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多雨,多風。

呼呼的風聲裹挾著細微的聲響,若不細聽,恐怕第一時間辨別不出。

祁宴耳朵微動,眼眸驟然黑沉下來。

果然,前頭的都是試探,這才是正菜。

因著聽力靈敏,祁宴已提前做了準備,但當真正短兵相接時,他們才發現,應對起來並不輕鬆。

襲來的一隊人不是暗衛,他們訓練有素,雖然招招致命,卻沒有殺手的劍走偏鋒。

天悄然隱去最後光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一場無聲而激烈的對打持續很久。

祁宴手指發麻,悄然記下對麵這些人的特征。

可越是觀察,他的心裏就越是橫亙了一個疑問。

這個疑問在對麵的人近身後,被推到頂點。祁宴後心都麻了,全身打過一個激靈。

他眼神四下轉去看,心中寒意越來越深。

這些人,竟然全程都沒有睜開眼睛!

一身黑衣,過長的額發幾乎蓋全了眼,這也是他沒能看清的原因。

天驟然破曉,頭頂浮現一絲光亮。

祁宴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擋住對麵的攻擊,而後,對麵的招勢如潮水般褪去,眨眼間人就消失了個幹淨。

祁宴將劍狠狠插入地麵,撐著自己站穩,眸光晦澀難明。

天亮為訊,不拖延哪怕一秒,是極端的組織紀律。

而對麵全程不睜眼,或許……不是不屑,是不能。

他注意到每次他故意近身時,對方都有一個下意識動作,用鼻子嗅一下。

對方在嗅什麽呢?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腦袋中忽然靈光一閃,掠過一個畫麵。

高縣令在同他說話時,似乎總愛貼近他一些,當時並沒有覺得不對,但現在回想起來……

也許,在高縣令貼上來的時候,他身上就沾染了一些……有指向性的味道。

當機立斷,祁宴扯下了自己的外衫。

“來澈,你快馬加鞭,把這個送回京城,給她。”

來澈點頭,一個問題都沒,直接以最快速度衝了出去。

他十分清楚,從祁宴嘴裏說出的她,隻會是淩姑娘。

淩雨桐眼皮子一跳。

她輕輕揉了下眼睛,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星月閣這幾日,都一切正常。

隻是,去往店裏的流民,增多了。

這些人大多不會在京城留宿,他們承擔不起住京城客棧的銀錢,早早進城,都是直奔星月閣,待她為他們看過後,再千恩萬謝地離去。

他們身上,各有各不同的疑難病症。

淩雨桐心裏一沉,總覺得這天下要不太平。

在她多少年的記憶裏,從沒一次性見過這麽多難民。

更別提如此自覺的分批次進城,再出去。

幾乎一瞬間她就得出結論,難民中,定有一人做指揮。

她靜默了好半晌,心頭忽的沉甸甸的。

那時,祁家能夠回歸清名,也多虧了百姓們的幫忙。

“劉掌櫃,若再有流民來問診疾病,我給人看過後,你叫人從後門遞給他們一小袋子麵。”

劉掌櫃一怔,點頭應下。

“是,我一定辦妥。”

共事過這麽些日子,他很清楚淩姑娘不是個愚善的人,她既然選擇接濟流民,定有她的主意。

總之,不會是一時同情心泛濫。

果然,淩雨桐下一句就是:“流民中,或有領頭人的存在。關注一下,咱們心裏有數即可。”

劉掌櫃麵色一屏:“是。”

當天夜裏,淩雨桐睡得並不安穩。

滿天霞光,到處都是淋漓鮮血,她眼睜睜看著師父為她而死,目眥欲裂。

喻南尋在她麵前勾起殘忍冷漠的笑意,聲音好似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這就受不了了?”

她心悸得厲害,手緊緊摳住地麵,然後那堅硬的觸感忽然變化,變得柔軟幹燥。

她急促地呼吸著,猛地坐起身來。

眼神不太聚焦,她盯著床尾的木頭好久,才呼出一口氣,明白過來,她是做噩夢了。

夢見了前世自己淒慘的死相。

閉了閉眼,她壓下狂跳不止的心髒頻率,低聲告訴自己,這一世,沒事的。

她已經提前了那麽多步,喻南尋也被她廢了,對方翻不出什麽浪花來了。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振興祁家,讓祁家重回往日榮光。

眼皮子忽的跳了跳,下一瞬,房門外被輕輕敲了兩下。

“姑娘,姑娘?”

淩雨桐一怔,翻身下榻,是鬆月的聲音。

迎著夜色,鬆月的神情略顯焦急。

“姑娘,來澈過來了。”

“這是祁公子給您的東西。”

來澈從鬆月背後冒個頭,遞上來一個包裹。

“進屋。”

淩雨桐神色凝重了些,動作迅速地拆開了包裹,在看見包裹裏的東西時,她眉心一皺。

沒去問來澈,她扭頭拿上了自己的銀針包,蘸了點藥液滴在衣服不顯眼的位置。

而後,衣服那一角的顏色陡然變化。

她的臉色也一下子冷了。

來澈看得心裏一咯噔,低聲問:“淩姑娘,這是怎麽了?”

淩雨桐皺著眉俯身,將銀針放在鼻尖輕嗅。

“這件衣服上有一種秘製的香味,是某個組織的定位方法。”

“誰是下一個目標,誰身上就有這個味道。”

來澈的臉色一變,立即把祁宴遇襲的事情說了。

淩雨桐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額角,低聲道:“你讓我想想。”

這個味道根本沒辦法在短期內消掉,也隻能在近距離接觸上被染上,那……

最初定目標的那個人是怎麽處理沾染了味道的衣服呢?

她眉頭緊鎖,忽的眼睛一亮。

“來澈,鬆月,你們倆現在去找棉布過來,裁剪成手帕大小,拿給我。”

“還有,銀針……”

她語速很快,迅速把自己要的東西都說完,然後立即埋頭整理。

她想到辦法了。

既然味道無法弄掉,那就創造更多!

她也是前世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才知道這個組織的,還多虧了暗都。

那個組織的人,不屬於殺手也不屬於暗衛,真真切切隻為目標行事,日落出動,日出撤走。

隻要能扛過對方三次襲擊,到時不管目標是否死亡,他們都不會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