走到高樓下,氣得牙齒緊咬。
本想借周洛羽的手除掉淩雨桐的。
現在,消息遞不出去了。
在他肩膀鬆垮的一刹那,淩雨桐淩厲出手!
人們都被下樓的芷嫣姑娘吸引,又有祁宴以寬闊背影遮擋,淩雨桐手下的喻南尋連掙紮都沒有,就被她拖走。
她回眸望了一眼。
祁宴對她點點頭,示意後麵有他。
她不再停留,跟人群中祁宴安排的人互相對過眼神,混在人群中離開。
不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回眸確認現場情況的時候,芷嫣姑娘似乎朝著她的方向,含笑望了一眼。
隨手買來的蓮花燈早被她丟棄,他們走小路,很快到了一家不燃燈籠的門房。
幫手的高大男性一言不發駐守左右,淩雨桐確認過喻南尋半刻鍾內不會醒之後,就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淩厲的質問從她口中脫出:“三年前,祁家給受到波及的百姓分發撫恤時,你是不是在其中動了手腳!”
屋內,綠荷猛地睜開眼,眼底瞬間赤紅一片。
跟在淩雨桐身後,緊接著響起了一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喻南尋。
“沒證據可是不能隨便汙蔑人的哦,你怎就知道,那個人是我?”
綠荷布滿仇恨的表情突然裂了。
她一直在避免自己朝這個方向想,可沒想到,最終她還是成為了貴人手裏的屠刀。
她的仇恨,她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竟從一開始就是懷著目的接近她的,而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按著對方規定好的路線,一步一步,燃燒情緒,到最後……獻出生命。
氣到極致,鬆月都險些拉不住她。
綠荷眼睛紅得厲害,她瘋了一樣衝出去,無論如何,她要問清楚,為什麽。
仇不是平白而起的,妹妹死前的模樣她一刻都不敢忘。
鬆月被她大力甩到地上,眼神一閃,看著她暴怒往外衝。
急促的腳步聲裹挾著燃燒到極致的怒火,淩雨桐回眸,止住了口中尖銳的質問。
綠荷猛的僵在原地。
因為,站在淩雨桐對麵的不是喻南尋。
她滿腔的怒火在這一刻被強行止住,眼眸幾乎是茫然地看向了眼前人。
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