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祝陽羽興奮地嘰嘰喳喳,月兒和陸信便笑看著她,卻唯有暮雲朝興致缺缺,頭腦昏沉。顯然是那夜在屋頂吹了風,著了涼,可她卻猶自強撐著。

夷卻國地處昌國正東方,幾人本該一路東行,自邊關扶丘、青城一帶而過,直入夷卻國境內。

然而暮雲朝卻臨時改了路線,她帶著三人一路北上,遊山玩水,日程夜修,花了足足四日的功夫,才堪堪抵達明陽城。

目的地既是明陽城,那麽暮雲朝心思便昭然於世了。

“小羽,你不是從未嚐過我大昌國的百年芙蓉醉嗎?今夜姐姐便帶你去喝個痛快,不醉不歸如何?”這四日雖不曾日夜兼程,暮雲朝的氣色也並未好到哪裏去,此刻她的雙頰通紅,神色依舊是黯然無光。

“暮姐姐……”祝陽羽微微蹙眉,“這芙蓉醉何時嚐都可,隻是你的身子若再不好生修養,隻怕日後會落下病根。”

暮雲朝大氣揮手,“這點小感冒算得了什麽,別廢話了,咱們快些進明陽城吧!”

明陽城緊鄰郡寧關,雖遭受了暴雨的侵襲,可那傷害卻是卻不足掛齒。

四人將馬匹寄存在驛館,徒步走進紛紛攘攘的街道之上,幾人所過之處,百姓們所議論的,無不是有關於新帝登基的話題。

“豫王爺德高望重,他坐上皇位,倒真是眾望所歸……”

“可不是嘛!昌國這些年來之所以沒有被外寇搶占了去,全是咱們三皇子的功勞……”

“可我卻聽說,新皇登基後,朝政內憂外患,也不知皇上能否安然度過這一大劫……”

“你們就別瞎操心了,皇上那是什麽人?沙場領兵他可有懼怕過?又怎會忌憚幾隻跳梁小醜……”

走在暮雲朝身側,祝陽羽掩嘴輕笑,她附在暮雲朝耳畔,咯咯笑道,“這將來暮姐姐做了皇後,百姓們所津津樂道的,一定是帝後間的癡情兩不渝……”

暮雲朝斜睨她一眼,故意變了臉色,洋裝憤怒,“祝陽羽,你在我這裏混吃混喝這麽久了,什麽時候滾蛋?”

這已是暮雲朝第二次出言趕她,祝陽羽卻半點也不在意,她肆意地傻笑,“既然無法跟在丘哥哥身後,那麽跟在你暮姐姐身邊混吃等死,倒也不錯!”

暮雲朝心下一軟,無奈道,“跟著我,你便要時刻做好丟性命的準備。”

卻見祝陽羽挺直了腰杆,伸手拍著自己微平的胸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本姑娘的毒蠱縱橫江湖無人能敵!”

被祝陽羽這幅模樣逗笑了,昏沉了四日的頭腦在這一刻有些許的清明。

四人肆意地走在街道上,且各個貌美如花,自然會惹得百姓們頻頻回頭,他們卻絲毫不在意。

暮雲朝走在最中間,祝陽羽和月兒分立在她兩側,而陸信卻守在她們身後,不言不語。若是心思細膩些的百姓則不難發現,這一行四人之間,那走在最後方的男子,他的目光始終不離中間那個傾國傾城的女子。

抵達客棧,已是酉時。

幾人叫了一桌好酒好肉,風卷殘雲般地吃了起來。

四人之中,為數祝陽羽最沒吃相,她一手抓著鹿骨,一手捧著酒碗,毫無形象可言。

“喂,”陸信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輕聲開口,“你還是個姑娘家嗎?”

起初祝陽羽並未在意他的言語,片刻後她似是明了,轉眸惡狠狠地瞪著陸信,咬牙切齒道,“我怎麽就不是姑娘家了?”

“這天下男子,隻愛知書達理做派規矩的女子。”似是不願多做糾纏,陸信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不再理會祝陽羽。

隻見祝陽羽眨巴著眼睛,半晌後她看向暮雲朝,問道,“暮姐姐,木頭臉說的,是真的嗎?”

暮雲朝聳肩,“真假都是別人的言論,做最真實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祝陽羽聽後,半信半疑,複又將目光轉向月兒,問道,“月兒,你認為木頭臉說的,是真的嗎?”

月兒剛吃進口中的飯菜還未來得及細嚼,眼下被祝陽羽這麽一問,飯菜不由下了肚。連忙飲了兩口水,月兒拍拍心口,思索片刻後,淡淡點頭。

見月兒點頭,祝陽羽隨即丟了手中筷子,一臉悲痛欲絕。

“好消息好消息……”

客棧門口突然衝進一中年男子,他興奮地叫著。

立時間,除卻暮雲朝這桌,客棧其餘眾人紛紛看向那中年男子,“什麽好消息?”

