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陰沉得惹人心慌,大片大片的烏雲密密麻麻地籠罩在永安城上方,沉悶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小販們紛紛收整攤位匆忙離開街道,客棧酒館亦齊齊關了門概不接客,家家戶戶緊閉門窗。
當暴風襲來的那一刻,街道上再無一人。
這樣惡劣的天氣並非首次遇見,生活在永安城中的百姓早已有了萬全的應對措施。
霎時間,狂風大作,暴戾八方。
狂風呼嘯,夾雜著沙土與梧桐新葉,更甚者刮斷了梧桐嫩枝。
繁華的永安街道上,頃刻間淪為沙土肆虐之地,大片狼藉。
突然,城西盡頭出現一黑影,正以極為迅猛的速度移動著。
那是一身披黑色鬥篷的男子,他的麵容掩在鬥篷之下,獨自一人穿行在狂風之中。他的速度雖快,卻無半點焦促之意。
他自城西而過,一路拐了好幾個彎,終於到得城中央。他的身影逐漸被風沙掩蓋,若不是那黑色鬥篷太過張揚,他或許早已與風沙融為一體。
狂風越來越大,刹那間電閃雷鳴,放肆地橫走在這座皇城。城東以東一代,家境稍差些的人家,草廬已被無情掀起。
黑色身影在一家府邸前停住腳步,他四下張望了一番,思索片刻後突然輕輕躍起,進了院中。
正如他所料,院中空無一人,守門的下人也早已躲進了屋中。況且眼下風聲正盛,便是他敲破了府門,也不會有人聽見。
此刻明明正值巳時,天際卻越發昏暗,他迅速穿過前院,抵達正廳門前。
透過門窗,他隱約可以看見楠木桌上擺放著的燭台正幽幽燃著,恍然映出一女子的身影。
“嘀……嗒……”
瓦楞上傳來悉碎的響聲,空氣混合著泥土的氣息撲鼻而入,先前那股憋悶之氣**然無存。
狂風肆虐更甚,雨滴伴隨著孩童拳頭大小的冰塊自天際墜落。
便是停留在門前的片刻功夫,男子的鬥篷已被雨水打濕,他不再猶豫,伸手推門而入。
屋內的女子明顯受了一驚,她惶恐地看著黑衣鬥篷男子,雖看不清鬥篷下他的麵容與神色,卻能夠清楚地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的不可抗拒的氣息。
“嘶……”不經意間,針尖紮進手指,血珠驀地湧出,女子連忙放下手中綢緞,下意識將手指塞進口中吮吸。
男子將門合上,身子抵在門前,沒有前進半步。
女子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恐與不安,她緩緩站起,欲走向男子。
還未走出兩步,男子的氣息陡然一凜,女子的身子一顫,連忙頓住腳步,再也不敢挪動半分。
“你……你是?”女子終於率先打破了令她幾欲窒息的沉寂,卻明顯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男子仍舊沒有回話,手上卻有了動作。
隻見他輕抬手臂,將先前便準備好的東西扔向女子。
男子抬手之際,女子看見他的手臂似雪般蒼白,心中的恐懼更甚了,卻下意識接住了男子拋來的物件。
那是一柄染了鮮血的匕首,刀刃鋒利無比,女子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刀刃上泛起的陣陣寒意。
女子猛地將匕首扔在地上,毛骨悚然。
這時,男子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就似他身上的鬥篷般,沙啞陰暗又帶著幾分神秘,卻令寒意自人心底蔓延。
“若想活命,便按我說的去做。”男子這麽說道。
“榮兒,別開門跑去院子。”暮雲朝的聲音自內殿傳出,帶著幾分柔意。
南宮未榮小小的身子趴在窗子上,他瞪大了眼睛望著屋外的狂風肆虐大雨侵襲,不但沒有半點懼意,甚至還有絲欣喜。
暮雲朝帶著笑意走來,月兒和祝陽羽跟在她身後,同樣笑看著南宮未榮。
“姐姐!”見暮雲朝走來,南宮未榮欣喜地跑向她,張開雙臂將她牢牢抱在懷中,聲音軟軟的,好聽極了,“以往隻有在這種時候,娘親才會出現。”
暮雲朝聽後,心底一抽,她隨即蹲下身子,伸手撫上南宮未榮滑嫩的臉頰。尋常小孩子見到這般天氣都會嚇得哭泣,可他卻欣喜萬分,竟沒想是因為這個。
轉眸望向窗外昏暗的天際,暮雲朝心下長歎。她並不喜歡這樣惡劣的天氣,永安城處於昌國中部,尚且遭受如此狂烈的侵襲,那若是邊疆地帶,豈不是處於噩夢之中?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房門被人敲響,一聲聲急促而焦灼。
暮雲朝挑眉,月兒隨即前去開門,她們心中皆有疑惑,誰會在這種時候前來?
