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屬於康熙的帝星雖然明亮,與他相對的,前朝還有雙星未落。賈赦號稱是玄門的集大成者,對星象也有涉獵,事實上,邁上四十一年,星象就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到如今,速度有加快的趨勢。屬於前朝皇室的雙星越發黯淡,有凋零之勢。這之前賈赦一直沒懂,直到太子胤礽令他的貼身太監遞來一紙生辰,讓他推演此人對太子爺的命道有什麽影響。賈赦排出生辰八字,一看就明白了。
小姐的出身,丫鬟的命,狸貓換太子之相。
兩輩子加一起他見過類似命格的都隻有一個人,正是寧國府蓉哥兒媳婦秦可卿。仔細琢磨之後,果然這八字與秦可卿的命格十分吻合。畢竟同原主有那麽點親戚關係,賈赦就沒說得太過分,想了想,道:“此女出身應是不凡,命途卻坎坷萬分,幾乎沒有威脅到太子爺的可能。”
那太監心中一驚,太子爺方才查到的事,還沒報給皇上,想來不會走漏消息,警備一語道破,依據的還隻是一個生辰八字而已。能夠被封為賢聖天師,賈恩候的確是有真本事的,那太監又問了兩句,將答案記在心中,然後就匆匆告辭。可憐大老爺忙活一場連辛苦費也沒收到,在對方走後,他就反省了自個兒,果然……不用拿身份高低還衡量出手大方與否,總有像太子胤礽這樣的,以為自己身份高貴,肯用你已經是給了天大的臉麵。大老爺在屋簷下站了一會兒,然後才回房裏去,一般來說,人家爽快他也跟著爽快,就好像薛姨媽,出手就是一萬兩,他連多的都說了,卯足勁要給人一種錢花得值的感覺,胤礽就是另一個極端,賈赦十分不喜歡接待的類型,半個子都舍不得掏還想讓他說實話,做夢還比較快。
賈赦早先就看出太子帝王運不穩,卻沒有要提醒的意思,從那小太監能看出他三年之內還有個麻煩,正是由奴仆引起的,本來,這回要是老實付錢,消息就白贈給他,摳到這份上,活著簡直沒有價值,就苦逼度劫難去吧,到時候麻煩上身,有的是機會敲詐。
這個節骨眼上,比錢更重要的還有一件事,算起來,還陽之後大半年時間,他見過秦可卿兩回,看得仔細的就隻有三月初王夫人生辰那遭,那時還沒到天人合一之境,許多東西看不出,今日才發現,秦可卿的命格有蹊蹺。他先前以為是愛新覺羅宗室某位郡王流落在外麵的女兒,現在看來,應當是搞不好就會讓賈家惹禍上身的另一種情況。
秦可卿的確是皇族中人,出身高貴,流落到民間,不是因為生為女兒被拋棄,她壓根不是愛新覺羅家的種,而是大明皇室中人。
明末甲申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起義軍攻克了大明都城,統治了這片土地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宣告滅亡。四十天之後,滿清八旗軍隊南下,迅速摧毀了起義軍建立的大順政權,剿滅江南地區明朝殘餘勢力,開始對全中國的統治。
明思宗朱由檢是個不錯的皇帝,他殫精竭慮的想要保住朱家天下,卻隻能用死來宣告一個時代的結束,除去早年夭折的兒子,周皇後生的獻湣太子朱慈烺、定哀王朱慈炯、永悼王朱慈照、悼靈王朱慈煥都在這年失蹤。
秦可卿是秦邦業在養生堂抱養的女兒,性風流,溫柔且平和,算得上是個得意人,很受史太君喜歡的。排過生辰八字以後,可以確定的是,秦可卿就是崇禎朝失蹤的四位皇子其中某人的女兒……賈家知不知道這事很難說。那越發黯淡的前朝雙星應該就有她,也就是說,除了秦可卿之外,明朝皇室隻剩一人而已,寧國府的死兆應該也是針對她。
在道宗裏頭,劫難被分為三種。
首先是由天賜福緣帶來的,就好像飛升之時要度雷劫。
其次是影響命途的,過去了就事事順遂,過不去就一路坎坷。
最後是定生死的,大老爺一般說的都是這種,過得去活,過不去死。
