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動容,他凝視著房玄齡,一言不發。
他其實心裏很清楚,貞觀二年的時候,人口少,而且多少可以吃一些隋朝留下來的老本,災難挺一挺就過去了。
可如今貞觀八年,關中的百姓翻了一倍,其麵對雪災的困境也增加了一倍。
房玄齡繼續道:“臣等身居高位,卻無可奈何,因為實在是沒有辦法,難道把關中的樹木全都砍了不成?子孫後代用什麽?可就在這絕境之時,涇陽縣男和太子殿下竟然研製出了新式煤炭,此煤炭昨日臣、魏征、長孫無忌三人都用過,幾塊煤,一個鐵皮盒子,竟然能讓值房溫暖如春,甚至熱的時候,可以熾熱如夏,而且價格卻隻有木炭的十分之一,一下子解了心頭大患,是故臣等才放肆了一番,在值房飲酒,為陛下的江山社稷,為天下百姓的安危,高興了一把。”
魏征擺擺手道:“涇陽縣男,別的先不說了,你那煤能不能優先送我家一些,我家燒不起木炭。”
羅雲生一看這老頭貪婪的模樣,就很煩,但想到人家今日幫自己說話,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
所以表現的非常猶豫道:“臣工們都說煤炭有毒。雖然昨日煤毒死您,也許是毒性不夠,得積累些日子呢。要不讓在下以身試毒,過半個月再說。”
魏征肅然道:“不必,你還年輕,讓我這老家夥來。”
說罷,魏征看向李世民,誠懇道“陛下,臣肯定以身試毒五日,以驗新式煤炭之法是否有毒。若是無毒,懇請陛下早日頒行天下,讓大唐的子民早日用上新煤。”
列為臣工紛紛稱讚魏征為國為民,唯獨李承乾忍不住在羅雲生耳邊小聲叨咕道:“這魏征真不要臉!”
羅雲生一臉憤憤不平之色,“我知道!”
魏征的聽力甚好,羅雲生和李承乾的交流被他聽得清清楚楚,轉身說道:“涇陽縣男,你是不是覺得老夫是在占你便宜?”
羅雲生連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魏侍中肯定是為了晚輩好,為了證明晚輩的清白。”
魏征搖搖頭,很淡然的說道:“不,老夫就是為了占你便宜。老夫一大家子人,確實窮的不行,已經好幾天沒買新炭了。”
羅雲生的表情略顯尷尬,卻聽魏征繼續說道:“事情涉及到生死,天下人肯定懷疑,所以老夫願意以身試毒,為天下百姓做個表率,若是真的老夫毒死了,那麽接著請陛下砍了你的狗頭即可,若是老夫沒死,那麽你便是為天下蒼生尋了一條活路,什麽賞賜都能接受。”
魏征是個非常謹慎的人,誰知道羅雲生那日送給自己的煤炭有沒有作假,所以他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親自再體驗一把。
羅雲生對於魏征這種嚴謹的態度非常讚賞,這才是作為帝國宰相該有的精神。不過心裏不舒服是真的,老子研究出來的沒良心煤,老子辛辛苦苦的籌劃,結果因為魏征來那麽一出,名聲被莫名其妙的分走了起碼三分之一到時候。
“嗬嗬。若為天下表率,豈能讓魏公獨美於前,某杜正倫願意隨魏公一起做這個嚐試。”杜正倫躍躍欲試。
李世民身邊兒的張鐸很是羨慕看著杜正倫,感覺自己身為一個內侍,竟然很多時候沒有一個外臣會說話,會辦事,內心就很憂傷。
“臣也願往!”魏征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是名聲極佳,他給羅雲生站台,還是有很多人願意相信的,當下就有十幾個年輕人站出來,願意與魏征一起做這個嚐試。
魏征很是嫌棄,心說,“老夫做了這個表率,好處已經拿出了起碼一半,你們這麽多人摻和,莫非史書就能記住你們名字了?年輕人啊,不會鑽營,隻會模仿,惆悵。”
“若為天下垂範,魏公名滿天下,尚可以算一位,至於你們,天下百姓誰認識呢?”李承乾起身朗聲道:“父皇,魏公年紀大了,兒臣肯定父皇降旨,在魏公嚐試新煤是否有毒期間,侍奉左右,照顧起居。”
魏征沒出聲,目光帶著些許懷疑的看著李承乾。
他從未想過太子是個有擔當的年輕人,甚至一度懷疑太子不似人君。
很顯然,魏征從未想過因為此事跟太子殿下聯係在一起,他隻是覺得這新煤是個好東西,對天下百姓有莫大好處,若是因為畏懼,以及其他朝臣的反對,就停止使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李世民也沒有想到,先前雖然厭棄太子殿下拿百姓的性命開玩笑,但是當太子站出來,願意跟魏征一起嚐試的時候,他的內心還是非常感動的。
“太子,雖然涇陽縣男,一再強調沒良心煤無毒,可是一兩次的成功,並不能證明不是偶然,若是實驗三五日,時間久了未必不會吸入毒氣,你確定你要去做這個嚐試?”
李承乾毫不猶豫道:“兒臣願意。”
李世民點點頭,不過他依然在權衡,“你確定新式煤炭不會漲價?會一直保持四到五個通寶的價格?”
