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輕璃的聲音才懶懶從屋子內傳出來,“夕落,回頭找管家要一隻銅淨瓶來,記住不要空心的,要實心的。”

夕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顛顛的跑出了院子。

慕容燕回躲在牆根聽到鬱輕璃的對話,不由得心底又喜又憂,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換個位子,不要正對著鬱輕璃的窗戶,或者讓夕落偷偷將那實心的銅淨瓶緩一緩?

皇帝得了美人的事情早已經在宮中傳遍了,就連深居簡出的太後都得到了消息,並且特意讓人將慕容燕回請來。

從居安殿一出來,慕容燕回就斂了神色,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端正了麵目,朝著慈心殿走去。

慈心殿一如既往的空曠而冷清,零零落落的幾個宮女各自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誰都不敢開口說話,顯得有些死氣沉沉,讓進來的人壓抑無比。

這種陰鬱的感覺讓慕容燕回十分不舒服,也讓他越發不想與太後多接觸,盡管他們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血親。

嫋嫋檀香充斥著人的鼻翼,大殿之中早早的放了冰塊,太後坐在正廳喝茶,旁邊有兩個眼生的宮女正在小心伺候著。

慕容燕回撇了撇嘴,看樣子,太後這是又換了一批人了。

自從太後從法華寺回來之後,宮中就知道太後貌似又多了些怪脾氣,在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往往三個月就會換上一匹,旁人都以為太後這是上了年紀總歸有些怪癖,隻有慕容燕回清楚她這是擔心自己的身份被人發現而已。

若不是晴鸞一直留在太後身邊,恐怕就連皇帝都要懷疑了。

雖然心中對太後有諸多不滿,慕容燕回卻並不希望她的身份被揭穿,否則這後宮之中一定會重新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甚至會連累到一些無辜的人。

見到慕容燕回過來,晴鸞早已經體貼的備下茶點,慕容燕回瞥了一眼,都是他素來愛吃的,比起太後這個親生母親來,晴鸞倒是更加的關心他。

若是晴鸞沒有那麽愚忠的話,或許慕容燕回不會讓她回到太後的身邊,也會讓她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隻是可惜……

“回兒,此番哀家讓你過來,你可知道為何?”

慕容燕回回過神來,對上太後那雙老謀深算的眼睛,一時有些恍惚,眼前的這個人陌生的讓他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

當年的秦太後,婉貴妃是多麽的溫柔慈愛,如今的這個太後又有多麽的心狠手辣,慕容燕回心底莫名有些難過,她們雖然是同一人,卻到底已經被時間雕琢成了不同的模樣。

“回兒!”

對於慕容燕回的出神太後十分的不滿,莫不是這孩子又在想那鬱輕璃了?紅顏禍水,這個女人果然還是要盡快除去的好。

慕容燕回瞥到太後眼底的殺氣,不免心中一驚,這殺氣是對誰的?

等慕容燕回徹底回神,太後早已經回複了原來的模樣。

“兒臣愚鈍,不知道母後的心思,還望母後明示。”

“你不是愚鈍,你是心思沒有放到母後的身上,哀家問你,這幾日宮中的事情你可知曉?”

麵對太後的責難,慕容燕回倒是十分無所謂的笑了笑,“這個兒臣自然是知道的。”

“那麽你有什麽想法?皇帝昏聵無比,正是我們行動的大好時機,更何況,如今有人幫我們對付慕容石棱了,也省去了我們的麻煩,隻要我們稍稍運作,回兒你登上皇位簡直是易如反掌。”

“母後!”

慕容燕回皺眉,神情明顯帶著不快,她難道忘記自己說的那些話了麽?對於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從來都是避之不及的。

太後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這算什麽,自己辛辛苦苦的為他鋪路,結果他卻什麽都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還是被那個鬱輕璃給挑唆了?

太後陰鬱不已,心中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自己的寶貝兒子一定被鬱輕璃挑唆了,也難怪,若是慕容燕回有爭奪皇位之心,她的那個丈夫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想到這裏,太後更添了幾分要除了鬱輕璃的心思,不能讓這麽危險的人留在慕容燕回的身邊。

慕容燕回卻不清楚太後的心思,隻以為自己拒絕她而讓她感覺到不快,隻不過他實在是沒心情聽太後繼續嘮叨,一個根本不在乎他意見的太後,就算是他說的再多也沒用。

母子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不歡而散。

這日下午,慕容石棱端坐禦書房內批閱奏章,暑氣極重,窗外的知了喳喳的叫得人心煩,太監們拿著網子四處捕蟬,可終究還是杯水車薪。

慕容石棱喝了一口茶,隻覺得薄薄的單衣依舊悶熱難耐,一顆心更是煩躁不安,看見一點兒不順心便想要發怒。

他無心批閱,起身走到窗邊,撲麵而來的風都帶著暑氣直吹得人越發得窒悶難耐。

“命庫裏再拿些冰來,這麽熱的天氣還不置冰,是要熱死朕嗎?!”慕容石棱怒氣洶洶,嚇得小太監們都屏息凝氣小心伺候著,禦書房內早已四麵都放了冰,碩大的冰塊如今也才融化了一半,大家都覺得禦書房怕是全蒼和最涼快的地方了,可偏偏慕容石棱還是覺得熱,心底那股煩躁不安,越發催得他汗流入注。

