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不知道是哪家禪寺,傳了悠遠的鍾聲來,鬱輕璃深深吸了口氣,隻感覺胸腹間滿滿都是那樣的香氣,聽著那清涼宏大的鍾聲,心底走馬燈般的掠過那些前塵舊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迷離遊走,恍慮間若有所悟,卻又一片空無。

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天,這是她離開蒼和的第二天了,河道上隻有這一艘船,隻影飄零,想來也是,東唐的河運並不是很發達,唐毅更不是傻子,一定會選擇船隻最少的河道行駛,她在這裏守了一夜,也沒有看到一艘船,她打算求救的計劃也就此泡湯。

然而,鬱輕璃總是不甘心的,經過了前一世的事,她更加堅信誰都靠不住,隻有靠自己才能自救。

何況,都已經第二天了,慕容燕回為什麽還沒有趕上來?素日來他不都是很聰明的嗎?怎麽此時此刻反而傻了?

鬱輕璃一邊惱著慕容燕回,一邊卻仔仔細細的觀察著船上的一切,她一夜獨立在這裏,將這艘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個遍,甚至還計算過水手們換班的時間,以及到底有多少人,再從他們的身形動作,判斷出他們的武功高低,她撐著一個重傷的身體,事無巨細都一一看在眼底,然而,哪怕是什麽都看透了,最終她還是得出了一個讓她無望的結論——她是逃不掉的。

除非……

鬱輕璃眼神不經意的劃過旁邊的船艙,除非她可以挾持唐毅,那麽,她就可以要求水手放下救生艇,自己獨自逃跑,再到半路將唐毅丟下河去。

他……應該會水吧?

“在想什麽?”唐毅忽然走到鬱輕璃身後,迎風而立,曠野的空闊讓人不禁胸懷大開,他深深吸了口氣道:“這是什麽花香?淡淡雅雅的,倒與你這氣質有幾分相似。”

鬱輕璃頭也懶得回,隻看著前方不吱聲。她記得,唐毅腰間有一柄匕首,若是她此刻回身,拔出匕首,再要挾唐毅有幾分把握呢?

鬱輕璃心頭想著,緩緩回身看向唐毅,這個英俊的男子眼睛狹長,帶著一絲魅惑,帶了幾分邪氣。

“要挾我這麽個被廢黜的前太子的不受寵的妃子,太子殿下很有成就感吧?”鬱輕璃眼底滿是嘲諷,給自己冠了不少的名頭。

唐毅聞言一笑,“既然如此不受寵,你還跟著他幹嘛?與其跟一個被廢黜的前太子,當什麽不受寵的妃子,不如跟了我這個現任太子,當一個受寵愛妾。”

鬱輕璃聞言冷笑,“現任太子又如何?聽聞東唐最近也有些不安寧,不知道你還能任多久呢?你就不怕我是掃把星,克夫命,讓你這現任太子也變成前太子嗎?”

“不怕。”唐毅果斷答道:“若是我真的不是太子了,我便帶你遊遍五洲大陸,作對瀟灑神仙可好?”

唐毅說得玩虐,可一雙眼睛卻透著真誠,那是澄澈如碧海的眼眸,卻又深邃得讓人看不到地,帶著一絲期許,一點兒自嘲,一份忐忑和毫不掩飾的自信。

鬱輕璃一瞬間就被這樣複雜的情緒所驚住,她覺得那一瞬間,她仿佛整個人都墮入了海水之中,身邊每一處都是唐毅那雙沉沉的眼眸。

鬱輕璃心神一攝,急忙垂下眼瞼,“恐怕東唐的人,不會輕易讓你全身而退。”

“不會有不會的理由,可以有可以的路子。”唐毅接道。

“那我不肯呢?”鬱輕璃挑眉,被唐毅這份自信搞得有些心浮氣躁,她還從未置自己於這樣不利的境地。

“你終究會肯的。”唐毅笑。

鬱輕璃卻忽然想起了夏婉婉,不由得開口道:“我知道,我若不肯,你便會殺了我是吧?反正夏婉婉已經不止一次的為難我了。”

鬱輕璃提及夏婉婉不過是試探,她想要知道的事太多,第一,夏婉婉是不是唐毅安插的人,第二就是夕落的情況。

第一點,她心中多少已經有了概念,想起夏婉婉和唐毅在巷子口碰頭的境況,夏婉婉八成就是唐毅的人,至於第二點,她心底卻一點兒也沒有底,那一夜,那般的慘烈,鮮血都浸透了她的衣裳,夏婉婉武功又高,夕落一個人會怎麽樣?

鬱輕璃看著唐毅,心底起起伏伏卻又不知道是恨還是氣。

夏婉婉是為了唐毅才恨自己的?她是真的愛唐毅呢。可是,唐毅對自己素來是不冷不熱,說些場麵上的曖昧話,夏婉婉又怎麽能當真呢?

