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 蘇若若自言自語般,眼眸暗下去,“那些證據定然有鬼,這些開銷怎麽會是來自顧止呢?”
她知道自己如今這般,的確有些越界。按陸延之的性子,即便不像上次那般拔刀嚇她,此時也該動怒了。可蘇若若仍是不甘,她不願看著顧大公子做了這冤大頭。
“與你何幹。” 陸延之不動聲色,倒比她想象的平靜。
“什麽相幹不相幹,我想摻和便摻和了,總歸我除了你便再沒有其他親人,若是兄長大人想要我的性命,我也沒有別的念想。” 蘇若若移開視線,雖說是在氣頭上,語氣倒是釋然。
聞言,陸延之看向蘇若若,有了些似有似無的笑:“若是我想要你的命,你也沒有怨言?”
蘇若若司空見慣,也不躲閃,直直對上他的視線,一字一句道:“兄長若是真想要我這條命,拿去便是。我是你的妹妹,不是奴仆,我想做什麽便做了,為何要看你臉色?”
陸延之一臉陰沉,是發火的跡象:“照你這麽說,我供你吃喝,倒養出來個祖宗?”
“兄長要是心疼錢財,等他日,我嫁了好郎君,定要一項項補上,不教你吃了虧去。如此處理,不知兄長可滿意了?” 蘇若若一直不覺自己伶牙俐齒,看來是沒遇上鬥嘴的冤家。
若是李誌在場,看到他家大人此時的臉色,恐怕又要對蘇若若高看一眼。
“不知羞恥。” 陸延之的臉色十分漂亮,倒是比以往生動許多。
“顧府一案,你到底是何打算?雖說你鐵石心腸,但我還是不信這案就這麽了了。” 蘇若若急得去扯陸延之的衣袖,“你罵我無妨,就是別老瞞著我。”
少女嬌俏,隻是這份嬌俏與鐵麵閻王未免不太相配。
陸延之臉色鐵青,靜了許久。蘇若若以為他要發作,正想退開避難,卻聽他開口道:“顧止親口承認,供認不諱,咬定就是他親自所為,別人幫不了他。”
這下輪到蘇若若傻眼了。
男人也後覺自己今日做了太多無謂之事,扔下這麽一句,便找了窗門遁得沒影了。
門外響起敲門聲,一下一下的,很和緩。
蘇若若心緒飄飛的去開門,見是一個眼生的丫鬟,隻聽她說:“姑娘,我家夫人說雨後空氣好,想邀您一同賞菊。”
那顧夫人豈是好角色?蘇若若自然不想徒惹是非,正想找個緣由推脫了,沒想到那顧母竟親自來了。
“好孩子,我那園子裏栽了好幾株明菊,開得正好,沒人去看豈不可惜了?來,快同我一道。” 顧母生得慈善,又如此熱切,倒真是和顧二一般做派。
蘇若若到底年紀小,不好在丫鬟們麵前拉她的臉,隻得笑著應下。
隻是陸延之又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向顧夫人揖了禮就要跟著。
顧夫人麵上仍笑:“這是……跟著陸大人一同來的隨從吧?後園都是女眷,這怕多有不便,有我照看姑娘,你家大人也不必擔憂。”
蘇若若忙幫腔:“他是我的貼身侍衛,乃是兄長親自叮囑的。”
顧夫人有些訕訕道:“貼身?到底是個男子,整天跟著姑娘家還是多有不便。” 不過她自然是不能駁了府尹的臉麵,還是讓人一起了。
路上,蘇若若找著時機,悄悄對陸延之道:“你來幹什麽?”
“防止你被毒死。” 男人隨意道。
“我膝下隻有景兒,止兒我雖待如己出,未曾想他竟惹出這樣的禍事。” 顧氏長籲短歎,“若是顧家有個女兒,在老爺麵前好言相勸的,想來也會寬慰許多。”
明知她在做戲,蘇若若卻少不得安慰一番。
“真是個好姑娘,我要是有個像你這樣的小女兒,該有多好。” 顧夫人心裏在打什麽算盤,明眼人一看便知。蘇若若瞄了一眼陸延之,也看不出個門道,隻能不動聲色的同她打太極。
到了園裏,蘇若若似有所察。果然,那亭中坐著的不就是顧景?
“你這孩子,說好去替為娘取櫻桃煎,怎的在這?” 顧氏倒一臉沒想到的模樣,笑嗬嗬的拉著蘇若若往亭子裏走。後麵跟著的陸延之掃了一眼亭裏的白衣少年,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顧夫人方才就不太喜歡這個態度傲慢的隨從,隻當是在府尹跟前當差,所以有些脾性。又礙於麵子不好發作,一時有些訕訕。
“夫人別介意,他隻是鼻子有些毛病,在大人跟前也是這樣的。” 蘇若若忍住笑意,正經解釋道。
“原來如此,大人待隨從很是寬厚。” 顧母釋然了。
蘇若若麵上不顯,心中卻十分痛快,不緊不慢的端起茶盅,不抬頭也知道這位爺的臉色定是好看。
“母親定是忘了丹橘已去鋪子裏拿了,我又何必再去?” 顧景見到蘇若若,笑意更深,“若若姑娘可嚐過五品鋪的櫻桃煎?”