……
秦可卿就麵臨著這樣的情況,就算太子聽到自個兒方才說的那番話吃了定心丸,也不代表她已經度過了劫難,誰能保證他不會將這事捅到康熙哪裏,誰又能保證其他阿哥不會察覺?一旦鬧開,秦可卿必死無疑,賈家也要受牽連,收容前朝餘孽的罪名足以抄家。
稍微琢磨過後,賈赦又回去一趟,正好就撞上王夫人,對方好似想問什麽,賈赦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點了點頭直接朝老太太的院子裏去。分家之後,賈赦過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幾個丫鬟見他風塵仆仆還愣了愣,然後才進去通報,老太太正在午休,上了年紀精神頭就差了些,加上本就是困頓的時候,每日用過午膳她都要休息一番,賈赦過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睡得差不多,就要到平時起床的點,瞧他那樣鐵定是有話說,鴛鴦就進去將史太君喚醒,輕聲說:“大老爺回來了,要見您。”
史太君沒有下床,隻是披了身衣裳,就讓鴛鴦去領人進來,進門之後賈赦還是恭恭敬敬的給老娘請了安,寒暄了幾句這才衝房裏伺候的丫鬟遞了個眼色,讓她們出去。
畢竟相處了那麽長時間,賈赦的為人府上無論主子還是奴才都清楚,他是什麽都不避諱,什麽都敢說的……讓他做這樣的反應都能猜到是有要事相商,恐怕還是那種一旦知道得太多分分鍾都要丟命的問題,幾個丫鬟就先後出去,等她們走遠了之後,賈赦做到離床最近的椅子上,說:“關於賈蓉那媳婦,母親可有要說的?”
他是故意選擇開門見山,若史太君有參與其中,突然聽到這個問題,她鐵定是會有反應的,不可能淡定得了,就算她是個女人,就算隻是崇禎皇帝朱由檢的孫女,隻要和老朱家扯上關係,輕易就能扣個窩藏前朝餘孽的帽子給賈家。這可以說是同謀逆同等級的大罪,若賈家真是明知故犯,想要借著秦可卿搭上老朱家,給自己加個雙保險,事情被點破,史太君就應該露出驚駭的表情……如賈赦料想的那般,她沒有。
便宜娘雖然總在同賈寶玉相關的問題上拎不清,她好歹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小姐出身,又做了那麽多年的國公夫人,紫禁城也進過無數次的……好歹有點見地,大明朝真是氣數已盡,翻不了身,這樣折騰別說好處,遲早得陰溝裏翻船。
方才睡醒,史太君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她愣了愣,問:“說什麽?”
賈赦沒說廢話,直接道:“今日,太子的貼身太監寫了個生辰給我,說是想算算此人對太子有無妨害。我果然排了個八字,結果很出乎意料,他問卜的是個女人。”
說到這裏,史太君還沒想到點子上,她張嘴想問,賈赦就揭開了謎底:“那生辰八字正是寧國府賈蓉媳婦的,太子為什麽會在意她,母親不覺得蹊蹺?”
聽到這裏,史太君徹底清醒了,她心裏一驚,但凡同皇家扯上關係大多不是好事,一個內宅婦人怎麽會入了太子的貴眼,這裏頭簡直太有問題。“難不成秦家老爺是太子的人?”
“……”別說他官職那麽低太子鐵定看不上眼,就算真是,和秦可卿有何幹係?賈赦提醒道,“母親您應當聽說過,此女是秦邦業抱養的,您就沒想想,她原本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被丟棄?秦老爺好歹也是當官的,要兒女還不容易,為什麽要收養她?”
史太君心裏隱隱有個猜測,秦可卿出身恐怕不凡,說是本朝阿哥的千金又不合適,畢竟,大阿哥胤褆如今才三十出頭,本朝阿哥大婚都在十六以後,就算是提早開葷,也不應該有秦可卿那麽大的閨女……不是阿哥,那就是皇上?蓉哥兒娶了正兒八經的格格,尚了駙馬?
