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多力量大,何況暮雲朝和祝陽羽可是重量級人物。

即便是在這漫天風沙暴雨侵襲的惡劣環境下,倒下的梧桐樹還是一點點被拉起。

宮中的梧桐雖不及郡寧關那般壽命長久,卻也存活了數年的光陰。此刻雷電交加,令暮雲朝心生擔憂。

“傳令下去,所有閑雜人等一概退回,這裏最多留下十人!”暮雲朝在風雨中低吼,她的聲音準確無誤地傳進南宮未昌的耳中,“另外,記得傳禦醫,在東宮候著!”

南宮未昌緊皺的眉頭中閃過一絲不解,可暮雲朝卻萬般堅定,令他不由自主地信了她。

眾人皆不解,為何他們會被遣散。可既然太子下了令,他們自然不敢不從,隻得匆匆離去。

大批人馬離開後,暮雲朝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門心思都放在了被白綾纏繞著的梧桐樹上。

當第一棵梧桐移開後,暮雲朝透過禦攆的殘骸,在風沙的肆虐下隱約能夠看見南宮麒的形勢。隻見他被卡在幾棵大樹之間,禦攆替他擋下了大半的傷害。

南宮未昌似是也看見了南宮麒的情勢,他一把推開幾個圍在一棵樹邊的侍衛,隨後彎腰將樹幹抱在懷中。隻見他緊咬牙關,使出渾身解數,硬是將那棵粗枝梧桐抱了起來。

見如此拚命的南宮未昌,暮雲朝與祝陽羽二人似是也有了力氣,她們二人齊齊發力,雄厚的內力在這一刻迸發,又一棵梧桐被移開。

眼看幾棵梧桐緩緩移開,柒小八連忙跑到禦攆一側,此刻南宮麒已陷入昏迷。

與此同時,壓在禦攆上的梧桐僅剩最後兩棵。

南宮未昌沒有多想,彎腰就要去抱其中一棵,卻被暮雲朝的怒吼所製止。

“不要再費力氣了,皇上就要撐不住了。”說罷,暮雲朝收了白綾,迅速向南宮麒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挪動腳步根本不知道,原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雨水已漫過腳踝。

隨著又一聲驚天巨響,暮雲朝終於趕至柒小八身側,她終於能夠清楚地查探南宮麒的狀況。

然而當她看清後,心中卻是一緊,隻見南宮麒的上半身毫發無損,可兩條雙腿卻被死死壓在一棵梧桐樹下。

南宮未昌來得匆忙,不曾佩戴武器。暮雲朝便一把抽出柒小八腰間的佩劍,將妨礙她行動的禦攆殘骸全部清除。

很快,南宮麒的整個身子都暴露在風雨之中,南宮未昌立時紅了眼眶,躬身便要去抱那棵梧桐。

南宮未昌的手指剛觸碰到樹幹,突然被人一把拉起,是暮雲朝。

“沒有時間了,你去扶好皇上,稍後我一將梧桐抬起,你便迅速將皇上拖出,明白嗎?”暮雲朝神色凝重,雙眉擰作了一團。

透過她凝重的雙眸,南宮未昌能夠感受到她心底的懼怕,隨即不再猶豫,死死抱住了南宮麒的上身。

大雨傾瀉而下,電閃雷鳴交加,數十人站在樹下,圍救著一國之君。

暮雲朝的力氣幾近耗盡,她凝眸看著身下的梧桐,深吸一口氣,隨後拚盡全力將粗枝抱起。

刹那間,鮮血湧上頭顱,暮雲朝漲紅了臉,卻隻將樹幹抬起半分。

祝陽羽見狀連忙上前搭助,二人齊心協力,終於在一瞬之間將樹幹抬起一拳之高。

南宮未昌便趁著這一瞬之間,迅速將南宮麒的雙腿拖了出去。

梧桐再度砸在水泊之中,天邊再度響起一道驚雷。

“走,快走!”暮雲朝迅速拉過祝陽羽的手臂,抬腳就朝外跑去,“稍後我數一二三,大家齊齊運轉內力。”

“走!”南宮未昌將南宮麒背在背上,轉身就朝來時的方向狂奔,柒小八以及幾名侍衛也連忙動身跑著。

暮雲朝緊緊攥著祝陽羽的手,道路兩旁的梧桐在風雨的肆虐下奮力地甩著枝幹。數十人中,除卻暮雲朝,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暮雲朝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速度越來越快。

“一……”

暮雲朝低吼出聲,聲音已近沙啞。

“二……”

南宮未昌已將內力輸送至南宮麒體內,其餘眾人更是半點也不敢含糊。

“三!”

隨著暮雲朝最後一聲吼出,天邊一道巨雷夾雜著電光而下,原本昏暗的天際刹那間被照亮。

幾人不敢停腳,一個勁向前衝著。

緊接著,幾道電流竄進幾人腳底,隨後自腳底蔓延至全身,眾人皆是一驚,任由陣陣酥麻襲遍全身,而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不停地運轉內力。

好在這電流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頃刻之間,那酥麻之意便已消退。

“可以停下了。”暮雲朝高喊出聲,額間有汗水溢出,卻立刻被雨水衝刷。

南宮未昌始終守在暮雲朝身後,聽見她喊停,他立刻止步。

“雲朝,方才那感覺,是什麽?”

