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日夜兼程趕過來馳援自己,夏婉婉的心底就浮起一絲暖意,這樣的暖意也是她這一個多月來不停喝藥逼毒的唯一堅持。

若不是為了他,自己又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付出了女人最重要的貞操,最終卻連唯一得意的容貌也**然無存。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依舊對自己不離不棄,哪怕自己已經變成了這樣的一張臉,變成了人人見到都要驚呼“怪物”的模樣。

夏婉婉知道,今生今世,她是脫不出那人的禁錮了,然而,她卻又是這般心甘情願。

“上一次官員調動是兩年前的事,算起來,過不了幾天便是兩年之期,這一次,不是又有對官員考核,再度調整的事情了嗎?”夏婉婉幽幽開口,“鬱相素來受陛下重用,此事也都是由您親手操辦。我家主子的意思很簡單,勞煩鬱相在調整人事時,順便調整幾個人罷了。”

夏婉婉說罷又補充了一句,“這事對於鬱相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對於我家主子來說,卻是一等一的大事,我家主人說了,若是鬱相肯幫忙,一定不會辜負鬱相的援手之情。”

夏婉婉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支製作精良的奇楠盒子遞了過去。

鬱正砂看了一眼,且不說盒子裏的東西,便是這隻盒子已經是上好的沉香木,少說也是價值千金。

能用這樣的盒子裝的寶貝,還會是凡品?

鬱正砂看了看盒子,抬頭看向夏婉婉,不知道這女人身後的人究竟是東唐的誰。聽聞東唐最近奪嫡之勢也是愈演愈烈,如今在這樣的混亂之下還能將手伸到蒼和的人,必定也不是一般的人。

會是誰呢?若是自己不見一見那人,又如何確定對方是否值得自己幫呢?

鬱正砂雙眸微微一眯,伸手將奇楠盒子遞回給夏婉婉,“此禮太過貴重,本相不能收。”

夏婉婉正欲再說,卻又聽鬱正砂說道:“不過,夏貴人諷刺綽約,哪怕如今容貌已毀卻依舊堅毅無匹,能夠讓你心悅誠服效忠的人,必定也是人中龍鳳。”

“那是!”夏婉婉得意的揚了揚下頜,在她的心裏,那人便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之人,便是所有人都比不得他半分的人,如今聽鬱正砂如此款咱,倒似比誇讚她自己還令夏婉婉感到舒服、熨帖、高興。

“既然如此,你的主人何不親自來與本相談談?”鬱正砂笑道:“此等一等一的大事,若非你家主人親自出馬,本相還真有些忐忑不安。”

夏婉婉聞言眉角一挑,“鬱相這是信不過我?”

“無所謂信不信得過。”鬱正砂道:“連奇楠沉香這等寶物都可以作為盒子贈人,可見的確是真心相交。既然如此,便見上一麵又如何?”

夏婉婉見鬱正砂態度堅決,雖然言辭間依舊頗為有禮,卻已經是毫無退讓的餘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鬱正砂見狀笑道:“夏貴人不必如此為難,你便將本相的想法報告給你的主人,見或不見,全由你的主人做主。”

鬱正砂緩緩端起茶碗,這是他見麵至今第一次端茶。

端茶送客,鬱正砂的表現很明顯。

夏婉婉心知再沒有轉圜餘地,隻得起身道:“如此,婉婉改日再來叨擾。”

“夏貴人慢走,恕本相不遠送了。”鬱正砂放下茶盞,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夏婉婉。

這個奸猾的老狐狸,夏婉婉心底暗罵一聲,足尖一點縱身越過院牆,一切動作行雲流水,輕靈得宛若一縷風。

鬱正砂這才坐起身來,他凝視著氤氳的水霧,思緒百轉千回。

東唐此人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那邊是要安插細作在蒼和國的朝堂之上,這樣的事無疑是賣主求榮,他到底做,還是不做呢?

畢竟自己跟隨慕容石棱多年,陛下也從未虧待過他,雖然最近有所冷落,那必定也隻是一時之事,宦海浮沉幾十年,鬱正砂早已深諳此道,隻有若即若離才是君臣的最佳之道。

慕容石棱,是否是又在考驗自己?還是另有打算?

鬱正砂越想心頭越亂,他起身走到欄杆邊,一陣清風鋪麵而來,帶起水霧結成了水珠凝在他的眉上。

他深深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一切需等見了東唐那位再做打算。

反正也不過兩條路,出賣東唐人求得慕容石棱的信任,或者,出賣慕容石棱換來財富。

鬱正砂想著,忽然笑了起來,這倒是一筆例外都不虧本的好買賣!