她果然產生了大老爺之前那樣的想法,可惜,賈家沒那種命遇到這樣的好事。史太君心裏隱隱有期待,不過她沒說出來,而是讓賈赦來說明。“要兒子說明白自然可以,隻是……您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她是狸貓換太子的命,出身很不平凡。”
聽到這話史太君就更激動,腦子裏已經蹦出無數想法,仿佛已經看到了賈家的光明前程。賈蓉媳婦若真是貴人,在她認祖歸宗之前一定要對賈家產生歸屬感才行,若能適當的幫扶一把,重振威風指日可待。史太君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賈赦就說:“兒子近來夜觀天象,發現帝星明亮,與當今聖上相對的是前朝的兩顆星,已經日漸黯淡,我那時沒多想,看了這個八字才意識到賈蓉那媳婦秦可卿是老朱家的人。”
“……”等等,好像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回母親話,秦可卿她是大明朝崇禎皇帝的親孫女,是前朝餘孽。”
千言萬語都不能表達史太君如今的心情,賈家可以說是最早投靠滿清的一批,當時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大明朝氣數已盡。傾巢之下豈有完卵,為了保住這個家族,當時的家主就做了第一批承認清朝統治地位的漢人,又捐錢又投誠,得到上頭的信任才除了兩位國公。站在家族的立場,這個選擇沒什麽不對,他們卻折損了氣節,相當長的時間內都被稱作是滿人的走狗,賈家背叛了大明朝,諷刺的是,大房的重孫媳婦竟然是明朝皇室中人。
史太君的第一反應是回憶過去,然後她才意識到,這事要是捅出去會是多大的災難,就算賈赦是萬歲爺親封的天師,就算賈元春是宮裏的貴人娘娘……都沒有用,窩藏前朝餘孽一旦被發現,寧國府直接完蛋。一筆寫不出兩個賈,他們也要受牽連,畢竟是同宗。
“你可確定?是不是看錯了?”史太君問得很急促,想來也是著急了,賈赦歎口氣,道:“兒子也希望是看錯了,不過,此事恐怕八/九不離十。聽那太監的口氣,知道此事的隻是太子爺,他會怎麽做尤未可知,我走這趟就是想問您一句話:這是咱們到底有沒有摻和?”
真可以說得上是整個家族生死存亡的時刻,史太君心裏著急,她也知道,出了這種事,急是沒有用的,果然仔細回想了一番,“我雖是內宅婦人,也知道這罪有多重,若是早知道她是前朝餘孽,老太婆拚了這條命也要阻止蓉哥兒娶她進門。”
從神情就能看出,史太君不是扯淡,她是認真說的,賈赦又道:“寧國府那邊可知道?”
這就答不上來了,賈家大房那邊專出混賬,從賈敬到賈珍,前者是考中了進士的,卻無心仕途,天天在道館裏煉丹;至於後者,更是個不成器的,專做混賬事。本就是他們府上娶媳婦,自個兒雖然幫著看過,也就是看了體貌品行,出身這些並沒有過分關心……賈赦這麽問,她就直接說:“讓賴大去把賈珍找來,老婆子我好生問問他。”
找,當然要找,大老爺雖不愛摻和賈家之事,不過,好歹借的是榮國公這一脈大老爺的身體,他可以不幫著一家子飛黃騰達,至少讓他們活著……這算是還恩德。再說,本是同宗同源,這事一旦捅破,就算是分了家,他也別想全身而退,與其坐等情況惡化,不如提早想出個解決的辦法,不為別人為自己。
史太君靠坐在**,閉目養神,賈赦坐在下麵的椅子上,等寧國府如今的當家過來給說法,聽說是老祖宗和叔姥爺相請,賈珍來得很快,他進來就給兩位長輩問安,然後說:“聽說老太太找我?”
“你跪下。”話是史太君說的,一開口就將賈珍唬得一愣一愣,他想問為什麽,史太君又道,“是不是老太婆說的話已經不管用了?”
雖然是隔房的,長輩就是長輩,史太君都這麽說,他隻能跪下,賈珍有些不明所以,跪下就問:“還請老祖宗明示,晚輩到底哪裏做錯了?”稱呼已經從老太太變成了老祖宗,客氣了不少,賈珍的確是不滿,他暗地裏看了賈赦一眼,卻發現對方完全沒有幫著求情的意思,儼然是讚同老太太的行為,他這才覺得,恐怕真出了什麽事,隻要是姓賈的誰不知曉,榮國公一脈長房大老爺賈赦很不樂意管閑事,他是個涼薄之人。
賈珍的態度端正了不少,史太君卻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她提點道:“關於你那兒媳秦可卿,有什麽要說的?”問話的同時,老太太還瞥了賈珍一眼,好像在說“你老實交代,我什麽都知道了”。賈珍已經嚇壞了,他腦子發懵,以為是奸/情敗露,做公公的和兒媳婦**這種事捅破了簡直是醜聞。
“老祖宗您饒了我們,那是情不自禁。”
……
讓賈蓉娶崇禎皇帝的親孫女,讓賈家背負窩藏前朝餘孽的罪名,和情不自禁有什麽幹係?史太君還沒品出味兒,賈赦就想扶額,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麽蠢的。今天討論的是秦可卿的出身以及這件事的應對辦法,他竟然拆自己的台,自曝醜聞。
賈赦的表情有淡淡的無語,史太君又瞥了賈珍一眼,“繼續說。”
一進來就讓人跪下,然後就直接扯出秦可卿,賈珍能想到的就隻有他們的奸/情,會叫他過來說說明老太太已經掌握了決定性證據,叔老爺在這裏說明她還請高人求證過……這事已經沒法抵賴了,既然糊弄不過,就隻能硬著頭皮說,盡可能的求諒解,對秦可卿,賈珍有幾分真愛的味道。他說:“我們做那樣的事的確對不起蓉哥兒,不過,實在是情難自已,我以後一定同可卿劃清界限,老祖宗您就饒了這回。”
史太君年紀的確不小了,她還沒到糊塗的時候,什麽情難自已,什麽劃清界限……聽了這話有什麽不懂的?查秦可卿的出身竟然還詐出了這種醜事,史太君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竟然幹出這種事,畜生!你這個畜生!!!”