與祝陽羽一同輕喘,暮雲朝緩緩轉身,道,“你自己轉身看了便知。”

聽見暮雲朝的話,眾人紛紛轉身,當看見身後情形時,齊齊張大了嘴巴。

隻見方才所在之地,道路一側的一棵梧桐已變得焦黑,而倒在地上的那幾棵無一幸免。

暮雲朝聽見南宮未昌倒吸一口涼氣,震驚萬分。

無奈搖頭輕歎,暮雲朝低聲問道,“暴雨天氣,萬萬不可站在樹下,這最基本的常識,你們都不知道嗎?”

南宮未昌轉眸看向暮雲朝,不答反問,“若是方才我們沒有及時撤離,會有怎樣的下場?”

“與那幾棵梧桐一樣,被雷電炸得焦黑,瞬間斃命。”暮雲朝答得倒是淡然,卻不曾發現其餘幾人齊齊色變。

正如暮雲朝所料,這場暴雨在一個日夜後終於消停。

彩虹在天邊掛了足足半個時辰,陽光普照大地,似在慶賀永安城的劫後重生。

然而這一個日夜間,暮嫣然在忐忑之中度過,她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時間過得如此得慢。

當風雨平定,一切歸於最初,街道再現繁華,商販叫賣聲比比傳出,客棧酒館重新營業後,暮嫣然終於等到人來。

來人身著黛青色華服,雖已是不惑之齡,卻仍舊器宇軒昂風華滿目。他的腰間別著一把佩劍,劍鞘以青銅打造,可知此人相當不俗。

這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長孫高達。

長孫高達踏進門檻時,暮嫣然正伏在桌案上刺繡,她神色泰然,可內心卻是波瀾萬千。

見如此場麵,長孫高達的身子驀地一顫,鼻尖一陣酸澀。

“這位大俠,請問您是要織布裁衣還是做繡?”暮嫣然抬眸,莞爾一笑。

“姑娘,”長孫高達擺擺手,“冒昧相擾,隻為向姑娘打聽一些陳年舊事。”

暮嫣然放下手中錦緞,笑著起身,“大俠許是找錯人了,我不過是一屆繡娘,哪裏會知道什麽陳年舊事?大俠若是不做繡,便請回吧。”

長孫高達麵色一怔,連忙開口問道,“敢問姑娘刺繡的手藝,可是向木晴瑛學來的?”

這下換暮嫣然怔住,她驚詫地看著長孫高達,低聲問道,“您怎麽知道?”

卻見長孫高達長舒一口氣,兀自坐在了桌前的楠木椅上,“實不相瞞,木晴瑛乃在下一位故人,我苦苦尋了她二十年,尋遍了天涯海角,終於在永安城打聽到關於她的下落。”

暮嫣然斂眸,眉宇間含著淡淡哀傷,“或許仍要叫大俠失望了,木夫人嫁進府門後不久,也離奇消失了。我爹為了尋覓夫人蹤跡,更是慘遭惡人殺害。”

“晴瑛她是何時嫁入貴府的?”長孫高達蹙眉問道。

“十九年前,她嫁入府中後,我爹將全部的關懷都給了她,我娘親便自此消沉,不久後悲痛離世。”

“晴瑛她可有生下一個女兒?”長孫高達又問。

“對,木夫人生下了我的三妹暮雲朝,爹爹甚是喜愛雲朝,將全部的寵愛都給了她。”提及傷心事,暮嫣然神色黯然。

“你的三妹,她是何時出世的?晴瑛嫁入貴府前,是否已有身孕?”長孫高達麵色焦促,一連拋出好幾個疑問。

暮嫣然又是一驚,她瞪大了雙眼看著長孫高達,隱隱有了怒意,“這位大俠,我雖對木夫人心懷不滿,可她待我卻如同己出。夫人在我心中如同一朵清蓮,嫁給我爹之前她清清白白,又如何會有身孕?”

暮嫣然越說越急促,越說越憤怒,“三妹是在十八年前出生,她出生時正巧是晨間,天邊飄著朵朵白雲,故此我爹才給她取名‘雲朝’。”

禦醫問診後,南宮麒雖無性命之憂,可兩條雙腿卻是廢了。

暮雲朝花了兩日的時間,替南宮麒做了把木質輪椅,做工雖不算精細,用起來卻也方便。

南宮麒此次遇險,直接導致了皇朝內部的動**。

右相一幹早就虎視眈眈,而南宮未昌在朝中根基尚不穩定,群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舊年半年之內,皇室三個子女紛紛離世,在此情勢下,南宮未昌本該默守三年後再繼任皇位。然而事發突然,南宮麒已無心掛念朝政,他早早便寫好了傳位詔書,於七日後的早朝之上命公公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