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燕回說罷就有些後悔了,看著鬱輕璃沉默不語,情緒低落的樣子,慕容燕回隻恨不得將剛才的話都收回。

他有些悻悻然的道:“璃璃,那個,我先回了,你繼續睡吧。”

慕容燕回走了,可鬱輕璃卻怎麽也睡不著了,她仰頭看著天空,覺得自己哪裏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或許已經上百歲了吧?

想起前世的種種,那些美好的早已被時光衝刷的有些淡然了,而那些錐心刻骨的痛楚卻從未但卻,反而隨著時間越來越清晰。

隻是那些恨意,似乎卻不若最初的清晰,逐漸變成了一種自然而然。她已經自然而然的習慣去猜測事態的發展,去揣測每一個人的內心,去利用每一件事為已所用。

不知不覺間,自己似乎已經變成了前世裏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那種隻為了一個目的,可以算計許多人的人。

鬱輕璃心頭一驚,坐了起來,手邊茶盞裏的映出她略微憔悴的臉,鬱輕璃下意識的撫摸上自己的臉,依舊的模樣心底卻早已滄海桑田。

不,不,不,不對,她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還沒有徹底變成自己所討厭的那種人,她,依舊還是她,她今生今世的所作所為無非隻是為了自保罷了。

鬱輕璃頹然歎了口氣,再度倒回了榻上。

那一日,原本天高氣爽,她卻最終還是沒有好好睡上一覺,那一晚她總是做夢,前世今生所有人都有兩張臉,臉上掛著她看不懂的表情。

直到五更時的更鼓敲響,鬱輕璃再也躺不住,幹脆起了身。

月色正漸漸淡去,鬱輕璃看向皇宮方向,心想,今日朝堂上又會是怎樣一番的模樣呢?

五更時分,上朝的隊伍早已排列在殿側的休息室內,慕容燕回靠在一角,低調的讓人都鮮少注意到他。他微微眯著眼睛,耳朵卻沒有閑著,四下裏打聽著眾人悉悉索索壓低了聲音裏的消息。

“你聽說了嗎?今日陛下似有什麽大舉措要宣布。”

“難道是改賦稅?”

“改賦稅叫什麽大舉措啊?我聽說是關於那白大仙的。”

“啊?又是白大仙?最近這老道經常入宮。”

“噓,你要不要命了?什麽老道,要叫大仙。他如今可是陛下的座上賓,聽說鬱相都親自交代了太醫院上下,在陛下麵前隻能撿好的說,免得惹惱了白大仙就觸怒了陛下。”

“哼。一介江湖騙士。”

幾人正說得歡,一個公公來到了休息室的跟前,宣了一聲“上朝”眾人便魚貫而出,排列在了金鑾殿上。

慕容石棱早已端坐龍椅之上,看起來的確是神清氣爽,紅光滿麵。

眾大臣見狀,大部分都心裏有數,知道光看慕容石棱的情況,那白大仙便定是受寵至極的。

三呼萬歲後,眾人各自歸位,慕容石棱道:“諸位愛卿,有本奏來。”

眾人左右看看,其中一個出列道:“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講!”慕容石棱看著這個自己昨日授意過的臣子,滿心的歡喜。

“啟奏陛下,近日紫微星盛,是吉祥之兆,為回應上天降下吉兆,臣懇請陛下擇址修建一座‘登仙台’,以供欽天監今後夜觀星象所用。”

“‘登仙台’?”慕容石棱假意思索,目光卻一一掠過殿內的眾臣子,隻見大家眉頭緊鎖,一個臣子立刻出列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建造‘登仙台’實乃勞民傷財之事,而若是建起後隻供欽天監觀星使用,未免也太過奢華。”

“哦?”慕容石棱拖長了聲音。

眾大臣卻未曾聽出慕容石棱的語意,隻當他是讚成此舉,便一一都跪倒在地。

“陛下,臣等也覺得修建‘登仙台’實乃無謂之舉,如今東唐隱隱有所動作,當務之急應當是充盈國庫,以備不時之需,保證軍備開支,而不是用在這些無稽之地。”

“陛下,東唐的確是我蒼和心腹大患,哪怕它不來犯我,以我蒼和國力,有朝一日也應該要將其納入版圖,這才是我蒼和的長久戰略。”

“陛下,這‘登仙台’是萬萬使不得啊,古時便有商紂聽信了九尾狐的妖言建造了‘攬仙台’禍國殃民……”

“放肆!”慕容石棱終於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爾等是在說朕昏聵如那商紂一般嗎?”