再說夏婉婉一口氣趕回了住所,那是在京畿城郊的偏僻之所,因為流民四溢,肮髒不堪,故而鮮少人來。

遠遠的就見那人斜倚在樹上,望著遠方出神,月色之下越發顯得他身材挺拔,夜風撩動他的衣襟、長發,又莫名給他帶來一股瀟灑之態。

夏婉婉看得出神,隻覺得他果然是全天下最俊美的男子。

仿佛是感覺到夏婉婉灼熱的目光,那人轉過頭來,眉宇間滿是戒備,卻在看清來人時,放鬆了心情,足尖一點就落在了夏婉婉跟前,隨即唇角一勾浮起陽光般燦爛的笑意。

“你回來了,身體可有不適??”他問,表情關切。

夏婉婉聞言心頭一暖,卻搖頭道:“是我無能,說服不了他。”

“哪裏的話,那老東西素來謹慎,今夜能夠見你,已超乎我的預料。”那人說著,伸手拍了拍夏婉婉的肩頭,“你做得很好。”

夏婉婉臉頰驟然一紅,正打算看向那人,卻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臉頰如今這般模樣,若是再紅,豈非越發恐怖,她急急低了頭道:“他要見你,否則不肯答應。還有,禮物他也沒有收。”

夏婉婉將盒子遞過去,男子看了看,說道:“你收著吧,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怎麽行?這可是可以續命的‘九轉大還丹’,你收著。”夏婉婉固執的將盒子塞進男子的懷中,這才問道:“你打算怎麽辦?要不要去見他?”

男子微微一笑,“去,既然蒼和國的宰相親自相邀,我如何能夠不去?”

“可是,我總覺得……”夏婉婉話音未落,便被男子打斷,“不必擔心,若是他沒有動心,怎麽會隻要求見我?”

夏婉婉聞言,這才想起,今夜鬱正砂雖然態度不好,可是卻沒有直接拒絕自己的建議,隻是要求見一見主子。

這老狐狸!

夏婉婉心底暗罵,嘴上卻說道:“那麽,見麵的時間、地點得由我們定。”

男子笑道:“我瞧著‘東來客棧’不錯,新開張,菜色也好,不然就去哪裏吧。”

夏婉婉聞言心頭一驚,急急道:“不可!”

“怎麽?”男子轉過臉,笑容依舊,可是夏婉婉卻驟然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那裏,那裏最近人太多,不安全!何況,那裏是慕容燕回開的店,他時常在裏頭守著生意,那人表麵看著油滑,實際深不可測。你不能冒這個險!”

夏婉婉越說聲音越小,看著男子的目光也漸漸開始回避,她心跳如雷,隻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看透了。

是的,她所有的話都是借口,她唯一的目的隻是不希望他見到鬱輕璃罷了!

她恨,她恨鬱輕璃!而“東來客棧”中,除了慕容燕回,鬱輕璃也是常客,她怎麽能夠讓主子去見她?那個女人就像是一個巫婆,所有男子見到她似乎都會為她著迷,慕容燕回如此、慕容石棱如此,而他……是她哪怕死也不會讓給鬱輕璃的人!

仿佛看穿了夏婉婉的心思,男子微微沉吟後笑道:“見麵的事不急,這幾天或許還有好戲,也讓鬱正砂嚐點兒滋味,對於我們再談或許就更有好處。”

“會出什麽事?”夏婉婉問。男子低頭看著她,輕輕一笑,“你且好生休息,有我在,這些事情你便不必再如此操心。”

溫柔醇厚的嗓音像是擁有魔力,夏婉婉頓時感覺到了由衷的放鬆,她點了點頭,含笑看著男子,“我隻願你安好。”

“我知道。”男人微微一笑,卻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進了房間。

這些事情,鬱輕璃自然是絲毫不知曉,她此時正為另外一件事而煩惱,原本被關在城外的那位太後,竟然不翼而飛了。

皇子府的院落之中,夕落直直的跪在那裏,滿臉的愧疚和焦急,鬱輕璃的眼眸深沉,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麽,整個人看上去平靜不已,隻是她越平靜,夕落的心中就越發的沒底,小姐該不是也沒了主張吧?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若是那位太後直接找上皇宮,那麽宮中這位秦太後豈不是危險?更何況,太後被冒名頂替,被關押囚禁,這樁樁件件,但凡是有人泄露半句出去,恐怕都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鬱輕璃深深的吸了口氣,這才平複了自己的情緒,開始琢磨應對的辦法。

“人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昨天晚上,聽院子裏的人說,半夜的時候,那位要出去小解。偏偏這幾日房中的恭桶不知道怎麽漏了,下人們這才讓她去院子裏的茅廁去方便,誰曾想,人竟然就這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