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會陳氏的怒目,暮雲朝兀自走向刑架,將月兒放了下來。

“姐姐……”月兒開口,眼眶濕潤。

暮雲朝對她一笑,“我說過,會好好保護你。”

“放肆!”陳氏頓時火冒三丈,她一拍椅臂,怒道,“暮雲朝,你竟敢如此旁若無人!”

“皇後娘娘,您也不必拐彎抹角,您本就是衝著我來的,何必牽連他人?”暮雲朝將月兒護在身後,直直迎上陳氏狠毒的目光,從容且放肆。

嬤嬤又站不住了,時時刻刻都想找點存在感,“暮姑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皇後娘娘如此無禮!”

卻見陳氏抬了抬手,嬤嬤即刻閉嘴,不再言語。

“很好!你這性子,與那個下賤的女人倒是像極了。”陳氏掛了一臉陰狠的笑意,“既然如此,那本宮也就明言了。你與二皇子的婚約天下人皆知,然二皇子屍骨未寒,你便私自離宮。如此不守婦道,當以極刑處之!皇上閉口不言此事,不代表本宮就會放過你!”

暮雲朝一聲冷哼,覺得好笑,“皇後娘娘,您當真認為,殺害二皇子的凶手已經伏法了嗎?”

陳氏一愣,隨即道,“皇上念在三皇子赫赫戰功,不忍將其處死,這才法外開恩,並封他為王。”

“哈哈哈……”暮雲朝驀地仰頭大笑,突如其來的笑聲穿透每個人的耳膜,陳氏不禁蹙眉。

“暮雲朝,你笑什麽?”

“笑什麽?”暮雲朝眯眼,眸色狠戾,“我笑這王法荒唐!我笑二皇子死得好!我笑天下賊人皆能逍遙快活!”

陳氏的麵色暗了幾分,卻不曾言語。

“國不成國!家不是家!王法荒謬!昌國如斯,必將滅亡!”暮雲朝斂眸,戾氣大盛。

“混賬!”突然一道厲喝自身後傳來,暮雲朝隻是微微挑眉,而陳氏卻大驚失色。

“皇……皇上……”陳氏麵色慘白,連忙行禮。

南宮麒黑著一張臉,直直走向暮雲朝,“仗著朕對你娘的情誼,你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當真以為,朕不敢罰你麽?”

暮雲朝一笑,終於肯說出口了嗎?“皇上,今日不談我娘,單說二皇子之死!”

“暮雲朝!見過皇上竟不行禮,你好大的膽子!”陳氏怒喝出聲,卻明顯底氣不足。

南宮麒並未理會陳氏,而是憤怒地看著暮雲朝,“二皇子的死因已然明了,你無須多言。”

暮雲朝從未想過要蔑視皇權,在這個世界,皇權大於一切!然南宮未辰死後,所有的王法與皇權皆成了笑話,如此是非不辨的皇權,她又何必敬之!

“嗬,我可真替二皇子惋惜,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暮雲朝聲音低沉,“皇上,您與諸位皇子父子情深,得知二皇子遇害時想必是怒火滔天,因此才叫惡人有了可趁之機。如今事發一月有餘,不知您是否有仔細地回想,是否發現了諸多端倪?”

南宮麒一怔,一股悲傷悄無聲息地自他眸底蔓延。

暮雲朝繼續說著,“皇上,南宮未昌品性如何您再清楚不過,他自幼便為昌國付出了一切。他重情重義,心性堅韌,智謀無雙。有怎會在立儲這最關鍵的時刻殺害自己的親生兄長?”

南宮麒眉頭一蹙,微微動容。

“皇上,”暮雲朝突然將聲音放輕,“您心中明了,卻不願為南宮未昌討回公道,既然如此,那麽就交由我來!您心中所有顧忌,但我沒有!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出真凶,還他清白!屆時,希望皇上將太子之位,一並還與他!”

隨機,暮雲朝轉眸看向陳氏,語氣冰冷,“皇後娘娘,至於您口中方才所說下賤的女人,我一定會去查清楚。”

說罷,暮雲朝帶著月兒,轉身就走。

“奧對了,”身形突然頓住,似是想起了什麽,“那八隻黑老鼠的屍體還有溫度,不知有沒有人替它們收屍……”

陳氏大驚,隨即看向南宮麒,隻見他目光之中多了絲陰狠。

“皇上,您就如此放過她了?”陳氏挺了挺胸脯,似是找回了些許底氣。

南宮麒不答反問,“朕曾言明不準對雲朝下手,皇後今日行事是為哪般?以及那下賤的女人,皇後又是指誰?”

“皇上,這麽些年過去了,您心中還是忘不掉她!無論我怎麽做,做什麽,在您看來都不及那人的萬分之一!如今就連那人的孩子您也要袒護,您如此作為,可曾顧忌過你我二人多年的夫妻情分!”

“哼!”南宮麒拂袖,“你這些年做過什麽事情你心中清楚,朕若是不顧念夫妻情分,怎會對你一忍再忍!”

