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婉雖然死了,可是她的死,卻讓鬱輕璃久久走不出那種情緒來,那種認為女人始終都是男人附屬品的情緒,那種女子總是身不由已的情緒。

這一刻,鬱輕璃是滿懷感激的。

“小皇叔,一千兩紋銀嗎?”鬱輕璃開口說道:“我借你!”

慕容燕回聞言一笑,“好啊,利息高不高?太高了我可不敢借。”

鬱輕璃一笑,伸手拿出一張銀票來,“免息。”

慕容燕回接過銀票,蹭的縱到台上,“啪”一聲將銀票拍在了府尹跟前,驚得這打瞌睡的父母官險些摔落地上。

“什麽人?!”府尹下意識的怒斥,一抬眼卻看見慕容燕回,頓時收回了即將脫口咒罵的話,急忙換了一副臉色,這一下極怒、極小心、極賠笑的演繹,搞得他胖胖的臉一陣扭曲。

“這塊地,本王要了。”慕容燕回揚起下頜,笑得燦爛。

府尹抹了一頭的汗水,賠笑道:“殿下,這塊地不祥,你真的要?”

“什麽祥不祥的?”慕容燕回一邊抓過府尹的手,一邊拿過地契刷刷的寫好,將府尹的手按了個手印,“成了!”

就這樣,紫氣東來從前的地,再度到了鬱輕璃的手中,鬱輕璃用它又建了一家客棧,取名“東來客棧”。

慕容燕回懂她,不僅沒有一句多話,反而越發的殷情幫忙,在慕容燕回督促催工下,竟半月不到就落成了。

慕容石棱很是高興慕容燕回再度以大局為重,自己出資購地建酒樓,並且同樣分了一半的利潤給自己。

故而落成的那一日,慕容石棱也來了。這樣的榮寵,自然是招人嫉妒的,而嫉妒的人群中,恨意最盛的非鬱正砂莫屬。

“玉滿堂”被關停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慕容石棱刻意為之,一連串政策調整下來,竟然讓他的收入銳減,足足縮水了一半有餘。

如今他站在遠處看著慕容石棱、慕容燕回兄弟和睦的情況,鬱正砂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似乎越來越不受慕容石棱待見了。

是為何?

鬱正砂低頭反省,卻又一無所獲,他自信自己處處小心,絕對不會落什麽把柄給慕容石棱,唯一有可能的便是“玉滿堂”的事,可是,“玉滿堂”自己做得也算天衣無縫,即便小有詬病,也不可能讓慕容石棱忽然對自己態度大變啊。

鬱正砂冷冷看著,心頭越琢磨越是不爽,如今鬱輕璃的產業是越來越多,儼然就有壟斷京畿經濟的大勢頭。

“哼!”鬱正砂冷哼一聲,“我倒要瞧瞧你還能歡得了幾時!”

鬱正砂的自言自語,卻落進了一旁一個人的眼中,那人戴了一頂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一臉的絡腮胡子又使得他的麵貌瞧不出什麽特征來。

他聽見鬱正砂如此說,微微抬起眼,一雙如鷹隼般的眸子內一抹厲色一閃而逝。

鬱輕璃站在客棧前,忽然覺得一陣惡寒,她撫了撫雙肩,夕落急忙遞了一件外袍給她披上,一邊說道:“小姐小心著涼。”

鬱輕璃點了點頭,目光卻尋覓的往一角的巷子轉過去。

鬱正砂急急退了一步,沒有注意,一腳就踩在了身後那人的腳上。

“對不住,對不住了。”鬱正砂喋喋道歉,生怕自己被人認出來,低了頭速速就消失在了巷底。

那被踩了腳的男子看著鬱正砂逃也似的背影,冷然一笑,“就是他了。”

男子身後的老者弓這腰轉頭看去,陰測測的笑道:“他嗎?那可是蒼和的宰相大人。”

“那又如何?你未曾見他適才那恨毒的目光嗎?”男子笑道:“那是如同山脈裏陰狠的,總是躲在暗處等著咬人的毒蛇。”

“主子,鬱正砂此人反複無常,我們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您得想好啊。”老者淳淳善誘,“不如還是選一個年級輕的,久居下位的更好一些。”

“不必!”男子傲然道:“就他!越是高位者,越容易習慣眾人敬仰,但凡稍微有點兒不如意,他便會起別的念頭。”

男子抬起頭,“這樣的人,才是最好控製的。你讓她去辦吧!”

老者見男子目光篤定,語氣不容反駁,雖然心中尚有疑慮,可終究還是點頭應了,他緩緩退出巷子。

男子看著“東來客棧”前那清瘦的身影,看著她淡然的模樣,看著她眉目如畫,忽然唇角一勾,浮起一抹深深的笑意來。

“璃璃,你等我!”

