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月色極好,夜嗚啼鳴,整個城市更加的安靜了。

鬱輕璃和衣未眠,盯著窗戶外一輪圓月,眼神空茫,不知道落在何處,猛然間,窗外一道身影如飛燕掠過,迅速落到了窗欞之上。

鬱輕璃坐起身來,殷切的望向來人,來人扯下麵巾,說道:“小姐,果然被你料到了。”

鬱輕璃立刻推開另外一扇窗戶,果然見月色之下,一群黑衣人緩緩將沙千裏的小院子圍了起來。

夕落沉聲道:“小姐,要給府衙個消息嗎?”

鬱輕璃搖了搖頭,“這件事,恐怕知府沒膽子管。去,把馬車帶出來,停在落花巷子那頭。”

夕落素來都是個極好的執行者,聞言立刻下去辦了。

鬱輕璃守在窗口,看著樓下那群人走到一半,忽然縱身躍上牆頭,沙千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那些人剛躍上牆頭,另一個院子立刻射出無數羽箭,羽箭破空,帶著死神的氣息撲麵而來,隻這一個回合,黑衣人就折了不少。

鬱輕璃唇角浮起冷笑,再不觀望迅速下了樓。

而那邊,兀自廝殺不斷,到最後也從默然的襲擊轉變成了高調的戰鬥,帶火的羽箭率先射入了沙千裏的房子,火光一起,默劇一般的戰場頓時變得熱鬧起來,在黑暗中衙役良久的人們立刻騰身而起,打得不可開交。

就在此時,鬱輕璃的馬車緩緩停在了落花巷子的盡頭。馬車剛剛停下沒有一盞茶的時間,巷子另一頭就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夕落拔刀站在車旁,卻見沙千裏渾身是血,帶著幾個人衝了出來。

“上車!”鬱輕璃簡單吩咐,沙千裏回頭看了一眼追兵,隻得跳上馬車。

然而,馬車不夠大,他手下幾個兄弟都不肯上車。

“我叫你們上來!”沙千裏用力拽人,胸口傷口撕裂,再度湧出鮮血來。

“老大,我這條命是你救的,如今還給你也沒什麽不好。”賣米糕藕粉的青年滿臉含笑。

“老大,你快走吧,遲了來不及了。”另一個刀疤臉橫刀堵在了巷中。

鬱輕璃掃了一眼沙千裏,冷聲問道:“你要獨活,還是同死?”

沙千裏驟然回頭,雙目赤紅,滿臉是血如同猛獸一般盯著鬱輕璃,看著她淡然的模樣,忽然問道:“你這女人怎能如此冷血?”

鬱輕璃冷笑一聲,“生死攸關,難不成你也覺得我該為你灑灑一腔熱血才對?”

沙千裏尚未開口,鬱輕璃冷冷吩咐,“走!”

夕落揚鞭一甩,馬兒撒蹄狂奔起來,這馬車雖不起眼,可卻是經過特殊改造,再加上那匹駿馬,頓時如同一道閃電在巷子裏飛奔起來。

沙千裏一直手扶車框看著落花巷,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也不肯回頭,他握著馬車框子的手微微顫抖,最後“啪”一聲竟然將車框生生掰下來一塊。

鬱輕璃睜開眼睛,看著這個強忍悲痛不肯回頭的男人,想必他此時應該熱淚盈眶,心頭不免又有些動容起來。

“你現在要後悔,衝出去也行,反正頭掉也就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鬱輕璃冷冷的聲音再度刺激了沙千裏,他轉過頭來一把掐住了鬱輕璃的脖子。

“說,是不是你告訴慕容風我的所在?”

鬱輕璃一口氣卡在喉嚨,憋得滿臉通紅,急中生智拔下頭上簪子,狠狠刺向沙千裏手腕上的穴位。

她金針認穴何等功力,這一下又帶了拚死的決心簪子深**入了沙千裏的手腕。

“賤人!”沙千裏不得不鬆開鬱輕璃,怒目相對,用力拔出簪子,血肉翻動,空氣中似乎都聽得見簪身和骨頭摩擦的聲音。

鬱輕璃強作鎮定,說道:“我要賣你,還用得著等到夜裏?我要賣你,又何必冒著風險救你?”

“你應該查過我,我與慕容風素來麵和心不合不是嗎?”

“或許是你們夫妻二人假裝出來做與人看的呢?”沙千裏捂著傷口,隻覺得整隻臂膀都沒有了力氣。

“我裝這樣給誰看?”鬱輕璃見沙千裏恢複了些理智,鬆了口氣從凳子下取出些藥遞給他,“金瘡藥,你的傷口再不處理,恐怕我救也是白救。”

沙千裏盯著鬱輕璃不東,鬱輕璃卻不耐煩了。

“少磨磨唧唧,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沙千裏也惱了,拿過小瓶子亂七八糟就往身上的傷口倒,眼看一瓶藥就要倒完了,鬱輕璃終於忍不住奪過瓶子。

“魚翅當粉絲,靈芝當蘑菇,你還真當這金瘡藥來得容易嗎?”鬱輕璃說話間扯過沙千裏,親自替他上起藥來。

沙千裏別扭了一會兒,倒也放鬆了下來,感覺到那金瘡藥過處,傷口再也不火辣辣的疼,他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你就這麽來救我,不怕慕容風找你麻煩嗎?”他驟然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嗓子有些喑啞。

“現在才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晚了點兒?”鬱輕璃包好最後一處,抬眼看向沙千裏,“你現在難道不該問,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嗎?”