暮雲朝走出刑宮後,手心裏滿是汗水,呼吸亦不平穩。她方才懷了破釜沉舟的心思,麵對陳氏她尚可做到麵不改色,可當南宮麒陰冷地看向她時,她整個脊背都沁出了汗。

毫無懷疑,當她說出那番大逆不道之言時,南宮麒可以一手捏死她!

然而他並未那樣做,如此隻有一個原因:她的娘親!

“月兒,你在這深宮之中呆了數年,可知曉方才皇後口中說的下賤女人是誰?”思慮萬千,暮雲朝帶著月兒緩緩朝宮門走去。

月兒思索片刻後,輕聲道,“許是小皇子的生母。隻可惜,我也不知她究竟是誰。”

途中遇上來往宮人,他們無不是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如此不守婦道的女子,竟然還敢回來……”一人聲音稍大了些,被暮雲朝聽了去。

“何謂不守婦道?”暮雲朝陰沉開口,明顯動了怒,“整日守在靈柩前以淚洗麵,終年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這便是婦道?哼,那叫迂腐!無能!”

那宮人先是一愣,隨即埋著頭迅速離開了。

暮雲朝冷哼一聲,她方才連皇上都衝撞了,此時還要受一個宮人的氣不成?

“你就是傳言裏蓋世無雙智謀卓略的昌國三皇子南宮未昌?”祝陽羽坐在南宮未昌對麵,好奇地問著。

南宮未昌隻是淡淡點頭,坦然接受了祝陽羽的誇讚。

祝陽羽的臉上掛滿了笑意,能夠見到鮮活的南宮未昌,她很是激動,“當真如傳言所說,英俊無比。”

南宮未昌仍舊淡淡點頭,不笑也不言語,隻是淡然地坐在那裏,靜靜地等著什麽。

百裏丘坐在床邊,陰沉著一張臉,早知道就不要告訴他暮雲朝獨自進宮一事了,這下可好,就連祝陽羽都被他那張妖豔絕倫的臉吸引了去。

陸信卻沒什麽情緒,他一人站在窗前,觀望著窗外的永安夜景。

“暮姐姐說你就像那高天孤月,還真是不假。”祝陽羽努嘴,南宮未昌這般疏離的態度,令她一時興致缺缺。

“她是如此形容我的?”

本以為他會繼續點頭,卻沒料他會開口說話,祝陽羽竟有些受寵若驚。

“是啊,暮姐姐對你情誼深厚,你可莫要辜負了她!”

“自當如此。”

祝陽羽有些失落,她偷偷瞄了百裏丘一眼,卻正好對上他望過來的目光,心中一喜。

“小羽,你何時跟雲朝這般親密了?”百裏丘揮開桃扇,麵上無甚情緒。

祝陽羽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卻道,“丘哥哥,我不告訴你!”

“暮姑娘回來了。”陸信的聲音響起,屋內霎時間沉靜,再無一人言語。

暮雲朝推開房門,一眼便瞧見了不太高興的百裏丘,她當即出聲,“百裏丘,我有話要問你!”

百裏丘驀地咧嘴笑了,他立時下了床,朝暮雲朝走去。

氣氛有些怪異,暮雲朝皺了皺眉,隨即扭頭朝屋內探去。隻見昏暗的燭光下,一道漆黑身影默然端坐在桌前,正安靜地望著她。

“雲朝,有什麽話咱們出去說。”百裏丘洋溢著笑容,已經到了身前。

暮雲朝一把將百裏丘推至門外,自己則朝屋內走去,“明日再說。”

百裏丘立時斂了笑意,卻見暮雲朝拉起祝陽羽就朝外轟,“你們都出去,全部都給我出去!”

“哎……”祝陽羽自然懂得暮雲朝的心思,卻見她站定在原地,不住做著鬼臉,“暮姐姐,如今我可是客人,你就這麽轟我出門,不合禮……”

祝陽羽沒能將話說完,暮雲朝已經將她拖到了門外。

至於陸信,暮雲朝隻是一個眼神,他便自覺地朝屋外走去,並且善解人意地將房門帶上。

終於,屋內隻剩下他們二人,唯有他們二人。

“過來。”南宮未昌柔聲開口,暮雲朝聽話地朝他走去。

猝不及防地跌進一個硬朗溫暖的懷抱,暮雲朝隻覺一股熱流直衝而上,霎時間紅了臉。

“你怎麽敢輕易出府?”暮雲朝聽見自己的聲音,小得似蚊子嗡嗡。

“你不是一樣孤身一人去見皇後?”南宮未昌回她,語氣中夾雜著她能夠感受得到的緊張與不安。

“對了,”暮雲朝將臉抬起,“你自幼便生在宮中,可曾見過我的娘親?”

攬她入懷的雙臂一顫,南宮未昌卻道,“兒時曾有幸遠遠地見過一眼,那之後便再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