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都的河水與地府中的忘川河相連,這河水流入陽界,卻並不再悲情,許是人們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吧,那些將這裏當成名勝遊覽的文人墨客將這河叫作墜愛河。
大概也是有意以此名祭奠忘川河裏那些為了在奈何橋上多看心愛之人幾眼,而等待千年的癡纏靈魂。
在魔族人潛入地府的這段時間,禹殤不分晝夜的忙碌著,既要派兵部署嚴查各殿,除了勾魂使者尚可從東南西北四方去務公職,其餘人就連他都不曾離開地府。
然而百忙之中他仍舊沒有將同火月的婚事操持的馬虎,想著多給她些驚喜。
豐都鬼城中也有許多大型酒樓等場所可供操辦這場婚宴,但是禹殤卻獨獨將婚宴放在墜愛河上,意預他和火月永墜愛河。
河道上所有樓船哪怕是渡水的小舟都用來招待賓客。因各妖族同樣會派人前來道賀,便早早在碼頭搭了個舞台,絲竹箏樂飄揚在河麵上,流出的都是婉妙華音,旖旎非常,舞台上妓生們身著曼妙紅紗,伴著晚來清涼的一縷河風,卷了紅燈豔舞,河麵光影搖動。
沿岸是由豐都城內幾家酒樓提供的廚子、侍從,當場製作招牌美食,就連城裏的一些小食店,點心鋪子也都在這裏設了攤販,此時無論是酒店的大廚還是小食店的老板都使出渾身解數,就像把這裏當成了競技場,每個食位上都有個渾汗如雨的人在舞刀弄鏟,在墜愛河邊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再由專門負責傳菜的小舟將這些饕餮美食送到各個船上,供賓客享用。
正因此墜愛河河道兩邊也吸引了無數人前往,甚至比往日的鬼城夜景人氣更勝,那些無緣登船的人同樣想湊這熱鬧,都麵帶各式各樣的麵具圍結在河岸兩邊,邊吃著小食,邊欣賞河麵上燈火闌珊的大小船隻。
而拜了請帖的賓客自然可以一登樓船,來得早的都登上了較大的樓船,不願湊熱鬧的也可協同三兩好友一同乘坐扁舟飲酒作詩、遙看歌舞。
此時剛入夜,墜愛河上就已經燈火通明,沿岸也熱鬧得叫人心生澎湃,就連街道上都是用大紅色布置得一片喜氣,似要邀天地同賀此等良辰。
墜愛河上,一艘最大的樓船燈火闌珊,船首上係著紅色錦綢編綴的碩大紅花,船身船尾也一應被用紅色綢帶係著並蒂結。
甲板上,兩個身穿大紅喜服的身影,並蒂而站,眾賓客在登船後最先做的就是搖船前來像新人道賀,然而道賀的人多了,大家又是駕著船來的,就隻能一人說一句。
那新郎官身材健壯高大,麵帶一張白骨麵具,頭頂兩隻巨大的犄角,每一位賓客前來道賀,他都點點頭意思意思,早就聽聞這位冥王爺冷酷得很,不愛說話也就無人挑剔,還好旁邊跟著喜婆小廝,還都幫忙將賓客打點得妥妥當當。
漸漸最猛烈的一波到訪結束,前來道賀的賓客也漸漸減少,三三兩兩駕著扁舟離去了。
一個一身白衣翩翩的美婦人懷裏抱著個一身紅衣,頭頂
還頂著兩隻毛茸茸大耳朵的小姑娘宛若仙子般落到了甲板上,隨後還有個矮不隆冬圓得像球老頭也緊隨其後落到甲板上。
三人落定後朝那對璧人道賀,那美婦人魏然半蹲:“靈狐族玉娘攜幼女前來道賀,願冥王殿下和火月姑娘共……”
話音未落,那頂著牛角帶著白骨麵具的新郎官嗖的扶了把玉娘,將她攙起,還有那個蒙著蓋頭的新娘子也在玉娘開口的檔口,本頂著鳳冠站在甲板上多時有些疲累的身姿一僵站得筆直。
紅纓年幼,好奇蓋頭下新娘子的模樣,便仗著身高的優勢抬頭向蓋頭裏看去,這一瞧不要緊,正對上了一副熟悉的翦水秋波。
紅纓嘻嘻一笑,正欲喊人,卻被那新娘子一把捂住了嘴。
一旁的鼴伯起先沒瞧出來什麽異樣,隻是覺得新郎官這身大塊頭挺眼熟,再加上新娘子這異動,讓那大鏡片後的一對黑豆樣的眼睛閃了閃精光。
跟在兩個新人身邊的喜婆也瞧出來,這三個人八成是熟人,立刻將他們讓進了樓船裏,安排了間包間,說過會拜過天地,二位新人自是會來,請他們遠道而來的賓客先吃些喜酒,語罷帶上門出去了。
然而那喜婆也不是個尋常的老太太,必須是個能說回到,還得是新郎新娘心腹之人,作為地府的陰神,孟婆是最適合的人選。
這方門一關上,紅纓終於忍不住說:“娘,那新娘子是紫鳶姐姐。”
玉娘一聽嚇得不輕,本是來恭賀冥王和火月的婚禮的,這是鬧的哪一出啊?
