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
聶光明麵色訕訕,他知道自己的出逃,肯定對薛雷有著極為重大的影響,很可能受到處分也說不定。
但是相比自己的自由,同門的香火之情又算不得什麽了。
聶光明眼睛往周邊掃視,他此刻最害怕出現在這裏的就是師姐。
雖然一切都是巧合,尹月夕徹夜不眠地守在醫院外,終於等到了他,然後兩人一起潛逃了好幾天。
但是穆嵐此刻看到他跟尹月夕站在一起,心中作何感想,可想而知。
見聶光明目光猶疑不定,薛雷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別找了,小嵐她不在這裏,這是保密行動,外人不能參與的。”
聶光明暗地裏鬆了口氣,最壞的局麵並沒有出現。
薛雷注意到他身後的尹月夕後,麵部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
“這位是尹小姐吧,你知不知道自從你偷偷離家出頭後,你父親簡直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你,現在……”
說到這裏,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果然尹月夕立刻著急起來。
“我爸爸他怎麽了?”
“倒是沒什麽大礙,隻是氣急攻心住進了醫院,如今正在養病呢。”薛雷口氣淡然地道。
尹月夕的麵上浮現糾結與擔憂之色。
從本心上來講,她對此次出逃並不後悔,即使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是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但是聽到自己的父親住進了醫院,還是讓她心裏十分難過和慚愧。
她的表現正中薛雷下懷,聶光明已經找到,對於尹月夕的處置,實在是件不大不小的麻煩事。
於公來講,她協助聶光明出逃,幹擾了自己的工作,給國安局的同事以及整個齊東市的警方都帶來了很大麻煩,若說不懲罰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可是從私心方麵,尹東郡又是穆家武館的金主之一,尹月夕也掛名在武館習武,也算是提升了武館的名氣,懲處的重了,難免讓人家心懷芥蒂。
雖然他現在於某方麵來講,權利十分驚人,但是根腳畢竟是在燕京,於齊東來說,未免鞭長莫及,自己不在的時候,難免又看護不周的地方,這時候尹東郡這樣的地頭蛇作用就大了。
所以,在心中斟酌許久,薛雷最終決定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追究尹月夕的責任也沒什麽意思,況且事後追查的結果,兩人也隻是不期而遇而已,並沒有在事前謀劃過。
聶光明知道事已至此,已經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圍在這裏的光明麵上就有上百人之多,埋伏在暗地裏的恐怕還要更多,想從當下的局麵逃出升天幾無任何可能。
“尹小姐,我們已經為你備好了車輛,現在就可以接你去醫院見你父親,好讓他早點安心。”
薛雷揮揮手,跟在他身後的一名警官上前幾步,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尹月夕先是看了聶光明一眼,然後又看向等在那裏的警官,她緊咬著下唇,雙手無意識的捏著衣角,內心十分掙紮。
隻從現在的場麵來看,或許聶光明馬上就要被帶離齊東,此次一別,再相聚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而放任父親生病在醫院不管,也是她絕難以做到的。
“月夕,快去吧。”
聶光明同樣清楚地很,自己在國安局人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一回,薛雷絕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
而看到尹月夕沒有被他牽累,雖然不明白裏麵的彎彎繞繞,但是他也覺得安心不少。
“可是,你……”尹月夕眼神中透露出濃重的不舍,分別的話語怎麽也說不出口。
“會見麵的,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聶光明用無比堅定地語氣說道,心裏卻像壓了一座大山一般。
尹月夕心中悲痛不已,卻沒有任何想哭的衝動。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堅強,分離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起碼在最後,她不想讓離別的場麵太過傷感。
強忍住不讓眼淚掉落下來,尹月夕卻沒發覺自己已經紅了眼眶。
“你在那邊,要好好的,學會照顧自己,我……”
短短的幾句話,尹月夕本以為能抑製住的情感卻山洪決堤般爆發開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沿著光潔的麵龐緩緩滑下。
“別哭啊,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我都答應你了會回來看你的。”
聶光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起來,他溫柔地楷拭著對方臉上的淚水,嚐試著把自己的內心堅硬起來。
“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我相信你。”
尹月夕哽咽著點點頭,抓住他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哭泣地聲音卻更大了。
薛雷無奈地看著這一切,人家小兩口說句離別之語,即便他再怎麽著急也不好打擾,隻不過想起在家裏日日擔憂的小師妹後,他又覺得糟心不已。
等到了燕京,把你這個禍害關個三年五載,想來她們都會把你忘記了吧?
