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羽嗎?”
祝陽羽本沉寂在璀璨星河之中,卻突然聽見一陣冗長的鳥叫聲,隨即輕聲問道。
月兒即刻斂了眸中的狠戾,隔著一堵牆壁回道,“小羽,你怎麽還沒睡?”
“月兒?”祝陽羽有些詫異,“這麽晚了,你又怎會還未入睡?”
“我睡不著。”月兒如實答。
祝陽羽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本打算跳出窗子去看看月兒,卻突然聽見鄰側的窗子“吱呀”一聲開了。
“木頭臉?”祝陽羽試探性地開口。
“咳……”隻聽陸信一聲輕咳,“我去四周轉轉,你們二位早些睡下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可莫要耽誤了行程。”
“木頭臉,都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轉轉?”祝陽羽撅起小嘴,許是因為與人交談,方才心底的陰霾已消失殆盡。
陸信還是老樣子,沒有多加理會祝陽羽,在空中兩個翻身遠去了。
“還真是木頭臉……”祝陽羽撇撇嘴,興致缺缺。
“嗬嗬……”耳畔響起月兒銀鈴般的笑聲,“小羽,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與陸公子真般配。”
祝陽羽雙眸驀地大張,她伸手指著遠方的夜空,不滿極了,“木頭臉就是木頭臉,本姑娘是絕對不可能喜歡這種木頭疙瘩的!何況我的心裏早已經有別人了,誰也別想取代丘哥哥的位置。”
月兒無聲歎息,目光望向遠方,癡癡道,“紅塵萬丈,你我不過都是這偌大人世的癡情兒……傾盡一生都在遙望著那人,而那人的目光,卻永遠不會在你身上多加停留片刻……”
陸信沒有離開太遠,他的身影在客棧附近的巷子來回穿梭。
明陽城地處昌國邊境,他隻需穿過郡寧關,便能抵達曲陽城下。
寰灃,他的家國,他的故鄉,眼下他與家鄉相隔不過兩個時辰的路程,他卻無法回去。
獨自走在漆黑的深巷中,陸信的腳步愈發沉重,就連雙手也不由緊握成拳。
午夜夢回時,十一年前那場噩頻頻出現,在腦中回放。彼時他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卻見證了家族被滅門的慘景。若不是師父及時趕到將他救走,又怎會有如今的陸信?
“爹,娘……”突然一個趔齟,陸信跪倒在地,他沒有即刻起身,而是喃喃低語,“桃花莊的莊主告訴孩兒,隻要跟在一個名為暮雲朝的姑娘身後,有朝一日便能手刃仇人,替你們報仇。”
“血海深仇,到死也不能相忘……”陸信的眼眶驀然變得通紅,猛地將雙拳砸在地麵,“爹娘,你們在天有靈,請保佑孩兒。隻要能夠殺了上官聖傑,孩兒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即便是丟了性命,也無悔!”
巷中除卻陸信一人,再無其他身影。
他任由自己跪倒在地上,雙拳漸漸有鮮血溢出,他卻半點也不在意。
“你們想做什麽?”陸信正沉寂在自己悲痛的世界中無法自拔,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女音,“你們不要亂來,否則我對你們不客氣!”
“哈哈哈……”一串**的笑聲響起,陸信的眉梢微微一顫,“小姑娘,你要怎麽對我兄弟倆不客氣啊?你都打不過我們!哈哈……看你如花似玉的小模樣,不如乖乖從了我們……”
隨後便聽刀劍出鞘的聲音劃破夜空,“你們別過來,否則……否則我現在就死在你們麵前!”
陸信不由蹙眉,緩緩站了起來。
“小姑娘,你就不要反抗了,你這些招數在我們麵前,根本不值一提!”接著便是一陣悉碎的聲響傳來,伴隨著刀劍落地的清脆響聲。
陸信腳尖輕輕點地,躍上了屋頂。
循著聲音尋去,橫穿幾條深巷,陸信終於發現了葉暮卿的身影。
不妙的是,葉暮卿此時被兩個壯漢團團圍住,她將自己的身子緊緊抱住,滿臉的驚恐之色。
兩男子言行汙穢,逐漸將葉暮卿逼至牆角。
陸信微微俯身,找了個適宜的角度,袖中的匕首迅速滑至手心,他輕輕眯眼,將匕首扔了出去。
就在兩個男子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葉暮卿衣角時,他二人身子齊齊一顫,隨後便有鮮血自唇角流出,二人終倒地。
陸信縱身躍下屋頂,將匕首刀刃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後,他方才轉眸去看葉暮卿。
“陸公子?”葉暮卿眸中有欣喜之色溢出,“你怎會在此?”
陸信淡淡瞥了她一眼,沉著嗓子道,“這話該在下來問,此刻已是三更天,葉姑娘,你隻身一人,為何在此?”
