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死了。
當他死的時候，他說的對不起，並不是對於王動說的，也不是對那黎山的師父說的，更不是對萬戶樓的師兄弟們說的。
而是對那在十州土地上生活的，數萬萬的老百姓們說的。
他們作為十州大地的銅牆鐵壁，終究是毀在了此地，並未阻擋住深淵猛獸，老百姓沒有修為傍身，麵臨這些凶狠殘暴的深淵猛獸，隻有引頸待戮的份兒。
沒有做到答應王動的事情，他們覺得最對不起的便是那些生活在十州大地上的百姓。
他們不甘心！
轟隆！轟隆隆！
那如同夏日雲天之上雨雲深處的滾雷聲，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李默的耳中，撞擊著他的耳膜，他覺得這是他死之前的幻覺。
眼前漸漸的有黎山的夏日藍天，有那碧綠的黎山出現，有那站在黎山那株歪脖子洋槐樹下，翹首以盼等著他回歸黎山的師妹出現。
“我回來了！”
李默呢喃著，伸手在身前抓著，那些畫麵一個個向著他鋪麵而來。
他的心跳漸漸的停止，便在終於將要撲在師妹的懷抱中的一刻，一聲令他耳膜生痛的轟鳴震碎他眼前的畫麵。
他的眼前出現了數隻黑鐵皮怪物。
然後在那黑鐵皮怪物的背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十州城的主人，十州的主人，王動在他臨死前來了！
“我終於等到了！”
在見到王動到來後，他終於放心的閉上了眼睛，既然等來了，那麽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後來者了，他也該去休息了。
在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的意識向著無邊的漆黑之中沉去。
王動踩著土行軍艦看到的一幕，不禁令他心底生出了不盡的悲傷，滿地的死屍，一眼望不到邊。
這些人曾是他從牙山洞府深處救出來的，牙山之下在他的號召之下，一個個滿心豪情的加入了前往深淵的大軍之中。
最終卻盡都死在了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從某個方麵來說，這些人都是他殺死的，因此他覺得很對不起這些人。
可是人死不能複生，他能為這些做到的便是，令這些人的死能夠有他們的價值。
那最後死去的一個人，他知道名字，那些他現在沒有看到的身影，已經成了死屍一員的人的名字，他也記得。
虎嘯堂，萬裏山。
青山閣，林飛。
雪陽宮，白秋末。
黎山萬戶樓，李默，便是他看到的最後死去的那個年輕人。
很多年不曾流淚的王動，在這一刻落下了滾燙的熱淚。
這裏死的很多人，還有一些名字，很多很多，他曾在跟隨著他們一道前往秦州地界的時候，了解過。
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給我殺！”
王動的聲音嘶啞，但卻在真元的增幅下，如雷般在這片深淵之地響起。
殺氣如汪洋般在黑夜之中狂卷。
數百萬將士從黑夜之中衝出，如浪濤般向著深淵深處衝去。
土行軍艦開始發揮它所具備的強大的殺傷力。
本處於上峰的深淵猛獸，在這一刻被數百萬將士壓著打，情勢逆轉王動所在一方士氣高昂，殺的這些猛獸無一招架之力。
這場一邊倒的屠殺，進行了數個時辰才結束。
當這場戰鬥結束後，所有的將士以及道兵團都在王動的命令下，開始盤膝原地修養了起來。
從地表來到深淵之地，他們已經很疲累了，還不說經過了這個數個時辰的戰鬥。
王動很清楚這場戰鬥絕非朝夕便可以結束的，因此他覺得保存體力，讓這些將士保持精力旺盛飽滿，才是上上之策。
這些兵馬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對於皇帝陛下的言行，自然會言聽計從。
“若曦！此地的指揮權便暫且交予你！這深淵之地定然發生了某些不為人知的變故，我得前去探查下！知己知彼，方為行軍打仗的最佳良策！”
對於王動所說，林若曦也都知曉，因此並無異議。
“那你小心點兒！”
辭別了林若曦，王動一躍便縱入了夜色深處，有著山川社稷圖的幻境能力，他身上的氣息完美的融入夜色之間。
便是有人從他身邊經過，也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一路前行，所見隻有零零散散的深淵猛獸，不過憑著這些深淵猛獸的能力根本無法看破他的蹤影。
這深淵深處的路線，因為他曾走過，所以自然輕車熟路。
前行了數個時辰後，他終於來到了那火光照耀之地。