薛雷在心裏這樣想著,然後輕咳了聲,提醒兩個年輕人,這裏還有上百號人在這裏等著呢。
“月夕,你隨他們去吧。”
終於到了分手的時間,聶光明幾乎維持不住麵色的平靜,語調中不免地帶著顫音。
尹月夕抓住他的手不舍得放開,輕微地搖了搖頭。
“聽話,伯父還在等著你去看他呢,記得給我多說幾句好話,別讓老丈人他記恨我。”
聶光明想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來配合自己的玩笑話,卻發現臉頰上的肌肉根本不聽指揮,勉力作出來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薛雷衝身邊的警官打了眼色,對方立刻走到兩人的身前道:“尹小姐,請上車吧。”
尹月夕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放開了覆在聶光明手背上的左手,她用盡了全部的力量,也隻挪出小半步,讓聶光明看的揪心不已。
他何嚐不想留下尹月夕,又何嚐不想改變這一切!
深重地無力感侵蝕著他的內心,某種讓人絕望的情緒在肆意滋長。
如果不曾擁有過她的美好,就不會明白她到底有多麽可貴!
尹月夕終於還是走了。
在聶光明的目光送別中,她轉過身來,全然不顧所有人的目光大聲喊道:“光明,記得你在齊東市還有一個妻子,她叫尹月夕,一直在等你回來!”
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中,尹月夕立刻回過身去,隻是肩頭一陣聳動,隱隱傳來悲切地哭泣聲。
聶光明的表情依舊僵硬,熱淚卻洶湧而出,啪嗒啪嗒地墜落在地麵上的塵土中。
月夕……
心中念著她的名字,腦海裏全是尹月夕的音容笑貌。
從剛剛結識起那個癱瘓在床,脾氣暴躁的女孩,到後來坐在狗拉的馬車上,降臨在自己的生活中。
一次次的幫助自己,照顧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從自己這裏得到的卻少得可憐。
如今,連一份長相廝守的愛情都不能給予她。
月夕,我對不起你。
止不住心中的悲傷,聶光明以手遮臉,不由地哭出了聲響。
薛雷尷尬地看著眼前的場景,貌似在不經意間,自己做了一回棒打鴛鴦的惡人。
隻是組織上的任務是絕對不容違背的,況且沒有國安局的保護,聶光明絕對不能獨善其身,這也是為了幫他。
“好點了沒。”
從身邊的手下那裏討來紙巾,薛雷遞給了蹲在地上埋首於膝的聶光明。
“謝謝。”
聶光明抬頭接過,眼眶紅得厲害,他抽了抽鼻子,止住話音裏的哭腔。
“跟我們走吧,你應該也明白了,除了去燕京,沒有第二條路走的。”
為了讓他配合自己,也算是顧及同門之間的顏麵,薛雷再次好言相勸道。
“好。”
聶光明點頭答應,再也沒有說話。
薛雷心下一鬆,經曆過許多波折,任務總算是完結有望。
隻是其中插手的詭異人物,還是讓他暗暗記掛於心。
在自己遍尋不著聶光明蹤跡的時候,上頭打電話來狠狠地臭罵了自己一通,言語間甚至讓他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任務失敗而關進監獄住個幾十年。
後來上司又提到,本次任務的主顧已經知曉當前的局勢,或許會趕到齊東親自參與也說不定,讓他出了任何意外狀況都不要緊張,更不要試圖與對方發生摩擦,否則後果自負。
直到現在,他仍然記得對方出現的場景,簡直不可思議到極致。
正在他束手無策,心裏煩亂非常時,站在他對麵的警察突然失了神般猛然一怔,然後大踏步走了過來,說道:“聶光明在XXX地點,請你馬上趕去。”
“不用懷疑,消息來源絕對可靠,你盡管去做就是了。”
薛雷遲疑了許久,差點掏出槍來指著對方,卻猛然想起上司的提點,這才沒做出什麽攻擊性的舉動。
經曆過風浪無數的他強自靜下心來,衝那臉色木然的警察點點頭,然後就吩咐人手按照他說的地點布置下去,這才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聶光明收束起心中的悲痛站了起來,跟隨在薛雷的身後上了車。
本來不大的車廂裏,滿滿當當地塞了五個人。
薛雷與其中一個手下分別坐在他的兩邊,副駕駛位置的警官還不時回頭來看,簡直比保護大熊貓還要來得用心。
經過立交橋下的陰影時,薛雷突然開口說道:“小師弟,我們現在就去機場,你沒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