葉暮卿一邊整理淩亂的衣衫,一邊俯身將佩劍撿起,“師父交了任務給我,我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登徒子。”
葉暮卿低著頭,眼角處隱隱有淚光閃爍,她聲音低沉又沙啞,顯然是受到了驚嚇。突然,她眸光一變,緊張地問道,“陸公子,你的手……”
“無礙,”陸信擺擺手,語氣稍稍緩和了些許,“葉姑娘,你住在何處?在下送你回去休息吧。”
葉暮卿咬唇搖頭,仍舊不曾抬眸,“我還有要事在身,暫時不能回住處。”
陸信輕蹙眉頭,“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行走在夜色中,終歸不太安全。有什麽要事,不能等天亮了再辦?”
“一定要現在去辦。”葉暮卿搖頭,萬般堅定。
陸信無奈輕歎一聲,他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陪你走上一遭罷!”
聽了這話,葉暮卿猛地仰起臉,她唇角掛著笑意,雙眸一片明媚,“陸公子,你當真願意陪我一同前去?”
“恩。”陸信輕輕點頭。
夜色之下,葉暮卿的雙眸深邃而璀璨,臉上帶著明媚而又溫暖的笑意。陸信頭一次這般認真地打量她,這才發現她竟也生了一張嬌豔絕倫的麵容。
“陸公子能有如此心意,我真的很高興。隻不過……”葉暮卿的神色稍稍暗了些許,有些猶豫不決。
“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這是門派私事,外人不可幹涉……”
葉暮卿複又低斂眉目,眉宇間染上一抹失望與苦澀。半晌後,隻聽她如蚊蠅般的聲音響起,“陸公子,你可願意陪我共賞夜色,直至天明?”
“你不是還有要事在身?”陸信疑惑問道。
卻見葉暮卿咬唇,雙腳不停地踢打地麵,“我害怕,會再遇上壞人……”
陸信有片刻的呆怔,他低眸看著身前的女子,心底某一處逐漸變得柔軟。
“好,我陪你。”半晌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溫柔而有力。
二人坐在屋頂上,中間相隔了一人之長的距離。
說是觀賞夜色,可葉暮卿卻始終低斂著眉目,她時不時偷偷轉眸望向陸信,又在他即將發現時迅速轉回去。
陸信倒是真的在仰頭望著夜空,漫天繁星閃耀無比,逐漸撫平了他躁動不已的心。
不知過去了多久,葉暮卿的聲音突然輕輕在耳畔響起,“陸公子,我有個疑惑,想要向你請教。”
陸信不曾轉眸,淡淡點頭。
“若有人欺騙了你,你會如何?”
“這世上,真真假假本就分辨不清。即便是朝夕相處的人,也很難辨別他對你究竟是否有所隱瞞。”陸信沒有多加思索,卻說出這樣一番言辭。
沒有得到準確的答案,葉暮卿微微有些失望。
許是感受到她的不悅,陸信轉眸,正巧對上她的目光,“如果是我喜歡的人,即便她對我從未說過一句真話,我也永遠不會怨怪於她。”
葉暮卿神色一怔,眸子裏有什麽情愫正漸漸滋生。
“陸公子,”葉暮卿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問,“你可有喜歡的人?”
聽她如此問,陸信輕輕閉上了雙眼。
腦中逐漸浮現一張明媚傾城的容顏,她眉眼精致,唇角帶笑,似水溫柔。
“有。”他低低回答。
卯時。
雞鳴聲陣陣響起,叫醒了睡夢中的暮雲朝。
頭腦不再昏沉,渾身也不再乏力,她盈盈一笑,溫柔似水。
月兒在這時推門而入,“姐姐,您醒了。”
暮雲朝點頭,任由月兒替她挽著長發。
“月兒,你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透過銅鏡,暮雲朝一眼便瞧見了月兒的一臉憔悴。
卻見月兒輕輕一笑,“姐姐無須擔憂,不過是昨夜沒有睡好罷了。說來也好笑,昨夜裏就連小羽和陸公子,也都是難以入睡。”
暮雲朝聽後驚訝地挑眉,感情這失眠也能組隊啊!
吃過早餐後,四人收整妥當便上路了。
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兩個日夜後,他們終於抵達昌國東部邊境扶丘。
數月前,這個城鎮曾淪為戰場,百姓們流血又犧牲。
進入扶丘後,隨處可見官兵們的身影,他們挨家挨戶地敲門,隨後再將手中的諸多樹苗交予百姓。
“皇上有命,每家每戶都要種植白楊,盡量種在風口一帶。”官兵們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暮姐姐,”祝陽羽不解,“南宮未昌為何要下令種樹?”
暮雲朝沒有看她,卻輕輕笑了,“防風固林,待小樹長成大樹,大樹變成森林,邊關再也無須懼怕風雨的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