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鬱正砂素來是忍得住的人,如今這白大仙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他是絕對不會去得罪他的。

隻是想著此番這“登仙台”的修建,不知道可以從中得到些什麽,鬱正砂的眼神梭向了一旁的欽天監臣子。

“本相問你,如今陛下要你挑選地址,你可有什麽想法嗎?”

那小臣子也是慣被上司壓的人,聽鬱正砂這麽一說,立刻了然的說道:“還請鬱相指點一二。”

鬱正砂急忙推辭,“哎,本相又不是欽天監人,如何看得懂這天象之學,怎麽可以妄言?”

小臣子卻笑道:“鬱相學富五車,末學不過才接觸了點兒皮毛,還請鬱相多多提點啊。”

鬱正砂聞言這才道:“看陛下的樣子是極為重視這‘登仙台’的,若是草草選址陛下必定覺得不滿意……”

鬱正砂故意拖長了腔調,那小臣子立刻說道:“可若是選了太好的地址,恐怕又要遭到眾大臣的指責。”

鬱正砂聞言點頭,“可這蒼和畢竟是陛下的啊,你說,是不是?”

小臣子聞言麵露疑惑,隨即眼前一亮,向鬱正砂抱拳道:“多謝鬱相,小的這就下去選址,若選好了鬱相可一定先給小的把把關。”

“把關倒不敢,替你參謀參謀卻是可以的。本相記得皇宮西側院尚有一塊空地,前後都舞遮攔,空閑許久未曾使用,門前的青石板也是鋪滿了的,這樣一來就避免了修建道路的費用。”

“鬱相好眼力,那裏的確是一塊風水寶地,隻因為普通的建築壓不住那塊地的風水,故而才一直空閑。”

“是嗎?不知道這‘登仙台’壓不壓得住呢?”

“這個,自然是壓得住的,‘登仙台’乃上天授意建造,又接引了仙家的仙氣,哪裏會有什麽壓不住的呢?”

鬱正砂看著這個通透的小子,心裏還是頗為滿意的,他淡淡笑著,伸手拍了拍那小臣子的肩頭,“說得好!好好幹,若是陛下高興了,指不定你這品階也能提一提了。本相記得,你這六品似乎已經五六年未曾動過了吧?”

那小臣子立刻點頭如搗蒜的謝恩,一邊緩緩的退了出去。

小臣子剛剛退走片刻,鬱正砂就聽身後一陣鼓掌之聲,鬱正砂心頭一驚回頭看去,卻見不遠處一棵大樹下緩緩繞出了一個人來。

那人穿了一身暗紫色的袍子,與那樹下的陰影融為一體,自己一時間竟沒有看到!

鬱正砂看著那人朝自己漸行漸近,預感到自己今日恐怕又要惹上什麽麻煩了。

“鬱相當真是父皇忠心耿耿的宰相,如此設身處地的為父皇著想,我等身為兒子的都自愧不如啊。”

“大皇子殿下過譽了,臣對陛下忠心也是臣的本分。”

“說得好,說得好。若是朝中人人都將‘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成自己的本分,那我蒼和國稱霸一方可就不是遠事了。”

慕容風說得諷刺,還刻意強調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貌似在表揚鬱正砂,其實卻是在嘲諷他的暗地用心。

誰都知道,若是用老建築改建,那麽成本就低得多,而鬱正砂卻偏偏示意那欽天監的小臣子用那塊空地建蓋,而且鬱正砂對於那塊地的選址也是頗為用心,一來那塊空地荒廢許久從未有用過,二來那塊地前的道路已經修建好,而且離西側的宮門極靜,這樣一來運輸建築材料什麽的都將方便許多,而若是直接從西門進出,則不會影響到宮中眾人的生活,這樣一來宮中的人自然就不會有什麽意見。

後宮素來是和前庭有所關聯,隻要後宮沒有什麽意見,這前庭再鬧,也鬧不到哪兒去,何況,此事是慕容石棱鐵了心要做的事,誰能攔得住?

這些貓膩,慕容風自然是瞧得出來的,他原本是想在慕容石棱的麵前告發鬱正砂的心思,可是轉念一想,反正慕容石棱要的隻是“登仙台”的建造,至於怎麽選址,怎麽花錢,他可是管不著的,這樣一來,鬱正砂辛苦籌謀的機會,豈非也是自己的機會?

慕容風打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主意,這一點兒,鬱正砂卻也是心知肚明的。

“殿下若是無事,老臣告退。”鬱正砂躬身行禮,打算退出去。

慕容風卻一把拉住了鬱正砂的手腕道:“嶽丈大人如此急著走,難道是對小婿有意見不成?”