沙千裏一愣,隨即笑道:“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鬱輕璃白了沙千裏一眼,“我怎麽知道?京畿就這麽大,到處都是慕容風的眼線,誰知道哪兒安全哪兒不安全!”

這本是有些負氣的話,沙千裏卻當了真,一撓頭道:“既然如此,那就亂跑吧,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欠你這條命,下輩子一起還你。”

鬱輕璃冷哼,“誰要跟你一起死?”

沙千裏很認真的點頭,“也對,你終歸是慕容風名義上的女人,他最多把你軟禁起來。”

他說罷嘿嘿一笑,“那你還怕什麽?我死都不怕。”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一番對答,讓鬱輕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莽夫!”

鬱輕璃話音剛落,馬車卻生生停了下來。

“小姐,我們被包圍了。”夕落聲音沉沉,卻帶著平日裏沒有的認真。

“很棘手?”鬱輕璃問。

“很棘手。”夕落說罷又道:“沙千裏,一會兒你帶小姐先走。”

沙千裏眉角一豎,“叫你一個女人替我斷後?我老沙還沒淪落到那個地步。”

“廢話!”

“莽夫!”

兩個女人同時低叱,對方卻已經發動了襲擊。

夕落長劍舞動,劍光如水層層**開,所到之處收割無數的生命。

鬱輕璃輕輕撩開側簾看了一眼,這裏離林語堂所在的院子隻有一街之隔,若是不幸穿街過巷到也快,可是趕了馬車就不得不走大路,反而白白浪費了許多時間。

鬱輕璃斜睨了焦躁不安的沙千裏,看著他一身新傷舊傷,終究歎了口氣,以沙千裏這樣的狀態,別說跑到林語堂的院子了,恐怕連爬都有些困難。

可被圍在此地更不是良策,慕容風的人肯定會朝這邊聚集,而夕落一人之力必定也抵擋不了太久。

最重要,她不能讓沙千裏被捉,更不能讓自己暴露。

怎麽辦?!她一定要想一個辦法!

鬱輕璃左右看了看,抓起一件極大的披風說道:“你呆在車裏,一會兒我去引開他們,你和夕落去我安排的地方。”

沙千裏抓住鬱輕璃,“你不能去,危險!”

鬱輕璃反問,“我不去,你和夕落都得死,你甘心嗎?夕落值得嗎?”

沙千裏一頓,堅決說道:“那你也不能去,你更沒有理應為我冒險。我大不了就一個死,你還可以替我報仇。”

“你是我什麽人?我替你報仇?”鬱輕璃嗤之以鼻,“自己的仇自己報去,我才沒空多管閑事。”

說話間,鬱輕璃已經跳下了馬車,轉頭就朝巷子深處跑。

黑衣人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立刻分撥出一部分人追了過去。

夕落心頭大驚,生怕鬱輕璃出事,這一分心手背上劇痛,長劍脫手,脖子上也被架上了一把劍。

夕落受製,形式急轉而下,沙千裏躲在車廂,看著黑衣人漸漸圍攏過來,正準備出去時,巷子裏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鑼聲,鑼聲由遠至近,林語堂提著銅鑼一邊敲一邊喊,“走火啦,走火啦,走火啦!”

這樣一來,哪怕是最怕事的一家人也都亮起了燈,畢竟嘛,殺人和自己沒關係,可是走火就不同了,萬一燒到自己頭上可怎麽辦。

次第亮起的燈,逼得黑衣人無奈退後,鬱輕璃看著這一切微微眯了眯眼,她不能讓夕落落到黑衣人的手裏,那樣就等於暴露了自己。

百姓起身點燈不過一會兒,忽然一個黑衣人站了出來,阻止了後退散開的隊伍,朗聲道:“我是府衙的衙役,大家不要出門,波斯商人的豹子跑出來傷人了,走火的地方離這裏還有三條巷子,燒不到你們,可若是你們亂跑出來,被豹子吃了可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院子裏頓時又安靜了下來,黑衣人看向馬車,冷哼一聲,壓低了些聲音道:“沙千裏,我敬你也是條漢子,什麽時候竟然慫到讓女人替你死了?”

那人說罷,接過架在夕落脖子上的長劍,“我數三聲,你不出來,休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一”

“二”

衙役三字還未出口,忽然“嗷嗚”一聲響徹天地,那霸氣至極帶著釋放的吼聲,狂野的響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