慕容石棱話裏帶怒,終於嚇醒了這一眾酸腐的秀才們,他們齊齊跪地,異口同聲的道:“臣等不敢。”

“不敢?你們還有什麽不敢的?欽天監不過提了一個修建‘登仙台’,你們便借題發揮,一而再再而三的詆毀欽天監,進而還敢暗指朕昏聵。”

慕容石棱動了震怒,隻嚇得大家匍匐在地,誰也不敢吱聲。

“平日裏你們一個個張口閉口要替朕解憂,可是朕重病在床時,誰曾侍過疾?朕如今身體大好,多虧了上天垂憐,令朕遇到大仙。如今朕便應了欽天監的要求,建了‘登仙台’又如何?”

大殿內回應繞梁,殿中的人雖然垂頭而跪,可是私下裏卻都目光交接,互相傳遞著信息,慕容燕回看著這一張張算計的臉孔,仿佛看到了一根房屋的大梁從中潰爛,散發出一個朝廷腐朽的味道,那梁柱之身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然而,屋內的人卻恍若未覺依舊夜夜笙歌。

慕容燕回冷笑一聲,幹脆閉起了眼睛來。

鬱正砂人老成精,聽著慕容石棱一句句都是替欽天監說項,卻從中聽出了別的味道,他眼珠子一轉,揚聲道:“陛下,臣有話說。”

慕容石棱未曾料到鬱正砂會在此時開口,猶豫了片刻道:“講!”

鬱正砂不敢起身,隻得跪著直起身來,“陛下,這‘登仙台’實乃我蒼和國的一大要務。”

“哦?”慕容石棱麵色稍霽,“如何說?”

鬱正砂聽聞慕容石棱這樣說,愈發肯定了慕容石棱的心態,於是更加自信滿滿的說道:“陛下,如今我蒼和富庶,近年來更是難得的風調雨順,雖小有坎坷卻也不是什麽太過急難之事,可見上天對我蒼和是多有眷顧,而陛下身為天子,乃是上天的兒子,作為一個兒子,孝順父母是本分,修建‘登仙台’實為欽天監為陛下孝順父母之舉,一來可以用此舉告之上天,兒子對父母照拂的感謝,二來也好用此台作為今後祭祀上天之所,三來嘛,更是祈求上天庇佑,今後風調雨順,蒼和國運昌隆的好地方。如此三項,足以說明‘登仙台’修建的必要性。”

鬱正砂洋洋灑灑,說得在情在理,聽得慕容石棱不住點頭。

“隻是,欽天監適才說要擇址修剪,臣認為,如眾位同僚所言,擇址勞民傷財。”

“那愛卿的意思,還是不建嗎?”慕容石棱又拉了臉。

“陛下,建是一定要建的,隻不過看在哪裏建,擇址開荒,費用太過高昂,不如便由欽天監出麵在宮中選擇一處,一來宮中設施齊備,材料充足少去了許多費用,二來也便於今後陛下登仙攬盛為百姓祈福。”

鬱正砂說來說去,最終還是成全了慕容石棱修建‘登仙台’的意願,而他老奸巨猾,也知道不能自己一個人出了風頭得了便宜,反而令同僚被罰,故而他取了個折中的意思,將諸位大臣適才的意思稍微改了一改。

原本這天下就慕容石棱的,大臣們也不過是跟風而起,如今聽鬱正砂如此一說,個個都爭著表態,說自己剛才也就是鬱相所說的意思,絕對沒有半點忤逆犯上的意思。

慕容石棱見狀,也知道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便道:“如此,便由欽天監擇址報鬱相,此事便有鬱愛卿你全權負責了。”

如此一來,各自都退了一步,“登仙台”的修建便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退朝之後,慕容石棱兀自滿心的不痛快,畢竟一個國君若是被自己的臣子暗罵昏聵,終究是心頭不爽的。

慕容石棱一走,朝會自然也就散了,鬱正砂故意拖慢了腳步,果然在一眾大臣走後,欽天監那位莫名其妙成了出頭鳥的臣子迎了上來。

“你今日怎的如此唐突?”鬱正砂板著臉道:“這樣的大事,竟然也不提前與陛下通一通氣便這樣冒失的在殿上講了?”

那欽天監的小官苦著一張臉道:“鬱相啊,我今日也是莫名其妙,昨日陛下在禦花園遇到我,親口說了此事,說是要修建一座‘登仙台’,讓我今日開個頭。誰知道,誰知道怎麽變成這樣了。”

鬱正砂聞言,心頭頓時了然,知道近日傳言白大仙蠱惑陛下修建“登仙台”的事是真的了。

說起白大仙,鬱正砂也是滿心的怒火,那廝自從和陛下在宮中見麵後,隱隱就有些過河丟拐棍的模樣,對自己也隻是做到了麵上的尊敬,實際上卻什麽都直接與慕容石棱說,完全不把自己這個介紹人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