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正砂到禦書房外的時候,就見到福公公垂手站在門口等著了,見到鬱正砂之後,福公公欲言又止,隻是用眼神示意皇帝現在情緒很差。

鬱正砂感激的看了福公公一眼,對於這些適時的提醒,他覺得很有用處,所以一直以來,他倒是給了福公公不少的好處,不過若是他知道福公公早就已經有了另投明主的打算,恐怕會氣的吐血。

鬱正砂小心翼翼的推開了禦書房的大門,慕容石棱背對著門口站著,他的肩膀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正在努力壓製自己內心的怒火。

鬱正砂沒有開口,隻是直直的跪了下去,冰冷的大理石觸碰到自己膝蓋的那一刻,鬱正砂隻覺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要凝結了,他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行過這種大禮了。

從皇帝登基之後,對鬱正砂一直都十分的照顧,鬱正砂是文臣,但是皇帝卻給了他特權,除了必要的場合,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朋友相稱,慕容石棱也不太介意他禮節上的不妥,久而久之,倒是讓他忘記了一些最基本的規矩,君臣之間的規矩。

鬱正砂就這麽跪著,背脊也挺的直直的,即便此時他已經周身大汗淋漓,卻分毫都不敢動彈。

慕容石棱不開口,鬱正砂也不敢起來,他知道現在慕容石棱十分的憤怒,若是隻要這麽跪一會就能讓皇帝消氣的話,他倒還是賺了,隻不過他心裏十分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慕容石棱總該算是轉過身來,他目光冷冷的看向鬱正砂,那居高臨下的冰冷眼神,是鬱正砂已經多年未曾看到過的,他心中一驚,卻不敢隨意動彈,隻咬牙忍受著跪在那裏的痛苦。

“行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先起來吧。”

慕容石棱總算是主動開口,鬱正砂如蒙大赦,卻也不敢直接站起來,隻重重的磕頭告饒,“多謝陛下,微臣有罪,因而不敢起來。”

慕容石棱冷冷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深芒讓人猜測不透,他的心思向來詭譎多變,做事手段又老辣陰險,所以隻是一個眼神,就已經讓鬱正砂十分後悔當初自己的決定了,背叛誰不好,背叛慕容石棱?若是被知道了,可不是誅九族這麽簡單,他絕對是人讓人生不如死的。

但是事已至此,想要終止合作已經不是他鬱正砂單方麵說的那麽容易了,所以鬱正砂倒是篤定了心思,絕對不能暴露自己與東唐合作的事情。

慕容石棱也在探究鬱正砂的想法,他並不覺得那個趙侍郎是空穴來風,其一,他根本沒有陷害鬱正砂的理由,其二,無風不起浪,若是鬱正砂真的事事妥帖,又如何會被旁人抓住把柄呢?

所以慕容石棱隻是好奇,鬱正砂到底是哪裏對自己不滿?

鬱正砂冷汗涔涔,比起這種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的沉默,他倒是寧可皇帝的怒火能夠直接衝著他發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慕容石棱才吩咐道:“小福子,給鬱丞相搬把椅子來。”

福公公領命下去,片刻之後就搬了把椅子進來,恭敬的放到一邊,並且攙扶著鬱正砂坐到了椅子上。

鬱正砂還有些忐忑,卻見到慕容石棱那已經和緩了許多的目光,稍稍放心下來,順從的坐在了椅子上,慕容石棱也在書桌後麵坐了下來。

“說說看吧,到底是怎麽回事?被告訴朕趙侍郎胡說,你該知道,這位趙大人從來不說假話。”

“陛下,此事是微臣處事不當,微臣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慕容石棱冷哼一聲,“你負責,你能堵住老百姓的嘴嗎?你先說說看那幾個東唐人到底是怎麽回事,聽你這麽說,難不成人真的已經被你轉移了?”

鬱正砂低著頭,目光閃爍,語氣卻誠懇,“陛下,人確實是微臣帶走的,但是我這麽做完全是為了陛下著想。”

“哦?說說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微臣知道陛下和王爺向來關係親厚,此次王爺背叛,勾結外族,陛下表麵不說,心中定然是十分難過的,但是外麵那些刁民分明不知道此事,還對陛下百般編排,微臣也是聽說了這件事之後才會將人帶走的,陛下您想,若是將人留在天牢中,無論那些人有沒有認罪,世人都會說是陛下嚴刑逼供的,所以老臣一時心急,就做了錯事。”

“事情當真如此?”慕容石棱有些狐疑的看著鬱正砂。

鬱正砂信誓旦旦,“當然是真的,陛下你我相交多年,老臣何時騙過陛下。”

慕容石棱緊盯著鬱正砂的眼睛看了半天,才篤定他或許並不敢欺騙自己,畢竟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慕容石棱知道鬱正砂不僅僅欺騙了他,甚至還準備夥同東唐人謀奪蒼和皇權的話,不知道會是什麽心情。

當真是無知最幸福!