慕容風驟然改了的稱謂,讓鬱正砂更是心頭警鍾呼嘯,慕容風這個人,素來是不見鬼子不掛弦,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性子,如今突然示好,隻應了一句古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哪裏哪裏,殿下言重了。”

“既然如此,你我翁婿倆人何不好好聊聊?”慕容風指向一旁的湖心亭,“那裏最是好了,四麵空闊很是涼快。”

鬱正砂聞言在心中冷笑,湖心亭自然是好的,視野廣闊左右無人,要說什麽話都可以肆無忌憚。

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進了湖心亭。

“殿下有什麽吩咐,直管說吧,老臣實在不適應這繞來繞去的。”鬱正砂開門見山。

慕容風聞言一笑,“嶽丈如此痛快,那本宮也就直來直去了。這‘登仙台’的修建,父皇命嶽丈大人負責,不知嶽丈大人可否在父皇跟前美言幾句,讓本宮可以從旁協助嶽丈大人一二呢?”

慕容風說著,理所當然的笑道:“嶽丈大人與小婿本是一家,互相關照一二,想必不會是太難的事吧?”

鬱正砂聞言心中越發冷笑連連,這慕容風果然是要來分一杯羹了。

“這件事,老臣盡力而為。”鬱正砂不痛不癢的來了這麽一句。

慕容風又怎麽會就此放過,殷切的道:“嶽丈大人是我朝中元老,又頗得父皇信任,想必嶽丈大人不必盡力,此事也可以成。本宮對嶽丈大人可是信心十足的呢。”

鬱正砂麵無表情,慕容風心頭自是不爽,他敲擊著桌麵道:“說起來,嶽丈大人,小婿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慕容風說著,斜睨了鬱正砂一眼,“前番陛下命嶽丈大人尋‘六月雪’,不知道城西那一家是怎麽得罪了嶽丈大人,竟被你趕出了京城。本宮擔心嶽丈大人,一查才知道,那地……”

鬱正砂聞言臉色一變,抬頭看向慕容風,慕容風得意的笑道:“嶽丈大人放心,你此事做得天衣無縫,小婿與嶽丈大人自是一家親,定不會泄露半分的。”

鬱正砂心中氣惱,怎麽自己那事又被慕容風這草包知道了去,他卻不知道,那戶農家是鬱輕璃曾經救下的人,平白無故的被鬱正砂如此迫害攆出京城,鬱輕璃又怎麽會不知道?她不過是隨意在慕容風跟前提了一句鬱正砂又得了城西一大片地的事,慕容風怎麽會不去查呢?

慕容風眼見自己握住了鬱正砂的把柄,笑容越發得意了,他也拍了拍鬱正砂的肩頭道:“那麽,小婿就等著嶽丈大人的好消息了。”

慕容風大笑著揚長而去,那笑聲久久不歇,隻聽得鬱正砂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難受。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站在湖心亭裏,看著一波澄碧卻隻覺得窒悶難當。

半晌,一個小太監路過看了他一眼,他才氣呼呼的走了。

那小太監猶豫了一會兒,顛顛的跑到了宮中一角,將一片布帛塞進了石縫之中。

不一會兒,那布帛就落在了慕容燕回的手中,他看著上麵的字,笑道:“有趣,這鬱正砂和慕容風當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但有利益必定都會在一起。”

“主子,那接下來怎麽辦?”長空沉聲問。

慕容燕回雙手枕頭順勢靠在了身後的大樹上,“靜觀其變!”

與此同時,鬱輕璃也說出了這四個字,夕落眉頭一皺,“可是小姐,那鬱正砂明顯了不懷好意,這慕容風也是,不知道要在這‘登仙台’的事上動什麽手腳。”

鬱輕璃聞言淡淡一笑,“如今他們的聯盟尚未形成,更沒穩固,我們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還不如再暗中觀望一陣,看看究竟他們後麵該如何走。”

“小姐,我們不在這工程中安插點兒人嗎?不了解這工程動向,總覺得心裏不安。”

鬱輕璃抬頭看著夕落,想起那一日她在碼頭為自己拚了性命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酸,卻又是一暖,她當初對夕落還有些戒備,如今卻當真是離不開夕落了,而夕落經過碼頭的事情後,越發的小心謹慎,對自己更是處處關心。

鬱輕璃心頭感喟,卻淡淡笑道:“夕落,你的心思是越來越縝密了。”

夕落聞言臉頰一紅,喏喏囁囁的道:“小姐你笑話我。”

“在工程裏安插自己的人是必然的,隻不過若是太過下層也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這件事,便容我再想一想吧。”

夕落聞言“哦”了一聲,卻站在鬱輕璃身邊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