女人,總是很傻,隻要不戳穿那一層薄紙,她便能給自己一萬個粉飾太平的理由,卻也會因為一點兒火星而爆炸。

而男人呢?卻總是可以辜負女人一顆赤誠的心,如前一世的慕容風。

“她今後不會再為難你了。”唐毅的聲音打斷了鬱輕璃的思緒,他目光投向遠處,唇角忽然就浮起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鬱輕璃心頭一凜,卻又有些驚喜,是夏婉婉出事了嗎?那麽,夕落應該就沒事了吧?夏婉婉武功這麽高,難道是慕容燕回趕來救下的夕落?那麽,慕容燕回會不會追上來救自己?

一連串的問題隻讓鬱輕璃眼底光華流轉,唐毅微微低頭看著她的模樣,沉聲道:“你在想慕容燕回嗎?”

鬱輕璃脊背一僵,卻沒有吱聲。

唐毅也不介意,“我和你打個賭如何?”

“什麽?”

“我賭慕容燕回不會來救你。若是到了邊界慕容燕回還是沒有來,那麽你便乖乖的跟我回東唐,不要再打逃跑的主意。”

鬱輕璃聞言一笑,仰頭道:“好!若是慕容燕回來了,你也不可以強行扣押我,要恭恭敬敬的把我送到慕容燕回的船上!”

唐毅猶豫了一下,鬱輕璃挑眉笑道:“怎麽?不敢?”

“好!”

唐毅伸出手掌,鬱輕璃毫不猶豫的拍了上去,然而,手掌才相碰,鬱輕璃的手就被唐毅死死抓在了手中。

鬱輕璃有些著惱,用力想要掙紮出來,唐毅卻借勢一拉,將鬱輕璃拉入了懷中。

他手指微微一點,撞在了鬱輕璃的手腕上,鬱輕璃隻覺得手腕一麻再也落不下去,右手被製,她卻毫不停留,伸出左手,指尖一滑,就去惡狠狠抓他手背。

如今是受製於人,總不能坐以待斃,她眼看著唐毅後背腰際露出的那柄匕首,心底咚咚狂跳。

唐毅也是功夫了得,見鬱輕璃如此下來,人躲也不躲,隻微微運氣,鬱輕璃的手指在他手背上一滑而過,感覺竟然像遇上了玉石或金剛,滑不留手而堅硬如剛,別說抓破肌膚,連個白印子都沒能留下。

那隻手修長,骨節分明,覆一截靛青衣袖,深沉得像午夜和黎明交界之際的天色,衣料厚重,泛著點微微青光,是黎明之後欲曙的天際,袖口壓繡著同色夔紋,不仔細看難以察覺,但行動間會有淡淡轉折的光,有種不願張揚的華貴。

鬱輕璃哪裏有空去欣賞這深沉的美感,她鍥而不舍,手指在手背上滑了過去,便順勢再向後腰進發,目標明確,素來都是鬱輕璃的優點。

唐毅感覺到腰間的觸感,酥酥麻麻哪怕是隔了衣裳,似乎也撓到了他的心頭,鼻端都是鬱輕璃發際的香氣,熏人欲醉,他忽然覺得這樣很有趣,很幸福,不由得就起了逗弄鬱輕璃的心思。

他右手一揮,裹上了鬱輕璃正要觸到匕首的手,那手就這麽直愣愣的鑽進了他袖子的伸出,就好像鬱輕璃的目標原本就是那袖子深處一樣。

鬱輕璃反應快捷,出手輕靈,唐毅也絲毫不弱,兩個人你來我去,就像在甲板上共舞一般,三個變招毫無滯礙,像一尾順水而上靈活的魚,然而她隻顧一心強奪匕首,此時隻懊惱唐毅狡猾,卻絲毫沒有發覺自己這個動作近乎曖昧——摸到人家袖子裏了。

“輕璃,本宮的觸感,還令你滿意否?”唐毅略帶沙啞的聲音吹拂在鬱輕璃的耳絆,帶著說不清道不明曖昧氣息,空氣仿佛瞬間就被點燃。

鬱輕璃掙紮後退,唐毅卻步步緊逼,“嘭”一聲鬱輕璃的脊背抵上了船舷的木板,膈得她脊背生疼,腦子裏頓時就清明了不少。

她忽然一笑,微微抬頭注目唐毅,四目相對,唐毅瞬間覺得自己墜入了溫柔的水中,那水是暖的,粉的,帶著他所期許的所有美好。

“還行,我的觸感也不差吧?”鬱輕璃溫柔的說,吐氣若蘭,聲若遊絲,那遊絲纖細卻深深牽住了唐毅的心。

唐毅明知道有詐,可是心底卻又想要讓鬱輕璃繼續放肆下去,隻因為他太過貪戀鬱輕璃此時此刻的溫柔。

她的唇如櫻桃一般飽滿,透著誘人的紅色,貝齒整齊而潔白,一開一合間,香氣四溢,眉如遠山,眸含秋水,手掌下腰身纖細,肌膚溫軟。

唐毅頓時覺得胸臆間一縷暗香便浮動起來,他尋著那香味漸漸靠近,近在咫尺的唇齒讓他的理智越來越淡。

眼看著即將覆上那瓣唇瓣,喉嚨間忽然一陣森涼,激得他頓時頸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