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在袖中的手緊了緊,暮雲朝轉身,視線迎上屋頂。

卻在看見來人時鬆開了手,眼底有欣喜蘊開,那人眼底亦有笑意,轉身一躍便飛出老遠。

知他意,暮雲朝腳尖點地,輕輕一躍便上了屋頂,這時正巧月兒從屋中跑出,她便吩咐,“月兒,記得替我打好掩護。”說罷,兩個翻身朝著前方的黑點追去,穿梭在層層宮宇之上。

兩道身影穿梭在皇宮庭院之上,一前一後地追逐著,他們速度極快,守夜的侍衛半點也察覺不到。

永安城城郊,那是一處景色頗為秀麗的山水寶地,雖僅有五裏地,卻落英繽紛花開四季,百花齊放。永安城處處都充斥著混亂頹靡之息,唯有這裏不曾被汙濁,讚一句世外桃源,半點也不為過。

剛踏入這處世外桃源,熟悉的梅花香氣撲鼻而入,腦中不合時宜地出現了一個俊逸妖嬈的麵容,暮雲朝一個哆嗦,朝裏走。

越往深處走,梅花的香氣便越發濃重。

以暮雲朝如今的功力,縱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也能將周圍物事看得清明,何況今夜漫天星辰。

狐疑地看向道路兩旁,胡楊紅楓爭相開放,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交替出現,卻不曾見到梅樹。

繼續朝裏走著,就在即將抵達最深處之時,眼前的景色驟然一變,恰是一大片梅林。

難怪一路走來,唯有梅花的香氣,此處梅林之龐大,梅樹之芬芳,是暮雲朝在二十一世紀身為地質學教授走南闖北多年也不曾見到的。

驟然而來的視覺衝擊,令暮雲朝心底無限震撼,就是在此刻,她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生機盎然的梅紅色。

梅林前方的正中央,站著一個年過半百老態龍鍾卻精神抖擻的老者,他滿頭華發,仙風道骨,卻唯獨沒有胡須。

“師父。”暮雲朝開口喚他,並朝他走去。

“哈哈哈,”老者大笑三聲,伸手捋了捋下巴,那樣子似是要捋胡須,卻在觸碰到肌膚後悵然一笑,“雲朝,多日未見,為何你性情大變?”

暮雲朝也笑,她的這個師父神秘極了,相識多年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隻知他的武功極高。

心下突然生了邪念,竟想逗逗這老頭子,“師父,起死回生一說,您可信?”

本以為老頭子定會說不信,卻不料,“起死回生,或許並非妄言。莫不是雲朝你經曆了一番起死回生?”

突然,老者抬頭望著星空,眼神迷離,似在懷念著故人。

“那都是許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老者一聲長歎,娓娓道來,“為師曾有一位摯友,他是一個不信天命的人,且心思與我大不相同,許多光怪陸離的事情他都能夠輕易接受。可最終,卻死在了一個‘情’字上。”

暮雲朝看著他,隻覺一股悲傷正侵襲著她的各大感官細胞,這樣的感覺,是上輩子、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過的。

“師父,您別難過,若是您那位摯友還在世,必然不希望看到您如此悲傷……”暮雲朝開口安慰著他。

老者朝她一笑,神色已恢複如常,他複又伸手捋了下巴,這個動作是下意識的,必是他曾經做了無數次的慣性動作,可他那胡須,為何不見了?

“師父,相識多年,徒兒一直不曾知曉您的名姓,不知您可否告知徒兒?”

“浮生一世,亦或大夢三生,能在這世間走上一遭,已是榮幸。能得一知己,便是萬幸。浮名虛假,或生或死,又何須計較。”

暮雲朝咽了咽口水,高人是否都是這樣,忘卻功名利祿,參透浮生紅塵,如今連這名字,都認為不重要了。

“丫頭,你還太年輕,待你活到我這般歲數時,也能淡看紅塵。紅塵異數頗多,又令人肝腸寸斷。世間多少英雄好漢,都敗在了這紅塵之劫。”

暮雲朝認真地聽他說著,紅塵浮世多作怪,這個道理她自然是懂的。與此同時,腦中火花雀躍,浮現出一人的麵龐,那人身著一襲幽藍衣袍,有著一雙深邃清幽的眸子!

“丫頭,你聽好了。武學永無止境,你隻有不斷地練習,才能保護好自己。”師父的思維跳轉速度竟讓她一時有些跟不上,“你可聽說過六尊者?”

暮雲朝搖頭,“不曾。”

“六尊者,乃是這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們常年遊走在六國之間,若你有幸遇上,必要向他們討教一二。”

六國?