“怎麽回事這天氣,憋了這麽多天窒悶難當,也不見下一滴雨!”慕容石棱雙手拍打著窗欞,心底總是覺得煩悶。

忽然窗外穿來一陣樂聲,那是古琴悠遠淡然的聲音,在如此煩躁的夏日頓時讓人神清氣爽了不少,慕容石棱心頭一驚,伸長了脖子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叢灌木邊,仿佛有什麽。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轉身就出了禦書房,房間外草木扶蘇,一片繁茂,倒多了一絲涼意。

慕容石棱穿花拂柳,那樂聲漸行漸進,九曲的花廊下,仿佛另外一個水月洞天,慕容石棱一顆心都被勾了起來。

他越走越快,汗流浹背竟也不覺得熱了。

終於走到了花廊的盡頭,前麵的開闊地上,一隻碩大的鼓架在場中央,而鼓上四個女子正輕盈曼舞,那腰肢盈盈一握,四肢修長,每個人都蒙了一張若隱若現的麵紗,越發襯得一雙雙眼睛秋水般的清明。

慕容石棱頓時覺得此地極好,暑氣和心頭的煩躁都消了大半。

身後緊跟著的小太監急忙跪在地上,慕容石棱緩緩坐在了他的背上,欣賞起眼前的美景來。

半晌,舞畢歌罷,慕容石棱才笑道:“行了,風兒是你吧?出來。”

廊外悉悉索索一陣,慕容風擠了進來,“父皇睿智,兒臣果然騙不過父皇。”

慕容石棱看著這十二個風味獨特的美女,笑道:“這又是什麽?”

“啟奏父皇,此乃女子十二舞坊,都是各國的美人,風姿綽約,氣質卻各不相同,故而兒臣為她們取了一個名字叫‘十二釵’。”

“‘十二釵’?這名字倒是雅致。”慕容石棱讚道:“你最近長進不少啊。”

慕容風諂媚的一笑,“兒臣才疏學淺,不能為父皇分擔國家大事,也唯有為父皇緩解一下批閱奏章的壓力罷了。前次那‘十二樂坊’隻是奏樂,若是再配上這‘十二釵’,那才叫珠聯璧合。”

慕容石棱聞言也是一笑,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都停在那些美人兒的臉上,他們的確如慕容風所說,都是風姿綽約,氣質不同的美人兒,她們穿著各自的家鄉服飾,遠遠一看,各式各樣,當真是賞心悅目,令人神清氣爽。

“父皇,這些女子有的是從蠻夷之地而來,不懂規矩,還要請父皇多多海涵,多多**。”慕容風說著,就朝一旁的福公公使了個眼色,福公公立馬就上前安排一眾小太監們將各女帶了下去。

正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問道:“福公公,這些女子是做什麽的?”

福公公猶豫了一下,還是答道:“啟稟太子殿下,這些是新來的舞蹈樂團‘十二釵’,老奴正要將他們帶下去安置妥當。”

慕容石棱和慕容風是站在回廊之中,回廊裏草木扶蘇遮去了他們的身影,故而慕容城並沒有看到。

他聽聞前幾天慕容風就進獻過美女的事,不由得眉頭一皺問道:“這些女子是從何處選來的?”

福公公如實答道:“這些女子都是大皇子親自挑選而來的。”

“又是大皇子?他難道不知道女子禍國,難道要讓父皇如那唐玄宗一樣為了一個楊玉環荒廢朝政不成?”

慕容城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怒斥,“放肆!”

慕容城驚起抬頭,隻見慕容石棱從回廊裏緩緩走了出來,他眉宇間都帶著怒氣,凝視著慕容城問道:“太子是要說朕如那唐玄宗一般昏聵不成?”

“兒臣不敢。”慕容城急忙跪倒在地。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慕容石棱怒道:“風兒心疼為父,想盡辦法為朕排憂解難,放鬆一二,你卻在背後如此詆毀,是存了何種居心?”

“兒臣知錯,兒臣隻是擔憂父皇身體,擔憂朝臣們議論,毀了父皇清譽……”

“住口!”慕容石棱怒道:“朕聽到的,卻是你這個兒子對朕的詆毀,卻是你在毀朕的清譽!”

慕容城頓時匍匐在地,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