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婉聞言心驚,一把抓住了丫頭的雙肩,“那姑娘長什麽樣?”

“夏姐姐,你弄疼我了。”丫頭一邊躲,一邊道:“那姑娘清清秀秀,五官雖不出色,可越看越覺得好看,我聽我師父說,她好像是姓鬱,叫什麽我忘記了。”

“鬱?!”夏婉婉急道:“是不是叫鬱輕璃?”

丫頭聞言笑道:“是啊,夏姐姐你好厲害,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我都沒有記住,就是叫鬱輕璃。”

夏婉婉隻覺得晴天一個霹靂,腳步虛浮的險些沒有站穩。

這就叫冤家路窄嗎?自己親自將她打落水裏,那樣湍急的河水,竟然沒有將她淹死?竟然還讓她遇見了唐毅!

夏婉婉陰狠的咬了咬牙齒,鬱輕璃你真是陰魂不散啊,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了,就莫怪我無情了。

“她治得好嗎?”夏婉婉問道:“若是治不好,主上要罰你,我定為你求情。”

丫頭聞言著實感動,笑道:“夏姐姐,我是誰啊?我可是妙手回春的神醫,那姑娘雖然中毒,又受了內傷,可那股內力被主子取走了,那毒又是我國的‘曼陀羅’,我怎麽能治不好她呢?”

夏婉婉聞言心卻一沉,強顏歡笑道:“那她如今在哪兒,我隨你去瞧瞧。”

“就在主上的艙房。”丫頭笑著道:“主上從前最喜歡的蘇繡緞子,看都不看就將那姑娘放上去了,濕漉漉的一弄,那緞子也要不成了,主上卻一點兒也不惱,隻吩咐我們又備下給那姑娘……”

小丫頭嘀嘀咕咕,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牽著的人臉色是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難看。

唐毅何曾如此對待過自己?自己從前不過是碰了一下那錦緞便被唐毅責罵一次,如今,他卻毫不在乎的讓給了鬱輕璃。

唐毅,為什麽你可以如此絕情的對待自己?此番自己身負重傷回來,他也未曾來瞧過自己。

一瞬間,一個念頭閃過夏婉婉的腦海,她手一緊,問道:“那姑娘可曾醒過?主上可曾與她說過話?”

“沒有。那姑娘至今未醒呢。”丫頭說著,推開房門,“夏姐姐,你瞧就在床……”

丫頭話音未落,便覺得腦後一痛,眼前一黑,癱軟在地。

夏婉婉將她拖到一旁,柔聲道:“對不起,可是,我必須在她醒來前殺了她!否則,否則……”

“否則如何?夏貴人?”簾子內忽然傳來淡然的女聲,那是夏婉婉此時此世都難以忘記的聲音。

她渾身一震,站起身來,隔著一扇簾子看向裏麵,床榻上似乎躺了一個人,此時正斜倚在枕上看著自己。

“鬱輕璃,你果然醒了。”夏婉婉冷冷道:“不過,我可以殺你一次,自然也可以殺你第二次!”

“是嗎?”簾子內的人幽幽道:“夏貴人,在殺我之前,可否給我一個答案。”

“什麽答案?”

“你我近日無怨往日無仇,你為何非要殺了我?”

“要殺你,還需要什麽借口嗎?要恨你,又需要什麽理由嗎?”

簾內的人聞言一笑,“沒想到,夏貴人你有膽殺人卻沒有膽量承認緣由,也罷,如你這般自卑之人,恐怕也沒有膽量直麵自己的內心吧。”

“鬱輕璃!你不要太得意!”夏婉婉咬牙切齒,“今日我便告訴你又如何?”

“哦?”

“我對你的恨,從多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我跟隨在主上身邊,時時刻刻的伺候著他,在他的身邊,除了這個什麽都不懂的丫頭,便隻有我。所有的人都認為我一定會成為主上的女人,然而,從主上出使了蒼和國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卻就變了,變得很冷淡,很疏離。”

夏婉婉說著,深深吸了口氣,“主上再也不要我伺候筆墨,他總是一個人將自己關在書房度過長夜,下人們都開始笑話我,開始議論主上對我的漠然。我很不甘心,有一次我趁著主上醉酒,偷偷闖入了他的房間,卻聽到他在睡夢中喊著你的名字!”

“我多番打聽,終於知道了你是誰。我的心情當真是落到了穀底,然後,我聽說你結婚了,嫁給了蒼和國的大皇子。你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嗎?我覺得老天爺總算是開眼了。”夏婉婉笑道:“我以為,主上終於可以死心了,然而,他卻告訴我,他要得到蒼和,隻因為你!”

夏婉婉再度沉下了聲音,“我就被派到了蒼和,被當做一個舞女獻給了蒼和國的皇帝,那個又老又臭的男人,嘴巴裏從來都是一股臭味道,我忍受著他,哄騙著他,然後我發現了你。”

“所以你就在宴會上刁難我?”