“對不起蓉哥兒是次要的,這事要是傳出去,寧國府的臉都要被你丟光?百年之後以何麵目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
史太君總覺得賈赦是個不服管的,恐怕要惹事,沒想到,自家長子倒是闖出一片天,反而是其他這些什麽荒唐事都敢做,別說禮義廉恥,連遮羞布都不要了。這麽想多少還是有點欣慰的,轉念一想,麻煩事又多了一樁,史太君簡直頭疼欲裂。
賈珍還沒發現他自己幹了什麽蠢事,隻是磕頭說:“以後絕對不再犯,老祖宗您大發慈悲。”
如果說是其他時候撞破奸/情,兩府直接要翻天,這節骨眼上,史太君根本沒工夫管那破事,她冷聲道:“我倒是想發慈悲,你去問問朝廷答不答應,萬歲爺答不答應!”
不對啊。
他和兒媳婦偷個情,怎麽就扯到國家大事上了。
“萬歲爺有那麽無聊?”
“……”
這畫麵太美大老爺有點不敢看,原來真的有人是蠢死的,到這份上,真是夠了。
史太君在氣頭上,很難能把事情解釋清楚,賈赦想了想,這事還得由他來說,“這事就放到一邊,先說要緊的,你可知道秦可卿是什麽身份?”
賈珍愣了愣,身份?
不就是蓉哥兒的婆娘和他的地下情人。
“你可知道今日太子拿了她的生辰八字給我測算,問秦可卿是不是會成為他的擋路石。”賈赦不是個喜歡繞彎子的人,他直接將話題點破,聽過以後,賈珍更懵了,他完全想不到太子會關心可卿。親家公隻是個不上台麵的小官而已,怎麽就入了貴人的眼?
瞧他這樣也不像是裝的,都是聰明人,就明白了。
秦可卿本人恐怕都不知道她的出身,要說的話,最可疑的是秦邦業,為什麽要去抱養這麽個女兒?這年頭都重視血脈延續,除非自己生不出,否則幹嘛替別人養兒女?賈赦和史太君對了個眼神,要是這樣,事情倒是好辦多了。
“秦可卿她本姓朱。”這麽說其實已經很直白,賈珍還是沒反應過來,他問:“朱?”
瞧他蠢成這樣大老爺隻得將事情再重複了一遍,聽說自家兒媳是前朝皇室中人,雖然不知道親爹是誰不過可以確定崇禎皇帝朱由檢就是她祖父……賈珍沒意識到府上攬了多大的禍事,反而嘿嘿笑道,“我就說她那體貌,那才情,絕非常人。”到這份上才真是夠了,賈赦這麽淡定的也想糊他一臉,偷/情這種小事就算了,抄家滅族的大事好歹著點急。
“你想怎麽做?”
“……”賈珍才回過神來,“什麽怎麽做?”