暮雲朝疑惑,據她所知,這永昌大陸隻有四個國家。

“世人隻知六尊者,卻不曾聽說過十二星皇!十二星皇才是這世界的梟雄霸主,不過他們終年隱匿於世外,很少插手江湖之事。”

暮雲朝豎起耳朵認真地聽著,越聽越覺心驚,越聽越覺熱血沸騰。

“師父,不知徒兒今生可有幸見到那十二星皇?”暮雲朝心懷期盼,她敬重強者,更渴求自己也成為強者。

老者捋著下巴,神秘莫測,“天機,不可泄露也。你若是勤加習武,有朝一日成了這天下的霸主,或許有機會見到他們其中一人。”

暮雲朝鄭重點頭,她還有好長的一條路要走,還有好艱巨的一場仗要打,為了贏,她必須變強。

梅花的香氣陣陣撲來,暮雲朝突然單膝跪地,膝蓋抵在厚厚的花瓣上,虔誠開口,“師父,請您將畢生所學,盡數傳授於我。”

到達與南宮未昌所約之地已是巳時,暮雲朝一夜未眠,卻也不曾覺得疲倦,想要在武功上高人一籌,那就必須要勤加苦練。

永安城東官道,暮雲朝卯足了勁,連跑帶飛地朝官道盡頭趕去,本與南宮未昌約好卯時在此相見,可她卻因練功遲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啊!再好性子的人也等不下去了吧,何況南宮未昌身為皇子,向來都是別人等他,何來他等別人的理?

沿著官道一路趕去,她不知跑了多久,終於看見前方有兩匹馬兒立在道路中央,卻不曾看見一個人影。

到得馬兒身前,暮雲朝尋覓良久,也不曾發現那抹熟悉的幽藍。

悻悻地靠在馬背上,暮雲朝心下有些失望,有些懊惱,為什麽不能多等片刻呢?

“沒有見到本皇子,失望了?”

就在她欲縱馬離去之際,身後突然響起那道熟悉至極的輕佻音色,暮雲朝忙轉身去看。

與平日裏並無不同,南宮未昌始終穿著一襲幽藍長袍,長發高高束起,高貴美豔至極。

隨即,一抹笑意自嘴角綻放,本就溫柔地麵容此刻更顯柔情,因一夜未眠不曾梳妝打扮,一頭黑發長長泄下,直抵腰際。她的身上除卻襯底的褻衣褻褲,唯有一件梅紅色外袍隨意披在肩上,輕風拂過,發絲飛揚。這樣的暮雲朝,嫵媚多情,妖嬈迷人,勾人心魂。

晚秋的涼意漸長,暮雲朝的淡薄被南宮未昌看在眼裏,隻見他從袖中掏出一張羊皮紙拿在手中,接著將外袍脫下,走上前來欲給暮雲朝披上。

還未走近,便見暮雲朝伸手製止,“你可是堂堂皇子,若是給人瞧見隻穿了短袍底褲,豈不是要聲明盡毀!”

沒有理會暮雲朝的製止,南宮未昌兀自替她披了那幽藍外袍,“堂堂皇子,若是連身邊的女子都照顧不好,豈不更會遺臭萬年?”

淡淡梅香撲鼻,一點一點繚繞著她的心。

“我不冷。”暮雲朝吸吸鼻子,說了違心的話。

卻見南宮未昌自馬背上取下一水壺遞給暮雲朝,“雲朝,我在意你。所以你有任何不適,我都會感受到。”

“咳咳……咳……”心頭一顫,正喝著水的暮雲朝被這句話嗆到,彎腰不住咳嗽。

“小心些。”南宮未昌的聲音溫柔極了,他拿過水壺掛回馬背上,一手輕拍暮雲朝的脊背。

暮雲朝的臉霎時變得通紅,南宮未昌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她能否默認為,他是在向她告白?

“對了,你剛才去了哪裏?”為了壓下那顆撲通亂跳的心,暮雲朝忙回歸正題,她可不曾忘記還有要事在身。

“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一處民宅,你飛奔而來的時候,我正巧看見了。”

“民宅?你一個皇子,莫非也要微服私訪體恤民情?”暮雲朝將衣袍緊了緊,這天氣越發的涼了,而她的體質,卻是畏寒的。

“非也。你看,”說著,南宮未昌將手中的羊皮紙攤開在一側的馬肚子上,“見你遲遲未來,我便借了地方繪了這張圖。”

方才見他從袖中取出這羊皮紙時暮雲朝便有些好奇,而此刻終於親眼見到這紙上究竟有何物時,她確是震驚了。

“這……”暮雲朝瞪大雙眼,看著那占據了半個馬肚子的昏黃紙張,驚訝不已,“這可是昌國地圖?你僅用了兩個時辰便畫了出來?”

這張紙上,用筆墨畫了密密麻麻的圖案,有山有水有樹,並做滿了標記,不是地圖又是什麽?

“我大昌的版圖,我自然要熟記於心。不過這上麵,昌國以北接鄰了寰灃國的邊疆之地。這幅圖,是為你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