那男子麵色通紅,雙眼冒著精光,焦急喘息著,似是一路跑來的。

小二立馬遞上茶水,男子卻顧不得喝水,脫口就道,“大快人心啊!京城傳來最新消息,兩日前的夜裏,皇上一舉捉拿了右相一黨數十名朝中重臣!並在公孫大將軍的相助下,將皇城一派亂臣賊子盡數鏟除!”

暮雲朝驀地起身,她看向那男子,雙手不住顫抖,“此話當真?”

“自然不會假!”那男子一派傲然,“我方才經過衙門時,聽見捕快們正議論此事,問清後才趕來這裏!”

“太好了!”

“皇上英明!”

客棧眾人紛紛慶賀,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

月兒猶自安然吃著飯,卻不難看出她眉間的喜色。陸信的雙眸死死盯著暮雲朝,看不出他的情緒。而祝陽羽,她仍沉寂在陸信先前話語之中,對於眾人為何突然喧嘩,她半點也不知情。

片刻後,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暮雲朝連忙坐回長凳之上。

兩日前的夜晚,那便是她離開後的第二夜。

能夠如此迅猛地鏟除朝中心懷鬼胎之人,想來南宮未昌早早便有部署。

枉她擔憂數日,之所以不曾快馬加鞭趕去夷卻國,不過是為了能夠在昌國多留一些時日,那樣便能更快更準確地打聽到有關於皇城的一切消息。

看來她終是多慮了,南宮未昌城府極深,心思又細膩婉轉,他既坐了這皇位,自然就會守護好他的江山!

若將這天下比作一盤棋子,那他南宮未昌便是操控全局之人,他運籌帷幄,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便看這風雨江山,如何盡歸他手!

“你們一定想不到,右相究竟是怎麽死的?”那男子猶在述說著。

暮雲朝挑眉,心下疑惑,右相死了?南宮未昌怎會如此倉促就殺了他?

“你快說,別吊著我們的胃口了。”

那男子這才接過小二遞上的茶水,倒頭就是一番豪飲,“兩日前的那個夜晚,皇城再度遭受暴雨侵襲。也不知為何,那夜就似中了邪般,天上的雷電狠命地劈打整座皇宮。然後你們猜怎麽著?”

“怎麽著?”

“哈哈哈!”男子突然放聲大笑,“右相被雷電給劈死啦!”

“噗……”聽聞此言,暮雲朝忍不住笑出聲。

離別當日她寫了一封書信由月兒經手轉交給南宮未昌,信中言明三日內定會有暴雨侵襲。如此看來,他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令右相被雷電劈中。右相一死,亂臣一黨便是群龍無首,再有公孫則稍加威逼,連根拔起自然不在話下。

這一刻,暮雲朝心情大好。

心底的陰霾徹底揮去,她隨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頭腦一陣輕鬆。

直至夜幕降臨,幾人離開客棧前往驛館,祝陽羽才堪堪回神。

抵達驛館時,人們猶在議論此事,祝陽羽聽後激動地大叫,“暮姐姐,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

暮雲朝笑著拍拍她的腦袋,“今夜早些睡下,養足了精神後我們明日便上路,直至抵達扶丘,我們都不會再停下休息了。”

“咦?”祝陽羽嘟嘟小嘴,“不是說了,今夜不醉不歸嗎?”

暮雲朝已推開客房,隻見她揮揮手,“明日一早我們去酒館討來幾壇芙蓉醉,帶著上路!”

這一夜,暮雲朝早早入睡。

而其餘房中的三人,卻是各懷心事,久久不能平靜。

祝陽羽躺在**輾轉反側,如何也睡不著,她索性開了窗子,趴在窗邊望著漫天的繁星。

自從暮雲朝給她講解過星宿之後,她便很是喜歡尋找“牽牛”、“織女”的身影,即便每每看見那兩顆閃耀無比的星時她的心口總會一陣抽搐,她也仍舊,甘之如飴。

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未央之亂那夜,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對她的說下的惡毒詛咒。“臭丫頭,我詛咒你!詛咒你窮極一生也不得所愛,你注定孤苦一生,不得好……”

祝陽羽輕歎一聲,喃喃道,“不得所愛,孤苦一生,不得好死……你當真以為,我會害怕這一切嗎?我生來便是墨魂穀的人,這麽些年看慣了太多的生離死別求而不得……墨魂穀的人,一生雖有兩次命魂,可當兩條性命皆用盡時,最終仍逃不過……不得好死……”

深夜孤寂,月兒卻不曾入睡。

窗外有細細碎碎的響聲傳來,月兒便起身下床,走至窗前。

推開窗子後,隻見阿羽正拍打著翅膀,來回徘徊著。

月兒伸出手臂,阿羽便乖巧地停在她的手臂上。

“唧唧……”阿羽嘰嘰喳喳地叫著,似有什麽話想要告訴月兒。

月兒唇角帶笑,眸底卻閃過一抹陰狠之色,隨後便見她張口,竟發出“唧唧”的聲響。

“唧唧……”

“唧唧……”

兩道音色相近卻又大為不同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的夜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