這件事就這麽被鬱正砂四兩撥千斤的蒙混過關了,而事情的發起人太後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很是鬱悶了一番,同樣得到消息的鬱輕璃倒是並不意外,鬱正砂在皇帝身邊多年,皇帝對他的信任本來就是難以預料的,更何況,那趙侍郎反複提起燕王是冤枉的,這豈不是明晃晃的打皇帝的臉麵麽?

梧桐樹下,慕容燕回和鬱輕璃正在品茶談天,不遠處是就慕容燕回剛剛叫人送來的蝴蝶蘭,夏風送爽,帶來陣陣蘭花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沒想到竟然這麽容易就讓那隻老狐狸給逃脫了罪責,真是叫人掃興。”

慕容燕回微微眯起眼眸,語氣頗為惋惜。

鬱輕璃瞥了他一眼,“這是很自然的事,若是那麽容易栽了,他就不該被稱為老狐狸了。”

“璃璃你倒是看得開,不過他也蹦躂不了幾天了,等登仙台的事情被揭穿,鬱正砂的下場估計也好不了。”

“我倒是不認同,你太小看鬱正砂了,他能夠為官這麽多年並且一直深受皇帝寵愛,絕對不會那麽容易倒台的,並且,就算是為了慕容風,皇上也不會動鬱正砂的,更何況,鬱正砂向來巧舌如簧,登仙台的事情他一早就抽身出去了,就是出了問題也怪罪不到鬱正砂的頭上。”

“璃璃你怎麽會如此篤定。”

“並非篤定,隻是以我對鬱正砂的了解,他不會那麽容易被打倒的。”

慕容燕回定定的看了鬱輕璃一會兒,終於無奈道:“好吧,你贏了!那麽璃璃你可是有解決辦法了?”

“恐怕暫時沒有辦法,隻能等另外的時機了,不過,唐毅想保住那幾個人就別想了。”

“那是自然!如今就算是唐毅再怎麽想保住那幾個人,鬱正砂也不會蠢到這麽做的,為了撇清自己,鬱正砂會不惜一切代價在皇帝麵前做戲的。”

鬱輕璃點頭,這一點她倒是完全讚同,鬱正砂的本性就是這麽的虛偽和自私,他和唐毅之間的合作再重要,也敵不過他對自己羽毛的愛惜,所以為了在百姓們麵前給自己洗白,鬱正砂一定會高調的處理掉那幾個東唐人。

鬱輕璃一語中的,三天之後,皇帝發下行文,說是東唐的那些犯人已經在鬱正砂手中招供了,他們承認來蒼和是另有所圖,但是具體的計劃他們並不知曉,而慕容石棱為了彰顯自己的威嚴和決心,給這些試圖禍亂蒼和的東唐人通通判了死罪,並且特意命令鬱正砂為監斬官!

消息一出,倒是一片沸騰,百姓們奔走相告,隻等著那幾個囂張的東唐人腦袋落地的那一刻,而皇帝的形象也好了不少,至於鬱正砂,則算是徹底的鬆了口氣。

鬱正砂這裏倒是鬆氣了,唐毅那頭可是炸了鍋,慕容石棱的旨意一下來,唐毅就去找了鬱正砂,結果可想而知,不過是不歡而散。

而唐毅隨行的侍衛中,原先幾個與簡平等人交好的則是提出要營救簡平,另外一撥人卻又作壁上觀,於是,小小的四合院中一幫人正吵得不亦樂乎。

“主上,簡統領他們如今生死攸關,難道我們真的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蒼和人砍頭嗎?我們都是將士,就算是要死,也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這般窩囊受辱。”

“不看著難道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嗎?若不是他們自己犯蠢,又怎麽會輕易被捉拿了。”

“沒有人性,簡統領平日裏對你們也不薄,更何況,夏姑娘的身份特殊,你們怎麽能夠如此見死不救。”

“是嗎?我倒是覺得沒什麽,從成為主子侍衛的那一天起來,我們這些人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想來簡統領也是如此吧。”

“你!休要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你倒是勇敢,去了還不是白白的送死,怎麽?你是嫌棄蒼和抓到的人太少,所以準備故意再送幾個進去嗎?”

“……”

唐毅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的爭吵,隻覺得頭痛欲裂,連日來的緊張和壓力讓他已經好幾個夜晚沒有好好睡覺了,原本漂亮白皙的皮膚都染上了病態的青色,眼底的陰影則是更加的明顯,更加不用說他那一臉的垂頭喪氣,讓人看了都覺得心疼。

“啪!”

一聲脆響之後,一隻七彩琉璃杯摔的四分五裂,那並不算是太大的聲音卻像是驚雷一般在這些人的心頭炸開,頓時整個房間裏安靜了下來,連呼吸的聲音都被壓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