“我說堂侄子你倒是清醒點,如今這天下是滿人統治的,江山是愛新覺羅家的,老朱家早就已經被一鍋端了,你那兒媳婦就是前朝餘孽,這事一旦傳出去,整個賈家都要給她陪葬,沒準四大家族都跑不了。”史太君難得看長子這麽順眼,他雖然人情有點淡薄,大事上還是拎得清的,在發現這事以後能不耽擱哪怕半天立刻回來商量對策,態度就很端正。史太君覺得自己對長子的認識的確太片麵了,他還是很有可取之處的。
同賈赦這種很能聽取別人意見的相比,史太君就專橫多了,賈珍比她矮兩輩,有什麽值得商量的?“這女人不能留著,具體怎麽辦,由老大你來決定……為娘就把這事交給你全權負責。”
聽起來好像多信任他一樣,有好事就輪不到,麻煩來了就讓他頂上。換了別的事,賈赦沒準直接要撒手不管,不過這回性質太嚴重,搞不好就要把自己搭進去。他是死過一次的人,能有還陽的機會不容易,要珍惜。“還是讓堂侄子表個態,畢竟是大房的人,總要問問當家的意思。”
兩人就看向賈珍,等著他開口,本以為他應該分得清輕重,顯然還是太高估了,賈珍就說:“反正可卿也沒有要造反的意思,不如就這樣,隻要不去揭發,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人蠢不要緊,關鍵時刻要拎得清,否則遲早要把命搭上,他這麽說,賈赦就看向便宜娘史太君。賈珍不點頭他可不會把事情攬過來,畢竟是別人家的兒媳。這天之前,史太君的在賈赦心裏的形象主要還定格在偏心眼以及在賈寶玉相關的問題上胡攪蠻纏,直到她說出下麵這幾句話,讓人徹底改觀。
“你想清楚,是讓她幹幹淨淨的死,還是頂著同公公偷/情的汙帽子,卻不知蓉哥兒得知此事以後會是怎樣的反應。”這種話,史太君說著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她的確是個和善人,不過,事關賈家的生死存亡,沒什麽話說不出,沒什麽決定做不了。
賈珍這才變了臉色,“不!老祖宗您不能這樣!您這樣可卿她就……”沒說完就被史太君截了話,她還是那副姿態,靠坐在**,轉過頭來看著賈珍,一字一頓清晰的說:“無論因為哪件事,她都必須死!”
榮國公賈代善死得早,這麽多年都是靠著史太君撐起這個家,**或者改嫁的想法她從未有過,秦可卿瞧著是個好的,沒想到竟這般不知廉恥,簡直丟了女人的臉。與公公牽扯不清這種事就足以讓她浸豬籠,加上前朝餘孽的身份,直接死了還是便宜的。
賈珍受了極大的打擊,他直接癱在地上,沒多會兒就痛哭流涕,比死了婆娘還嚴重,這模樣非但不能讓人心軟,反而會心生厭惡。賈赦懶得繼續看下去,他同便宜娘打了個招呼,就要離開,“既如此,這事就有我來安排,隻盼能將家族徹底摘出。”說完他轉身就走,無視院子裏丫鬟奴才探詢的目光,直接往君子別院去,他修書一封,讓別院裏的小童傳到四貝勒府,上麵倒沒寫什麽實際內容,隻是說有要事相商,希望四爺給個麵子,到君子別院來一趟。
換了別人,最多是遞帖子求見,玄門弟子底氣足,分明是他找四爺幫忙,還讓對方勞累。四爺看完信就要出門,他搭的是馬車,不多時就到了城南。進別院以後,胤禛就被小童領到中院,雖然有十四效法在前,他倒沒懷疑賈赦會對自己做什麽,毫不猶豫的就進去裏麵,蘇培盛則被留在了院子外頭,攔住不長眼的奴才。
賈赦熱情的招待了四爺,先是為他解答了與德嬪烏雅氏相關的事,十五那日要進宮去收妖魂的事也不瞞著。想要得到幫助,就要付出同等價值的東西,這些消息應當足夠了。胤禛就說他額娘好像很不好,先是砸東西,這兩天已經開始點名罵其他妃嬪,為此,康熙很惱怒。賈赦也沒汙蔑德嬪,而是說:“德嬪娘娘恐怕是中了鬼牙子的邪道術,對這方麵我了解不多,那日粗粗看了兩眼心裏並不十分明朗。”
“……幾個月前,額娘就好像返老還童一樣,一天天年輕起來,竟似回到了二十年前,我想著恐怕是同這事有關,正常人怎麽能違反生長規律?”
“您這麽說也有道理,邪道士的確有許多法子永葆青春,不過,這是以生命為代價的。我給您舉個例子就好懂了,若一個人有七十年的壽命,用邪術回到年輕時的模樣,或許就隻能活到五十歲甚至更短,邪道裏麵有許多人都用這樣的法子,他們不怕早死,因為有法子向其他人借命。”
說到借命,四爺心裏就有了波瀾。
“若是陽壽盡了,用這種法子還能繼續活下去?”普通人恐怕感覺不到,對上位者而言這有極大的吸引力,胤禛一問賈赦就明白他的意思,點頭說是,瞧他心動了才補充道,“借來的命畢竟不是自己的,想要延續本來的態勢很難,雖然能活著,具體怎麽活誰也不清楚,若是兩命不相容,那簡直生不如死……在長生不死麵前,這些都不算什麽,我想說的是,若是用了這樣的邪術,死後再投胎進什麽道有什麽命就不好說。”
他這麽說,胤禛立刻就打消了原本的念頭,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而是說:“可有法子化解?”
