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環境已是萬象更新:分處天南地北的聯邦島國合並作一個嶄新大陸,從高空俯瞰,仿佛一支散發純淨銀光的莊 嚴十字。聖光附有洗牌性質的奇效,陸地的建築物和車輛均遭分解,所有現代文明猶如數字歸零。包括盟軍趁天氣好轉空投至魔族遺跡的若幹枚核彈乃至轟炸機,都一律在半空中清理無存。
大地分外的寧靜,仿佛淩晨三點人們處於深度睡眠的時期。
夜晚,大陸中央,原科技島市政府大樓處,一座水晶十字形宮殿由地底升起。首先是建築的線條發亮,勾勒出十字輪廓,之後四下光霧聖潔,照耀得黑夜恍若白晝。似乎神在招手,遺孤們在遠方遙望此景象,第一時間踏出瞬步,橫跨陸地,盼望入宮祭祖。
不單是他們,一脈等人亦不落人後,群起速行,朝向這座奇幻宮殿。
正邪兩撥人,必定在標明十字符號的獨木橋上碰頭,彼此一會晤,即意味著生死對決……
庫爾族曆代相傳,十二星重歸一處之日,象征光明的“十字”會再生,深埋的“空白曆史”也將重見天日。屆時,正邪將不複混沌,善惡立見分明。後人若能得以懺悔,洗淨原罪,一族即可再現輝煌。
失去現代化設施的世間忽然天高地闊,大方無隅,供庫爾族遺孤並駕齊驅。缺乏柏油馬路,大地照樣遼闊而平坦;少了如潮車流,路途反倒暢通無阻;沒有路燈照明,上空月亮還會給生靈指路;排除工廠廢氣汙染,星辰方敢嶄露頭角,毫無保留的給予萬物福蔭。
可明明是良辰美景,他們腳下的土壤卻混雜人們自相殘殺後遺留的血肉屍骨,腥氣自土裏漫出,仿佛仍隨時可能爬出來複仇索命!
如此氛圍與此前舒暢格格不入,翡一行人照樣走得坦然,未曾感到不適或不協調。除了仙,其他人的想法都極其固執:哪怕十二星聯邦的亡者悉數死而複生,庫爾族人仍要再殺他們一回,一輩子把他們踩在腳下。
“翡,關於‘空白曆史’的事你了解多少?”仙在運動中途問,“為何會有那段遺失的曆史存在?”言語間,天藍色發絲如行雲飄走,簡單的詞匯無以形容其清新脫俗形象之萬一。
“依我看,並非‘遺失’,而是埋藏。”翡回答,“一件東西倘若真的丟了,留下的傳說通常不可考證,更別提失而複得了。”他的一雙綠眼在夜裏綻放幽幽冷光,宛若貓科動物般敏銳。
“埋藏寶藏的民族不少,可深藏曆史的,僅我們先祖一家,再無分號。”基辛格地步伐輕快,腿腳跨出,幅度均相當之大,這與他早年地跨欄訓練不無關係。
“我倒認為曆史才是真正的瑰寶。”瞬息道,“值得保存,經久不衰。”他雙臂抱胸,看似寸步不移,竟可輕鬆跟上眾人腳步,足見音速能力之神奇。
“我看未必……”翡提出自己的觀點,“人們會極力隱藏的,一般都是一些不願予外人知的秘密,比如身體羞於示人之處,便會多加衣物掩蓋。而深埋的曆史往往記錄著族群或國家的黑暗麵,也許先祖曾做過某件醜事,既不願公之於眾,又無法說服良心,就此一筆勾銷,故而深藏塵封也說不定。”
“我想不會的喵~”小白說,“我相信先祖喵。”她四肢並用地跑動,動作迅捷無聲與家貓無異。
“是人就有缺點。”桑多反駁,“先祖也是人,難免犯錯。”他同樣靠四肢行走,不同的是,他用腹部伏地姿勢爬行,動起來歪七扭八,長尾呈波浪形左搖右擺。
“我讚成小白的觀點。”低空飛行地凱爾道,“我們一族向來仁而愛人,縱然有過汙點也不至於費這麽大勁去掩藏真相。”他長遠的目光保持關注那座宮殿的動靜,一有異狀,定難逃其鷹眼窺視。
“水晶十字宮剩下一步之遙了。”仙注視前方宮殿,“事實如何,稍後便知分曉。”
大陸中央,原科技島民眾曆經七天七夜地殘酷殺戮,已然屍橫遍野。上空蒼蠅密布,嗡嗡作響,如同黑雲,遮天蔽月。空氣裏的惡臭,就像屠宰場遺棄的變質物,叫人聞之作嘔!地上鳥鷲啄食腐肉,以往既定的獵食立場頃刻對換,印證佛家偈語:娑婆眾生苦,孫子娶祖母,牛羊桌上坐,六親鍋內煮。
經過日曬雨淋,多不勝數的死者,屍身或已生蛆、或入禽獸之口,無一善終。
往日的發達興盛猶如過眼雲煙,徒留一地血汙骸骨,還有僅存的二十幾個生命垂危之人,躲在各個隱蔽處瑟瑟發抖!他們眼裏滿是惶恐,內心有說不盡的淒慘……關於“救贖”,他們早就想都不敢想了。
水晶十字宮門前,翡一行止步於此,瞻仰前人遺留的聖地,並不急於入內。就像闊別故土的浪子難得回鄉掃墓,七個孤兒心路坎坷,激**的靈魂若晃動地簽筒,亟需答案,以開明路。
紀念的悼詞由翡朗誦:“摯愛的庫爾族同胞,是你們賜予我等血肉生命,願諸位在天之靈能聽到我的呼喚,分享我們複仇勝利的喜悅,感受我們深遠的追思。悼念常懷我輩心中,族人的庇佑日夜伴隨左右,不滅的英魂永遠與我等同在!”