是夜,水霧氤氳,淺淺浮動在湖麵之上,宛若一隅仙境呈現在眼前。

湖心亭中,鬱正砂斜倚塌上,緊閉雙目,除了右手有節奏的敲擊和搖椅的嘎吱聲,一切靜得像是鴻蒙初開一般。

桌子上一壺茶正好燒開,水汽蒸騰間帶起一縷幽香,淡而雅,似有還無間卻又那麽的沁人心脾。

一片雲朵緩緩浮動過來,將那原本不圓的月遮了大半,天地間驟然就黑了下來,隻餘湖心亭內一盞燈兀自明明滅滅。

燭火猛然間一矮,清風推開雲朵,月色再度輕盈的灑下來,桌子另一頭卻已經坐了一個人。

那人提起燒開的茶壺,從盤子裏拿了兩隻杯子,倒滿,遞到了鬱正砂的跟前。

他自顧自的吹了吹,輕輕品了一口,笑道:“不愧是鬱相府中的茶,回味甘甜,茶味入胃,當真是好茶。”

她的聲調輕快,宛若林間歡快的飛鳥,可是她整個人卻隱在黑色的風帽之下,讓人不由得猜測她到底是何等容貌。

鬱正砂緩緩睜開眼,目光灼灼斜睨過來,“你便是下午給本相傳信的那個人?”

“是,也不是。”來人露出的嘴角微微一翹,“我家主子命我傳信,命我與大人會麵。”

鬱正砂看了來人一眼,再度閉上了眼睛,“叫你家主子來。”

來人微微一怔,隨即道:“鬱相是何意?”

“本相不與身份低微者談事。”鬱正砂直言不諱,倒讓來人愣了一愣,仿佛勾起了什麽心事,來人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臉頰。

“還不走?”鬱正砂閉著眼睛下逐客令,卻隻聽見耳際悉悉索索,仿佛誰在脫衣服一般。

“有沒有資格,鬱相何不看一眼再做定奪?”來人聲音清晰自信,帶著一股倨傲張狂,這一份略微有些熟悉的感覺,頓時讓鬱正砂心頭一跳。

他轉頭看向來人,卻嗖的一聲坐直了身,鬱正砂凝目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一雙眼睛清澈見底,滿是憤懣,一張臉則呈綠藍色,皮膚下的血管似乎凸凹而起要衝破皮膚的束縛,整張臉看起來猙獰而恐怖。

然而,鬱正砂畢竟是鬱正砂,經過的大風大浪也多,哪怕他此刻滿心的驚懼,卻還是認真的打量了一下來人,依稀看得出來,這女子原本該是個角色佳人,眉目如畫,清秀至極。

鬱正砂看了一會兒,冷笑道:“本相看了,這又如何?”

鬱正砂知道,這女子驟然這樣做,一定有她的原因,隻是自己現在沒有看出來罷了。

那女子聞言,果然一笑,笑容裏滿是淒涼蕭索,“我如今的容貌已經變得連鬱相都不認識了嗎?還記得那夜宴席之前,鬱相兀自安慰我,一定可以獲得陛下青睞的事。如今,物是人是,卻早已不複當是心態。”

鬱正砂聞言,不由得驚訝萬分,他一下子站起來指著來人道:“是你?!你不是已被陛下賜死了嗎?”

“是我,我的確已經死過一次了。”夏婉婉緩緩起身,“如今鬱相所見的我,又哪裏不像是從地獄重回的呢?”

鬱正砂看著這樣的夏婉婉,看著這個自己還一度花費心思想要巴結的女人,心情起起落落不能自己。

下午接到小乞丐送來的信,他心中就在琢磨,究竟又是哪一路的人想要接近自己,接近自己又是何目的,然而他思量了一下午,卻也沒有一個消息。

誰曾想,竟然是這個已經死過一次的女人來見自己。

鬱正砂久曆朝中事,再加上與慕容風的關係,多少也知道點兒關於夏婉婉的事,她是東唐的細作,如今,她來接近自己究竟意欲何為?是她自己不甘心想要利用自己,還是她背後的那個人想要拉攏自己?

對於鬱正砂這種極重名利的人來說,一個小小的不同便是差之毫厘繆之千裏的事。

若是夏婉婉自己的行為,那麽,他很有可能隻淪落為夏婉婉的一枚棋子,而若是夏婉婉背後的那人所為,那便又不同了,或許他可以從中謀取些利益。

畢竟,一個下人的邀約,和一國的邀請,那是截然不同的。

電光火石的瞬間,鬱正砂心底已經轉了千百個念頭,他緩緩再度倚回塌上,問道:“那麽,夏姑娘今夜找本相,意欲何為?”

夏婉婉也坐了下來,心想,主子猜測得果然正確,這鬱正砂表麵看著剛正不阿,清正廉潔,實際上卻是暗藏禍心,自私自利之人。

“鬱相如此開門見山,那我也就直言不諱了。”夏婉婉當即說道:“我家主子,想要請鬱相幫個忙,對於鬱相來說,隻是舉手之勞。”

“何事?”

夏婉婉對於鬱正砂一眼也不瞧自己正眼很是反感,奈何他親自交代的事,自己又怎麽能夠就此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