“可不是嗎?我原本還不是太恨你,可是,當我發現慕容石棱那老匹夫竟然也偏幫著你,慕容燕回更是維護你,我越發惱怒了,憑什麽你就可以得到那麽多份的愛?而我,奢望的一點兒一滴都沒有。”

“所以,你要殺了我?還讓我父親給我下毒?”

“對,隻有你死了,我才可以安心,隻有你死了,我才能出人頭地,主上的眼睛裏才能看到我!”

夏婉婉傲然的說著,倨傲的挺起了胸膛,“我有什麽比你差?我身材比你傲人,我舞姿比你曼妙,我會武功,不會給主上添麻煩,我可以為他犧牲一切,你呢?你什麽都沒做卻占據了他的心,你覺得這公平嗎?”

簾子內久久沒有回答,夏婉婉放佛也泄了心中一腔怒火,漸漸冷靜了下來,“怎麽?你害怕了嗎?你知道嗎?這個房間是我親手為主上建造的,這木頭都是經過千百遍的重漆裹造,不僅堅硬無匹,更加隔音。”

夏婉婉敲了敲房間的牆壁,“你今日便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搭理你。”

“那我的屍身,你打算如何處置?”簾子內再度傳來淡淡然的聲音。

夏婉婉聞言一笑,“這還不好辦?拋入河中,此處河水暗流極多,我想,你恐怕沒有再一次好運了。”

她凝視著簾子內的人,而簾子裏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夏婉婉忽然覺得不對勁,直覺忽然帶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心頭一驚,腳步一退,這一退卻抵在門框上。

這一抵也讓夏婉婉驟然冷靜下來,她凝望著簾子內部,悄無聲息的拔出了腰間的匕首,一欺身就劃破了低垂的簾幕。

昏暗的月色從窗內照射進來,正好照在床榻上的那個人身上,他斜倚在塌上似在假寐,然而,那身形,哪裏有半分鬱輕璃的樣子?

夏婉婉心頭狂跳,低頭仔細一看,床榻上的人也正好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灼灼若星子,刀雕般的輪廓,下頜尤其美麗動人。

那人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緒,一雙唇緊抿著,唇角帶著一絲決絕。

“主,主上?!”夏婉婉急忙收住自己的匕首,唐毅卻右手輕挽,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他五指如鋼針般,隻微微用力夏婉婉便受不了,匕首脫手而去,哐啷一聲落在了她的腳邊。

唐毅扣著夏婉婉的手腕緩緩坐起身來。

夏婉婉仰頭看著他,忽然怒道:“殺了我吧,你便殺了我吧,反正我的心也已經死了,活著也沒有半點兒意思!”

唐毅依舊不言不語,他心底恨極了夏婉婉,若是鬱輕璃不醒,他不介意將這個女人碎屍萬段,然而,想到多年的陪伴,多年忠心耿耿,他忽然又有些猶豫。

唐毅知道,夏婉婉在屬下裏人緣不錯,如今她為了自己隻身潛入敵國,毀容、身死,經曆九死一生,達成了自己和與正砂的合作。

在自己的屬下眼裏,她是功臣,是不應該受到懲罰,反而應該受到獎賞的人。

何況,鬱輕璃不過是敵國的一個大皇子妃,為了這麽一個女人殺死功臣,他們會心寒,會對自己失去信任。

然而,出於私心,他卻又是那般的恨,他恨不得將夏婉婉淩遲!

夏婉婉看出唐毅眼底的猶豫,忽然笑道:“怎麽?此時才舍不得殺我會不會太遲了點兒?”

夏婉婉挑釁的看著唐毅,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要將此時此刻的唐毅深深印入腦海裏。

“主上,婉婉今日便將話撂擔在這裏,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必定會想方設法殺死鬱輕璃!”

唐毅聞言手指下意識的用力,“哢嚓”一聲,夏婉婉脆弱的腕骨就斷在了他的手中,夏婉婉滿眼含淚,卻緊咬牙關不肯喊出一聲來。

她看著唐毅,她熟悉他的一點一滴,她看得出他的糾結,他的為難,他的一點點兒不舍。隻這一點兒不舍,便已經讓夏婉婉覺得幸福。

他,終究還是舍不得她的吧?

夏婉婉忽然淒然的笑了起來,她這麽愛他,從八歲時第一眼看見他時就深深愛上了他,她還清楚的記得那一日,她躲在一棵碩大的櫻花樹下,看著麵前追過來的兩隻大狗嚇得不知所措,然而他忽然從天而降,隻一聲口哨便讓那兩隻狗乖巧的蹲了下來。

他牽著她的手去摸狗,笑著說:“不用怕,有我在,它們不會咬你的。”他說著,用手帕將自己受傷的手掌包紮起來。

她的房間裏有一個櫃子,至今依舊放著那一方手帕,裏麵還放滿了他曾經送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