翡念出哀思,當先走進門內。同伴齊聲複述,與之同往。
水晶宮內,地板若湖似水,遺孤們地鞋底輕輕一踏,波紋**漾,挑逗水聲歡悅,卻又堅若磐石,分毫不陷。離地三公尺,萬千明珠飄懸,宮殿流光溢彩縈縈,仿佛日月星辰廣布恩澤,與下方水波相映,宛如一體,令人產生時空變幻的錯覺。平整無暇的紫晶鋪設的牆麵,既光可鑒人,又有流星幻影,飛逝於彈指之間。全景近乎玄幻,縱使漂泊百世,亦難得一見。
“先祖光輝如昭日月,受恩綿長享用不盡……”七人一麵虔誠禱告,一麵走近大殿中央。
他們地步伐觸動機關,地上一塊五寸見方的格子凹陷,殿心底下遂浮升一隻晶瑩寶盒。翡伸手取來,盒麵光彩又漸漸暗淡下來,中間的十字凹槽由此明顯。盒蓋兩邊雕刻庫爾族崇拜的神魔兩極圖騰:左為禁忌殺神,同胞拍手稱快;右係森羅端坐天霜,威嚴淩駕蒼生之上。
翡眼觀神魔圖,敬意真誠!他用左手捧住盒底,右手翻動盒蓋,哪知此盒竟密封嚴實,無論費多大的勁也紋絲不動。
“你打不開?”桑多問,“夥伴裏我的腕力最強,要不要交給我試試?”
“不必了。”翡應道,“我的力氣僅次於你,照樣拿它沒轍,足見此盒不是光憑蠻力所能啟動的。”
這件非力量可以撼動之物,發人省思。凱爾犀利的眼神褪去,困惑好似泥土抹住心眼,不能理清。他著實想不明白,便問出大家心中共有的疑慮:“先祖留下這個嚴封的盒子給我們,究竟是何用意?”
基辛格懷疑:“大概是要殺光聯邦居民,才可開啟寶盒?”
小白張開尖銳貓爪,神情嗜血:“可以一試!”
“還嫌殺的不夠啊你們?”仙凝視翡手中的寶盒,憂心道:“打從一開始,那個盒子就已經入侵我們的思想了,我們和它沒多大區別,都頑固不化。而這座宮殿正如一個十字路口,它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們——該認清方向了。”他話裏透出淡淡憂傷,似有滿腹愁緒無從排解。
“仙,你的話非常刺耳。”瞬息瞪視對方,警告:“你該注意自己的言行了,不能因為你個人的一念之仁,屢屢觸犯族人的底線,要我們再去重複《農夫與蛇》的傻事。”
“我隻是說出心裏話罷了。對同伴假意虛偽的事,我做不出來。”仙避開對方的目光。即便參與仇殺,他亦難掩一顆菩薩心腸:“近來我想了好多以前不敢想、不願想的事,也看了不少從前不敢看、不願看的慘劇。
“不管你們是否曾經動搖過,罪惡一直存在著,不會改變,被殘忍抹殺的無辜生命也無法複活。死了那麽多人,可真正害過我們的恐怕隻有一小部分。複仇——我們做了;濫殺無辜——我們也做了。莫非還不夠嗎這些事?諸位認真想想,我們正與族人的宗旨背道而馳。”
“你的慈悲心一如既往,但此刻懺悔為時過早。”翡的話擲地有聲,“人的一生有兩條路要走,一條是‘必須走的’,一條是‘自己想走的’,隻有把必須走的路走漂亮了,才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當下,我們正走在‘必須走的’那條路上,等終點到了,再把‘方向盤’交給你。”
“那會不會太晚了?”
遺孤們皆認得一脈話音,齊望向殿門:由他帶頭,當日的約戰對象均如期而至。近日來,他們目睹的慘象,就像演不完的倫理劇,內心的憤慨無以複加!無奈江郎才盡,大夥的境況好比觀棋發覺差錯,卻有口難言,束手束腳,處處受製於人。
“無論有何深仇大恨,你們都做得太過了。”阿密特怒道。
“麻煩把你們高尚的訓詞撿回去。”小白回應,“旁觀者永遠不會明白我們內心的痛。”
“痛個毛!”無名烈罵道,“你們比起當年的屠殺者有過之而無不…不知道什麽來著。總之一句話,你們更冷血,更像禽獸!”情緒激動,他腰間懸掛的酒壺晃**,儼然早做好戰鬥預備。
“這個人交給我……”基辛格認準無名烈,“你們誰也別跟我搶。”
“男一號就該對決反派頭目,你算老幾?”無名烈斜眼問他。
“男一號?”基辛格輕蔑地冷哼一聲,“一號患者吧我看?”他步法緊湊,進犯門內的紅發少年,通體紮人的殺氣,令對方如芒在背!“今晚,就算你是精神病人也得死!”
“站住。”翡叫停基辛格,囑咐:“別在這裏動手,到外麵去,以免攪擾了祖先的安寧。”說完,他將寶盒收進懷裏,身形一瞬,外出疾走。消逝緊隨不放,二人眨眼俱失蹤於殿內。
素來愛炫的阿烈,不肯錯過頭功,拔腿直追對方的首腦人物:“不準搶老子風頭!”刹那,地麵兩道殘冰餘火卷揚,皆為消逝與無名烈留存的足跡。
一見“獵物”出走,基辛格縱容不得,立馬瞬步跟上——不拿這個潑皮的人頭祭奠族人忘靈,難解其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