“……的確有,能不能成功很難說,即便能,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不值當。”
胤禛扭頭看向他,“我是皇額娘養大的,對生母的感情本就弱半分,尤其在得知她並不喜歡我之後,母子之間更是有了鴻溝,無論怎麽說,我是額娘生下來的,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就還她一條命,以後再做什麽也能少幾分顧慮,遵從於本心。”
不愧是有帝王運的,這個說法真是對極了,四阿哥和德嬪之間的確沒什麽母子感情,他們相互膈應對方,即便如此,兩人也是欠債的關係,烏雅氏生下胤禛,後者就欠了命,若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老天爺也不能忍,他要是借此機會還上了,以後真能鬆快許多。“您這麽說,我就回去準備一番,在十五那日將問題一並解決,這回恐怕不止是放血那麽簡單,您有個心理準備。”
都是爽快人,胤禛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說:“你遞信過來就為此事?”
“不,在下有事想請四爺幫忙斟酌。”
往來這麽多回,交情也不淺了,胤禛將賈赦當成了某種程度上的知己,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他端起茶碗品一口,讓賈赦直接說。大老爺也不客氣,直接說:“我同寧國府是什麽關係您知道,就不多說,今日我得知一件事,我那堂侄媳婦秦氏是前朝皇室中人,崇禎的親孫女。”
噗——
要不是修養好,胤禛這會兒已經噴了。
得多淡定才能把這種事說得如此風平浪靜,好像隻是微不足道罷了,窩藏前朝餘孽是重罪,吵架都是輕的。茶是喝不下去了,胤禛咳了一聲,道:“到底是怎麽個前因後果,說來聽聽。”
這事賈赦已經想明白了,其實很簡單:“我別院開張的時候您和好幾位阿哥都來幫忙撐場麵了,當時來的還有太子,我幫著測了個字,正是春。那字本來是極好的,可惜被秦字頭壓著不見天光,天作孽猶可赦,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是太實在,果真提醒太子,讓他注意姓秦的人,恐怕要壞大事。我猜想他是意外得知我那堂侄媳婦屬前朝皇室,又聽說她如今姓秦,就有了防備之心,讓貼身太監拿著她的生辰八字過來,這才讓我瞧出端倪。”
太子知道的事處理起來有麻煩,好在他本事大,及早發現了這事,否則才要倒黴。胤禛琢磨一番,道:“他問的是什麽?”
“問秦氏對他可有妨害。”
“你如何答複?”
“說此人是女子,出身極好命途卻十分坎坷,幾乎不可能影響到他。”
胤禛自幼就和太子往來,他稍微琢磨一番就大概知道事情會怎樣,以胤礽的性格,對他有妨害的會立刻除去,若是沒有的話,有七成的可能會稟告皇阿瑪。前朝餘孽是每個皇帝都忌諱的,無論多麽英明偉大,賈家勢必要被牽扯進去,寧榮二府保不住是肯定的,賈赦會受到影響,不過不傷根本,他的本事足夠大,在皇阿瑪哪裏也很有信任度。
“事情瞞不住,太子鐵定會捅破,”不為邀功,也會用這個來吸引別人的注意然後借機做點自己的事,“要想盡可能的保全賈家,隻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你親自將這事說給皇阿瑪聽,讓他相信賈家是無辜的,並不知道秦氏的來曆;第二,由史太君出麵,將她綁了送去順天府,大義滅親。不知者無罪,就算受點牽連,保全兩府問題不大。”
不愧是皇阿哥,想問題就是透徹,胤禛幾句話就把問題點破,賈赦想了想的確是這樣,比起自己想法子,二選一就容易多了,他並沒有立刻做決定,而是向四爺道了謝,準備將這番話傳到便宜娘那裏,讓她來琢磨。這種時候,任何的選擇都有可能產生不可挽回的影響,與其自己來承擔這個風向,不如推給別人。
事關重大,賈赦沒敢耽擱,將四爺送走之後又折返寧榮街,同史太君密聊了半個時辰,終於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