鼴伯捋了下八撇胡子:“嗯,新郎也不是冥王殿下。”
玉娘一聽紫鳶這樣胡來,急衝衝想要開門出去,將女兒拽進來問個清楚,一開門卻對上一副黑黢黢的圓眼睛,鷹鉤鼻子,褐色長袍,正是原本同他一道的雕掌櫃。
鼴伯見來人是他,便問了聲:“老雕情況如何?”因冥王殿下將情報網全都交給他,所以但凡異動他都得上心留意。
雕掌櫃將玉娘迎了進去,還沒坐定方說道:“鼴鼠,那場雨確實蹊蹺……”
原來他們三人帶著小紅纓本打算前來豐都道賀,半路上遇到一陣又急又大的雨,這已經是初冬的天氣,哪裏來的這等風雨,一定是有人故意而為。
雕掌櫃化出真身前去查看,果真那雨是有人故意布下的,因為雕掌櫃並未與榷打過照麵,隻知此人該是龍族,並不知道他和這新郎官和新娘子是什麽關係,經他一語帶過,鼴伯也沒猜透,又聞這風雨交加應該是為了撲滅一場大火,然而怪就怪在這等大雨也沒將火撲滅。
鼴伯聽到這方覺不對勁,一對黑豆大小的眼睛在鏡片後瞪了瞪,埋怨了一句:“你這眼睛不是無論多小的東西,都能將地底下的活物揪出來麽?怎麽就搜羅到這麽點消息。”
兩個半老的老頭子真身一個是貓頭鷹,一個是鼴鼠,本來就是天敵的,可是這年頭貓和老鼠都能是莫逆之交了,他們這芸芸眾生中的小
小一員早前也在妖街勢不兩立,一個開的是酒樓一個開的是客棧,這兩家點本該沒什麽利益衝突,卻因為兩位掌櫃的互看不順眼,自兩家店存在起,就互相沒來往過。此番能坐在一起全因為今晚這對新人而已。
雕掌櫃也不客氣,一對黢黑的眼睛也使勁瞪著,似要與鼴伯的黑豆眼比大小,即便本就實力懸殊,他依然將隱藏在眼球後麵的白眼仁瞪出一條邊方才作罷。
“老夫的話還沒說完呢,誰告訴你就這麽點消息,不服就自己瞅去。”
這倆半老的老頭將幼稚進行到底,雕掌櫃終於覺得自己搬回來一成,誰不知道鼴鼠的視力是最要命的,雕掌櫃竟然拿自己的優勢和對方比長短,無異氣的鼴伯不輕。
“有話快說,拖拖拉拉的。”
雕掌櫃也不再矯情:“老夫也怕被雨水打濕了羽毛飛不回來,隻在那火海上空飛了一圈,遠遠的見到火焰中心像有個人影,那個布雨的龍族也隻是站在空中像是等著火滅,所以這並非像是在交戰。”
鼴伯聽到此,喃喃自語:“世上連龍族都熄不滅的火也就是天火、地火、至陽之火、和魔域之火。天火自是天雷才能勾起的,地火在地獄裏,魔域之火在魔域中沒人會閑來把一座山搬來,那就是至陽之火了……”
鼴伯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突然憶起火月的佩劍就是燃著至陽之火的上古神兵和禹殤身邊的青龍弑神,又想起新娘子並非火月,而是紫鳶。
這串聯在一起,讓鼴伯黢黑的臉冒出了冷汗,那火海裏那個人又是誰?
難道?
鼴伯手裏的茶杯“咣當”掉在地上,黝黑的臉上露出嫌少的慌亂。
“老雕,你確定看到了火海裏有個人?那人什麽樣?”
雕掌櫃也被他的深情震驚到,這鼴鼠從沒來都是極持重的,連忙答道:“你當老夫這是火眼精金?哪裏看得清裏麵的人什麽樣。嘶!對了,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那人身邊立了一把劍,起先還以為是跟木頭。”
話音剛落,鼴伯矮圓的身子頓時抖得跟篩糠一樣,他終於知曉為何新郎官看著眼熟了,新娘子也不是火月,別人不知禹殤的事,他如何不知禹殤和火月雙修的事。
“哎呀!”
鼴伯慟呼了一聲。
玉娘和雕掌櫃忙問:“鼴伯,你這是怎麽了?”
鼴伯說:“出大事啦!”
……
樓船中一件最大的房間布置得喜氣洋洋,顯然這裏是今夜的婚房,明明樓船中布置得喜氣洋洋,都無法讓屋裏的這些個麵如嬌靨的男女臉色好起來。
“那丫頭到底去哪了?”
雖然知道這場和婚禮相伴的是場惡戰,但玉鼠還是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此時他足蹬藍色緞麵繡著彩色團錦的短靴,身穿淡藍色八團團花吉福袍,若不是顏色是藍的,說他是新郎官保沒人懷疑。
他來來回回的在屋子裏踱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