“可以,甚至將來可以更低。”這一次說話的,卻是羅雲生。
李承乾非常感激的看了羅雲生一眼。
我兄弟就是我兄弟啊,關鍵時刻,願意為我站台,這東西賺不賺錢,李承乾本身就沒有自信。
他覺得他兄弟可能也沒有自信,但是為了給自己站台,咬牙也說可以。
隻聽羅雲生繼續道:“沒良心煤從開采到研製,太子殿下全程參與其中,若是陛下不信,有機會可以去豳州看看,也可以問一下太子殿下。”
李承乾跟條件反射死的,立刻說道:“兒臣可以給父皇講解。”
李世民其實不必再這般追問,自己的兒子是什麽貨色,他太清楚了。可是房玄齡他們的話,他是深信不疑的。
此時他的內心頗為震撼,背著手來回踱步,他覺得太子終於長大了。
太子在努力做讓自己認可的事情。
李世民的眸子裏漸漸的濕潤了,對於他而言,有一個靠得住的繼承人實在是太重要了。
甚至這個繼承人未來可能比自己優秀,今年雪災,從群臣到自己,都束手無策,每日報上來的是一行行數字,但是離開世界的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李世民每日都憂心的厲害,甚至一宿宿的睡不著覺。
可是現在,羅雲生一個沒良心煤,竟然把問題解決了。
一個有著鋼鐵意誌的男人,此時此刻竟然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差一點流了出來。
這一幕看在羅雲生眼裏,對於李世民的認可,更加真實了一些。
其實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發瘋了會打人,他心痛了,會流淚。
許久之後,李世民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若是試驗通過,真的是一項天大的功德,羅雲生,朕問你,你這種新式煤炭,一日可以產出多少斤?”
羅雲生心想,這豳州的煤礦,好像在後世是排行前十的煤礦,而且現在開采的基本上都是露天開采,人手有胡海他們那波人,都是些采石的老手,每日產量已經過了數萬斤,若是加大產量,維持在一日幾百萬經斤也是可以的。
當然也可以更多,但是以現在的生產力來說,再多就有些需要考驗礦主的能力了。
羅雲生道:“陛下,臣現在開采的煤礦屬於露天煤礦,而且前期開采比較簡單,每個人每日能開采千斤以上,十人便是萬斤,百人便是十萬斤,千人便是百萬斤,當然這個仗不是這麽算的,這隻是開采人員,真的在生產環節,還有有大量的輔助人員,比如運輸員、調度員、巡邏員、安檢員等等,這些也都需要人力,不過總體產量肯定會越來越高。”
李世民聽罷,頓時大喜過望,這已經不是解決取暖的問題了,甚至還可以解決很多沒有土地人的工作問題。
他立刻大喜道:“若是真的如此,朕必不吝賞賜。”
這又是領導的畫大餅,不給來點實際的。
李承乾則羨慕的不行,在一旁說道:“父皇,這其中還有兒臣的功勞呢。”
李世民瞪了李承乾一眼,使得李承乾不敢吹噓下去,若是真的問起生產來,他可能還真的說不清楚,到時候又得挨罵。
不過,是否邀功對於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自己在生意裏有十幾萬的股子,馬上就有大量可以支配的財產了。
而且頭一批的分紅已經送到東宮了,那是一箱箱的真金白銀。
一群弘文館的學士看得是目瞪口呆,尤其是褚亮,驚的下巴都合不上。
李世民已經無心在弘文館呆著了,他覺得他得趕緊回去跟觀音婢分享這份快樂。
不過他還是瞪了李承乾和羅雲生一眼,似乎擔心著兩個小家夥因為得意忘形,而控製不住自己。
“眾卿退下吧。”
羅雲生開開心心的去做準備,畢竟魏征這個老東西要體驗沒良心煤,自己可不能讓他熏著。
隻是身後卻傳來了一道惱人的聲音,“羅雲生留下。”
“陛下!”魏征似乎一眼就識破了李世民的想法,轉身道:“自古……”
李世民暴躁道:“你別自古,趕緊回去安排後事……”
房玄齡拉著魏征往外走,魏征惱火道:“聖人這是欺負孩子……”
房玄齡道:“被皇帝欺負,總比被世家欺負好,況且此事關乎天下百姓,陛下想掌握在自己手裏,是應該的。”
待人走幹淨後,李世民眯縫著眼睛對羅雲生說道:“秦瓊的錢抓緊還給他,他又沒有啥家業,就指著那點地呢。股份的錢朕替他出了。”
“其實第一筆分紅就足夠伯父購回土地了,隻是秦伯父覺得要再投一次,來個利滾利,臣覺得伯父家裏產業少,這未嚐不是個機會,就讓他繼續入股了。”
李世民點點頭,旋即嚴肅說道:“為什麽你秦伯伯可以入股,而朕身為你義父,卻連個入股的機會都沒有,你還有沒有孝心了?”
“陛下……”羅雲生萬萬沒有想到,李世民會那麽無恥,公開向臣子索要供奉。
李世民卻不給羅雲生多說的機會,一個日產可以上百萬斤,甚至千萬斤的礦場,哪怕價格賣得非常低廉,一年的收益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這筆錢他如果不分一杯羹,絕對睡不著覺。
“朕知道你難,”李世民笑著說道:“但是你也要體恤一下朕的不容易,朕今年為了賑災,大明宮都停建了。而且朕也不白拿你的,煤礦從開采、運輸、販賣都需要錢吧?朕可以給你一定程度上政策支持,朕隻要四城股份,其餘的由你隨意支配。”
羅雲生笑道:“能夠與陛下一起做生意,是做臣子天大的榮耀,不過陛下有一點需要提前說好,這煤炭怎麽挖掘,怎麽銷售,必須由臣說了算,皇室不得幹涉,臣的羅氏煤業,也不能掛皇家二字,臣要靠本事站著掙錢。”
“好!朕就喜歡你這傲氣逼人的樣子。”李世民點點頭,他其實也覺得掛皇家二字太丟人,顯得自己很不要臉,跟臣子爭利。
說著李世民起身拍了拍羅雲生的肩膀,一臉欣賞道:“好好幹,未來是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