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猛驅車載著羅雲生出了弘文館直奔魏府。
魏征要為天下人做嚐試,該怎麽搞,這個要有個章程出來的。
但今日弘文館折騰這一遭,羅雲生有些倦怠,躺在馬車上再次昏昏欲睡,他感覺自己這個年紀的身體,真的很煩人,每天睡覺很多,卻總是感覺睡不夠一樣。
“貴人,行行好,賞口飯吃吧。”沿途流民的叩門聲直接驚醒了羅雲生。
“貴人,賞口飯吃吧。”羅雲生想要掀開車簾,卻被田猛死死的按住,“郎君這個時候切莫出來,這些流民沾不得。”
“有什麽沾不得!這都是活生生的人!”說完羅雲生推門而出。
“貴人!這裏有貴人啊!”呼啦啦一聲聲想動,羅雲生看見寒風中,一個個跟樹樁一樣的百姓,朝著自己挪動。
不少人踩在雪上,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但還是想盡辦法往羅雲生這裏爬。
田猛怕了,蹭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唐刀,小心翼翼的將羅雲生守在身後。
魏征正穿著羽絨服,將一雙手揣在口袋裏,一如一個下班回家的老幹部,慢悠悠的出了弘文館,恰巧看到了眼前這一幕。故意躲在人群中,眺望著年少的羅雲生。
羅雲生上前召過一個老者,看著老者白發蒼蒼,皮膚凍瘡的厲害,走幾步腳步打滑,好幾次差點摔倒在地上,羅雲生上前兩步攙扶住老人,將老人家的手死死的握在自己手心裏,開口問道:“老人家,聖天子聖明,每一地都有賑災的官員施粥,你不在州府求援,怎麽跑到長安來了?”
羅雲生對長安的情況比較了解,根本不可能出現這麽大規模的流民。
那老人家聽聞,淚眼婆娑,“州府雖然施粥,但那是給有戶籍的百姓的,我們都是些戰亂躲避山林的百姓,連戶籍都沒有,如何能領到粥喝呢。貴人您年紀輕輕,就穿上了青袍,坐上如此豪華的馬車,您肯定是有福氣的,求您救救我們吧。不求有房屋遮蔽風雪,隻求管一頓包飯,讓小老兒做個飽死鬼上路。”
“似您這般求活的人還有多少人,您知曉麽?”羅雲生表情嚴峻道。
“有好多,今年風雪太厲害,我們都從大山裏出來了,從大山腳下到長安,到處都是屍體,俺們寨子到現在,可能連十分之一的活人都沒有了。不過就這樣,額看著,也得有個三五千人湧進了長安。”老人家說起鄉鄰,不禁悲從中來,眼淚簌簌而落。
“誰能想到,號稱泱泱大國的大唐,還有餓死路邊兒的饑民呢。”羅雲生的臉上寫滿了自嘲。
“田猛,去羅氏火鍋雞店、羅氏鐵鍋燉大鵝店,支銀子買糧食,所有沒戶籍的災民今日的口糧,咱們都包了,就說是太子的命令。”
田猛有些擔心的看這羅雲生說道:“郎君,您的安全?”
“不用擔心,我若是死了,誰給他們發糧?”羅雲生道。
賑濟災民的事情折騰了整整一天,不時有路過的官員上前問詢,聽說是山民之後,就勸說羅雲生莫要管,趕緊回府,外頭天冷,別浪費這個時間。
羅雲生卻咬牙堅持,一直到了天黑,待山民散去。
等到外麵的事情忙完了,羅雲生拜訪魏征已經是很晚的時候,魏征正圍著小火爐喝酒。
“您老這興致不錯啊。”羅雲生小聲道:“陛下不是讓您回來準備後事麽?”
“準備後事?老夫身子骨硬的很呢。”魏征信心滿滿道。
“怎麽,看著你這般疲憊?”魏征取笑道,“年輕人,要愛惜身體。”
“哎。”羅雲生歎息一口氣道:“這不是看見一群山民受難,動了惻隱之心了麽。施粥了整整一天。老魏,你別瞎想,我不是那種流連花叢的人。”
魏征被羅雲生給逗笑了,因為他確實躲在遠處,看見這小子施了整整一天的粥,手都凍得通紅。
“來,烤烤手,你這火爐真是個好東西。”魏征給羅雲生倒了杯熱茶,笑著說道:“趕緊熱熱身子。”
“我來跟您說說這沒良心煤的事情。”這爐子和煤就算是再好,如果操作不當,其實也有熏著的風險。
魏征擺擺手說道:“老夫的死活不重要,你且說說這些山民的事情。施粥一天,可做了統計,有多少人,都來自哪裏,年輕者多少人,年老者多少人,心裏可都有數?”
羅雲生用熱水擦拭著雙手,表情不忍道:“聽說是今年的風暴太厲害,山民的房子都塌了,不得已出來謀條活路。具體哪裏他們也說不清楚,甚至我覺得有草原跑來的難民。當地官員施粥,要求看戶籍,外地人亦或是山民不會施粥,這不就隻能往長安跑了。人數倒是統計了,在我這裏領粥的總共五千餘人,青壯占十分之七,老者占十分之二,還有些孩子。”
“這些人可都沒有戶籍,算不得我大唐子民,你就那麽好心?”魏征不解的看著羅雲生道。
“什麽算得上,算不上的,往前麵算個幾年,長安有幾個大唐的子民,好多不都是從山上下來的,從草原跑回來的,天下動**那麽久,很多山民忌憚朝廷政策,不願意下山很正常,但是我們卻不能對這群人不管不顧吧。”
見羅雲生一臉怨氣,魏征解釋道:“不是朝廷對這群人不管不顧,而是他們太平時節在山上過自己的好日子,從未給朝廷貢獻一絲賦稅,現在遇到災荒了,卻想讓朝廷救災,何其難也。說實話,府庫的錢糧本來也不充足,救治大唐的災民也是有些緊張的。”
羅雲生點點頭,任何朝代的山民、流民之所以躲避在山林裏,其實有個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不用納稅。但是也有個很嚴重的問題,遇到災荒,朝廷根本不願意救濟這些人。
“朝廷其實也想著賑濟這些山民,畢竟將山民轉化為我大唐的子民也是一善政。”魏征談了一口氣道:“可是如今雪災極其嚴重,朝廷賑災都忙不過來,如何抽出精力來安置這些人,畢竟安置流民,要麽給土地,要麽給工作,可是眼下這節骨眼上,朝廷能給他們什麽?他們連房屋都沒有,就算是給口飯吃,又如何挨得過寒冬大雪。”
“……”羅雲生仿佛被閃電擊中一般,一下子愣在了那裏。
“你不要以為官員都不想作為,官員都沒有人性,其實朝堂上不少官員真的很不錯,甚至有些世家還主動吸納了一些流民,讓他們做奴仆管口飯吃,給條活路,可是說實話,這是杯水車薪。”魏征止不住的搖頭,“這些年不錯了,隋煬帝那時候,這種情況更多,老夫除了看著他們去死,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
“要想救活他們,就得給他們尋一條自己養活自己的路。可這群人偏偏沒有定性,豐收年景躲在山林裏逍遙,遇到大災了往外跑,朝廷想救也沒法救了。”魏征身為宰相,對於這種情況,其實也非常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