岩漿成湖，那被岩漿分割出無數小島經過上次的雷劫破壞的滿目瘡痍，遠遠的王動便見到了那已經被修複了大半的深淵之門。
“這深淵之門真的發生了變化！”
沒有親眼所見之前，他還抱著些許希望，可是此刻在見到這已經被修複了大半的深淵之門後，他不得不去相信最壞的事實。
那些深淵使者得到了蒲甘休體內的血，不知道以何種秘法終於將深淵之門修複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距離修複完整還有一段距離，可是看起來似乎並不遠了。
黑暗之中王動盯著那小島上殘破的深淵之門，令他的眼神微凝的是，他看到了深淵之門之前那二十多個全身包裹在黑布之中的深淵使者的身前有著一道身影。
那身影黃金火焰熊熊，便仿似廟宇中供奉的神像。
“這是？”
對於那全身覆蓋在黃金火焰之中的身影，王動並不曾見過，可是此刻遠遠的看著那股子自然外放的氣息，便令他感受到了生死存亡之間隻在那隻猛獸一念之間的錯覺。
“好強大！”
便在他心生感慨的時候，那全身覆蓋在黃金火焰之中的猛獸，看向了他所站立的地方，下一刻他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情。
他竟然在那全身覆蓋在黃金火焰之中的猛獸眸光下，失去了行動的能力，他所在的這片區域，便如同在那道眸光下結冰凝固了。
下一刻，一道洪亮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耳廓之中。
“竟然敢來此偷窺！那麽這便是你自尋死路！”
話音落下，一股如同汪洋般的殺機，從那座小島上衝擊而來，王動在這一刻，感覺自己便如同一片破爛的屋子內點燃的一盞油燈，在從牆外衝來的狂風之下，隨時有著可能熄滅的危險。
“就要這樣死在這裏了？”
王動的心底有著些許不甘，他並未想過他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死去。
那些死在深淵之中的數十萬修行者的屍體，那些曾和他有過數句話交談的修行者的音容笑貌，在他的眼前浮現。
牙山下那個清晨，那片草地上傳**四方的聲音，在他的眼前一一掠過。
他的心裏在這一刻充滿了愧疚。
對不起！
在這一刻他能做的便是在心底說出這樣三個字，因為那小島上深淵之門前的深淵猛獸太過強大了，強大到他連反抗的勇氣都生不出。
眼簾微嗑，他想到了很多的人，想到了他的修行路，想到了大青山，想到了神猴村。
畫麵流轉，他對過往，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舍。
轟隆！
便在王動想著過往，心底的不甘隨著血液流遍他全身的時候，在他頭頂上方有著一聲驚雷出現，那本便眼裏殺機如海的深淵猛獸，體內釋放的殺機，在這聲雷音之中猛然中斷。
隨後它看向了頭頂。
頭頂隱藏在夜色之中的洞壁。
洞壁之上沒有什麽東西，可是此刻卻是生出了驚雷之音。
這驚雷之音並非自然雷音，而是一種意，確切的說是一道劍意。
此刻施展這道劍意的主人，身在秦州的武夷山內。
武夷山在秦州可謂是名副其實的名山。
文人騷客，尋訪探幽，修行者獵取仙緣的所在都會選擇在這裏。
這裏是一片充滿傳奇的地方。
據說其中有著秦皇陵，有著道家修行祖地。
可是世人卻是根本難以得見。
也因此此處便成為了許多傳說流傳的源頭之地。
一片奇峰突起的所在，背劍男人抱著小女童越過一條山澗，將小女童放在溪邊，自己前去溪澗間利用水囊灌些溪水解渴的時候。
他卻是在溪水之中看到了一道影子，那影子泛著淡淡的金光，那金光匯聚成一個光頭。
當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背劍男人收起了水囊，隨後不慌不忙的從背上抽出了鏽跡斑駁的鐵劍，而後他向著溪水中刺出了一劍。
劍出，依舊沒有任何異象出現。
可是在長劍所指數萬裏之外的所在，開始有雪花生出，雪花大如山，成了一枚如山大球，明鏡高懸。
雪光便是劍意，雪球也是劍意。
劍意所落之處，一片大雪紛飛。
那站在深淵之門前全身冒著黃金火焰的深淵猛獸，在漫天飛雪之中黃金火焰漸漸熄滅，隨後它的眉心出現了一道劍痕。
劍痕很細微難以令人發覺。
當那深淵猛獸的眉心出現劍痕後，那頭頂的雪球開始消散，所有的劍意消散。
有血從那深淵猛獸的眉心流淌而出。
它死了。
這畫麵很是詭異。
在這隻深淵猛獸死後，所有站在這隻深淵猛獸之前的深淵使者，頓時跪在了地上。
他們看到了雪球，看到了漫天飛雪，可是他們並沒有看出這隻深淵猛獸是怎麽死的。
這樣的畫麵，令他們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