到得門前,月兒不忘回看暮雲朝一眼,得到她的首肯後,月兒方才輕輕將門打開。
不過剛開了一條縫,狂風隨即湧進屋內,雨水傾盆而下。月兒抵不過風雨的侵襲,房門被衝開。
與此同時,來人迅速衝進屋內,順勢將門合上,動作之快,不過瞬息之間。
月兒還未站穩腳跟,便聽來人焦促道,“暮姑娘,大事不好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竟是柒小八。暮雲朝隨即轉眸看向他,卻見他僅僅頂著一鬥笠,渾身皆已濕透。看他行色匆匆,想必還未來得及穿戴鬥篷。
“出了何事?”暮雲朝眉頭輕蹙,隨即站起身。
雨水自鬥笠邊沿流下,柒小八來不及摘掉鬥笠,連忙道,“皇上坐著禦攆趕回寢宮的途中,道路兩旁的幾棵梧桐樹突然倒了下來,砸在禦攆之上。如今皇上被困禦攆之中,太子已趕去搭救。”
暮雲朝大驚,“皇上眼下情形如何,可有性命之憂?”
“尚且不知。侍衛為了護駕,三個被壓在樹下,亦不知生死。另一名侍衛連忙趕至東宮,將此事稟報於太子。”
暮雲朝神色一變,抬腳就要朝屋外走去,同時吩咐著,“月兒你留在這裏照顧好榮兒,小羽你若是願意,便隨我一同前去救人。”
祝陽羽自然不會拒絕,跟在暮雲朝身後出了門。
三人前腳剛邁出門檻,立時遭受風暴的襲擊,風雨中夾雜著冰塊,狠狠地砸在她們身上。
暮雲朝艱難地行走在前,風沙彌漫在眼前,令她無法清楚看見前方的道路。地上的積水已蓋過她的鞋麵,今日的天氣竟比幾個月前南宮未昌受冤入獄那日還要惡劣。暫且不論冰雹,今日的雨水比上次不知大了多少。
雷聲陣陣,響徹在天邊。
暮雲朝迅速抬眸,隻見天邊黑雲密布,層層墜下。電光閃爍在雲中,宛如龍王大怒。
心頭隨之一緊,看如此天色,這暴雨勢必還要延續一個日夜。
“暮姐姐,好冷。”
祝陽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耳中,暮雲朝卻無暇回眸看她,隻能大喊出聲,“小羽,拉著我的手,再堅持一下。”
很快,祝陽羽的手遞了過來,暮雲朝將她的手掌緊緊攥在手心裏。
“聽明白了嗎?”黑衣鬥篷男子冰冷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猶如地獄死神般,令女子驚恐不休。
女子呆呆的點頭,雙唇顫抖不已,卻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明白就好,”男子轉身開了房門,風聲呼嘯,卻難掩他低沉的嗓音,“若是有半點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你就用這把匕首,自行了結罷!”
女子雙腿驀地一軟,跪倒在地。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男子的身影,卻見狂風襲來,掀開了他的鬥篷。
女子沒能看清男子的容顏,隻看見鬥篷下的麵容與他的手臂一般,呈現病態般的如雪蒼白。
男子複又穿行在狂風暴雨之中,他躍出府門,很快消逝。
暴雨侵襲整座府邸,府門上的牌匾搖搖欲墜,“暮府”二字赫然搖曳在風雨之中。
女子狼狽地跪在地上,風雨很快侵入屋內,她卻無力站起,任由風雨肆虐。
“大小姐!您怎麽了?”很快有下人發現了正廳的異樣,連忙趕了過來。卻見女子癱軟在地,目光中透著恐懼。
看見地上帶了血的匕首,下人亦是一驚,卻強忍下心中的懼意,緩緩將女子扶起。
昌寧宮西側的小徑之上,圍滿了宮中侍衛。
南宮麒的情形遠比暮雲朝想象的還要糟糕,禦攆已被梧桐樹壓塌,幾棵大樹淩亂地倒在路麵上,壓在禦攆上。
穿過層層人群,暮雲朝一眼便瞧見了那抹熟悉的幽藍身影。
南宮未昌指揮著眾人,欲將倒地的梧桐樹掀起,他眉宇間盡是擔憂之色。
暮雲朝看見了被壓在樹下的三個侍衛,兩個尚且活著,而另一個早已口吐鮮血,斷了氣。
仔細觀察了道路兩旁梧桐樹的情形,有兩棵已開始不安地搖晃。
再無猶豫,兩條白綾飛出,纏繞在一棵倒塌的樹上。
祝陽羽隨即效仿暮雲朝,將白鞭揮出,纏繞在同一棵樹上。
“雲朝!”南宮未昌大驚,“你怎麽來了?”
迅速閃至南宮未昌身側,暮雲朝低吼出聲,“皇上情勢如何?”
南宮未昌蹙眉,“父皇被壓在轎中,尚能言語,卻不知情勢究竟如何。”
風沙烈烈,打在暮雲朝臉上身上,她神色凝重,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拉扯著白綾,“我們要快,否則另外兩棵樹倒下,皇上必然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