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關鍵對方還是個少年。

一個蝸居在涇陽縣從未出過遠門的少年。

反觀長安呢?

對於鬆洲之敗,長安其實沒有一丁點的準備。

自從李世民掌權以來,還沒出現過這種讓人心裏憋屈的事情。而韓威的心裏,其實屬於大唐軍人的一貫心理,那就是小小的蠻夷,如何是大唐的對手。

然後就莫名其妙的輸了。

唯一令人震撼的地方就在於,大家都清楚的記得,當初在弘文館,羅雲生跟大家提起過此事,而且點名叮囑鬆洲這個地方到底有多重要。

李世民的臉覺得非常難堪。

滿朝文武的臉,讓一個孩子打了啊。

尤其是李世民,到現在還在回味當時羅雲生的話,怎麽就說中了。

明明大唐如此強悍,朕也要求邊境加強戒備了,而且朕當初也估計了大唐與吐蕃的形勢,怎麽就會發生了戰爭呢?

這真的是丟盡了麵子。

現在的情況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複雜,都等著以身試毒的羅雲生來解開這個謎團。

等到總是令人很煩躁的,包括在場的幾位相公,好不容易等到羅雲生來了,他一進政事堂,尚未開口,便有宦官將一份軍報遞給了羅雲生。

羅雲生打開軍報,簡單的瀏覽了一遍,這是韓威的請罪書,將前線的情況也說了一遍。

和羅雲生預料的,以及曆史中發生的,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羅雲生闔上了軍報,隻好輕輕的搖搖頭,“此等疥癬之患,對我大唐不會產生什麽影響。陛下,勿憂。”

李世民臉色發紫,狠狠的拍了拍桌案,你這熊孩子說話,是不是永遠要和大家唱反調,很是惱火的說道:“別說這種沒用的話。”

“臣說的沒問題啊,小小的吐蕃,哪怕是奪了鬆洲成,對我大唐短時間也沒有什麽影響啊。”

“……”

李世民的眼睛瞪得仿佛銅鈴,眼前這個家夥,就是仿佛什麽都不在乎一樣,鬆洲之敗,是自己登基以來最大的恥辱好不好?

不過這家夥淡然的樣子,倒是讓幾位相公很是佩服,房玄齡說道:“涇陽縣男,為何你早就料到了鬆洲之敗?”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仿佛停滯了一般,都將眼神放在羅雲生身上。

鬆洲的兵事,距離關中太遠,大家哪怕是認真麵對,仔細分析,也沒有想到過會爆發戰事,憑什麽羅雲生一個沒有參與過政事的孩子,就能預測出情況呢?

羅雲生心裏清楚,這個話題無法躲避,尤其是朝堂上這些老謀深算的相公。

先是一陣苦笑。

這種情況,就算是自己猜對了,其實也高興不起來。這是政治態度問題,大唐將士在前線死傷,大唐丟失領土,自己還跟著高興,豈不是成了作死?

羅雲生搖搖頭道:“房相這話說的不貼切,下官沒有說鬆洲會輸,下官說的是鬆洲可能會有戰事,請朝廷預防。”

這態度必須明確。

自己從來沒想過大唐輸了,給自己掙麵子的事情。

他和說所有人都一樣,都是希望大唐的鐵拳錘爆一切反動分子的。

接下來,羅雲生繼續說道:“下官認為鬆洲如果爆發戰事,對大唐會不利的原因,是因為看到了大唐軍方出現的各種問題。”

來了……

這家夥隻要開口,就會石破天驚。

這一次,他甚至直接拿陛下最為得意的府兵開口了。

可事實上,從一開始羅雲生就沒想過參與政治,甚至到現在他都不願意參與政治。

他覺得做做生意,跟朋友瀟灑一把,是很快意的事情。

甚至每日呆在羅家莊當個富家翁,也足夠了。

因為無足輕重的自己,偶爾幹一件好事,就足以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可一旦真正頻頻接觸朝堂,那種感覺就沒有了,所有人都會將這種情況當做理所應當。

比如之前的羽絨服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表現出足夠的欽佩,而這一次煤炭,則讓所有人覺得很應該。

他是涇陽縣男,他是太子的幕僚官員,這都是他應該做的。

這個時候,說錯了,做錯了,便要承擔責任了。

所以此時開口,越發的需要斟酌。

“你繼續說下去,不用怕。”李世民看出了羅雲生的猶豫,但李世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不能接受臣子納諫的君主。

隻見羅雲生繼續說道:“敢問陛下,我大唐連年征戰,可以戰勝對手的依仗是什麽?”

李世民呆住了,他左右環視,目光落到了長孫無忌身上,長孫無忌起身道:“陛下英明神武,戰場上指揮大軍,如指臂使,自然無人是我大唐的對手。”

“不要臉!”羅雲生對於自己家的股東說話的方式很是嫌棄。

因為這種話,讓他來說,效果會更好一點。

所以此時,羅雲生搖搖頭,說道:“不對。”

這就有點打李世民臉了。

誰都知道,李世民對於自己在戰場上的征戰非常自豪。

長孫無忌瞪了羅雲生一眼,對於他打斷自己的話,非常不滿意。

羅雲生淡淡的說道:“大唐之所以可以掃平天下,在於我大唐占據關中之地,在於我大唐法度嚴明,在於我大唐的物資供應優於其他諸侯,在於我大唐關中男兒兵員素質優渥,所以我們在麵對對手的時候,往往可以無往不利。因為他們的鎧甲沒有我們的堅固,兵器沒有我們的兵器鋒利,糧草沒有我們充足,到了戰場上一旦戰事持久,我們必勝,這是戰爭的鐵律,再優秀的將領,也難以改變。

“可眼下的形勢並不是這樣的,大唐的重心已經從戰爭轉向於內治,資源本身已經開始大規模向治理國家傾斜,尤其是雪災之後,大量的資源優先供應災區,導致之前軍隊的優勢慢慢消弭。”

“當然……”羅雲生頓了頓,“當然,問題可能沒有臣說的那麽嚴重,軍隊的問題也不是臣可以過多質疑的,還是說說吐蕃吧,吐蕃的君主素有大誌,有吞吐天下的誌向,而吐蕃的士卒,常年居於高山之間,早就習慣了困苦的環境,高山、嚴寒對於他們並不算什麽,而我大唐的兵士,大多來自關中,對於高原的氣候並不適應。所以隻要發生戰事,其實我們是處於劣勢的。尤其是鬆洲這個地方,劍南道通向吐穀渾的交通要道,吐蕃欲征服吐穀渾,便必取鬆洲。”

羅雲生繼續說道:“其實對於吐蕃,諸位大人根本不用擔心,吐蕃的政治體製落後,國力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強悍,他能出動的精銳兵士,撐死了三五萬人,對於這種對手,隻要我大唐派出精兵強將,訓練一段時間,能夠使用冰天雪地,乃至高原環境,就可以反擊,甚至攻入吐蕃本土也不足為奇。”

羅雲生的思路非常清晰,令李世民和房玄齡等人默然。

這小家夥確實妖孽,尤其是他的見解,是很多人之前都沒有想到的。

一旁奉命觀政的太子李承乾更是眸子裏異色連連,他終於明白,自己的義弟到底強在哪裏了,這是心中有錦繡,做什麽自然都比別人強了。

做生意實在是委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