“未曾。” 蘇若若抿了一口茶,“顧小公子和夫人似乎都很愛吃?不知道顧大公子是否也一樣。”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變化,顧夫人苦笑道:“唉……那孩子……”
“別說這些了,母親,我去采些**,晚間可以入茶。” 顧景的反應卻有些大,看得蘇若若心裏疑惑極了。莫不是覺得案件塵埃落定,連偽裝都覺繁瑣了?
“夫人,有些事……我想問問。” 待他走遠了,蘇若若小心翼翼的開口,一副閨閣女兒對事新奇的模樣,“這……我也是聽丫頭們說的,止公子和景公子是不是有些嫌隙?”
“這些丫頭,慣會嚼舌根的,不過就是景兒不願他哥哥總去那些煙花之地,為這事,還動過手。說起來,也是止兒太倔了。” 顧夫人笑了笑,言語透著無奈,像是為孩兒操碎了心。
蘇若若淡笑,知道她沒有說實話。
“夫人,櫻桃煎。” 丫鬟細細軟軟的聲音,同時雙手奉上一碟精致的點心。
顧景摘完**回來正趕上,他邊用帕子擦手,邊對蘇若若道:“若若,你先嚐嚐。”
一旁的顧夫人看得眉開眼笑,她本有意撮合景兒和府尹大人的胞妹。看這情形,景兒應是十分中意這個若若姑娘,自家孩兒又相貌俊俏,這樁婚事還有什麽不成的!
蘇若若小口嚐了幾個,果然味道甚好。借著果子的緣由,她與顧景相談甚歡,氣氛也漸入佳境。
陸延之冷眼瞧著,雖不知這女人打的什麽主意,卻笑得有些礙眼。
不知怎的,少女突然嚷起頭疼,唬得陸延之都皺了皺眉。
“這這……這是怎麽了?” 顧夫人可沒動什麽手腳,點心和茶水自是無礙的,忙去查看。
“無妨……近日沒睡好罷了,回房歇息片刻便好。” 蘇若若揉著太陽穴,悄悄對陸延之使了個眼色。
“景兒,還不快送若若回房?” 顧夫人放下心來,還不忘往那樁好姻緣再推上一把。
一路上,蘇若若都有氣無力的,全靠顧景攙扶著。而後麵的陸延之並沒有好臉色,既然顧氏的心思明了,他也不必再跟著。
到了門前,顧景直接攙著人進房了,而陸延之早就無影無蹤了。
蘇若若不禁想道:這位做兄長的,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她的名聲。
“你好生歇息,可有什麽想吃的,我吩咐廚房替你做來。” 顧景對她是肉眼可見的體貼周到,雖然不知有幾分真心,但蘇若若還是有些受用的。
“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 蘇若若叫住他。
“好,若若姑娘想聊什麽?” 顧景說話輕聲細語,果然是那位的胞弟,兩人氣質同出一脈。
“你和止公子是不是有什麽心結?” 蘇若若認真地注視著他,嗓音沙沙的。
顧景僵了一瞬,沒有說話。
“我看得出來,止公子是好人,你也是。雖然我不了解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止公子落了罪,他……他或許再也……”
“別說了……” 顧景聲音有些顫。
“他一定很舍不得你。” 蘇若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袖口。
顧景像是陷進了某種回憶,整個眼神都變了,充斥著悲傷和不甘。
蘇若若靜靜的聽著。
“雖然顧家不是武學世家,但少時,我和大哥一同拜在一位高人門下。” 顧景斂去神色,漸趨平靜,“大家都誇我們是武學奇才,他日必成大器。”
“聽兄長說,止公子的功夫確實很好。”
“是啊。” 顧景神情苦澀,“可我卻文流弱質,沒有武功傍身。”
“我曾說,我不受上天眷顧,” 顧景頓了頓,“少時,他哄我外出,想尋山裏一株奇花,然而剛上山,我們便遭了雷雨。”
“人人都說我被雷擊是因為心術不正,甚至父親也覺得此事丟人,我臥床將養了近半年,他也沒來看過我幾回。” 顧景自嘲般的笑,話有不甘,“大哥是個好人,除離經叛道外,他風度翩翩,待人接物都極好,而我不但再也習不了武,還要忍受那些閑言碎語。”
“你覺得命運弄人,同樣是進山,可止公子卻沒事,所以……你喜歡上了賭?” 蘇若若試探著開口。
顧景這才抬起頭,看向蘇若若。他突然笑道:“姑娘好眼力。”
“我近年心思消沉,的確瞞著父親賭了不少,權當發泄而已。想來也是樁混賬事,原本不想告知旁人,再惹其它是非。” 顧景慢慢道來,像是感慨很多,同時又有些訝異,“若若姑娘是怎麽看出來的?”
“這便不多說了,你可是還恨顧止?”
“我不恨他,但我不能原諒他。” 顧景垂著眼,掩去落寞,“我敬他愛他,期望他能像少時所約那般,鋤奸扶弱,但他……”
“但止公子整日眠花宿柳,空有一身本領卻從不施展,你很失望,甚至在半年前還出手打過人。” 蘇若若目光冷靜,在他之前說道。
聽到這兒,顧景看蘇若若的眼神才奇怪起來:“你……你是如何知曉?又為何問起這些舊事?”
蘇若若從**爬起來,看著顧景鄭重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在賭場輸的賬目,銀錢從何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