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至九天,下至九幽,遵循的不外乎‘規矩’二字。”一脈坦然應道,“隻要有規矩就難免犯錯,就算是您貴為四神也不例外。”

“既然你想當說客,本龍就和你談談對錯。但,若你說錯一個字,死的就是你們一船人!”青龍雙眼射出紅光,照亮海麵,“你且告訴本龍,千萬年來本龍守護東方不讓外敵入侵,究竟有何過錯?”

“命運之環總是如此的相成又相悖——這是曆史規律;凡事有益必有損,正如月滿則虧——此為自然法則。”一脈侃侃而談,“東方長年不與外界交流,如今文明、科技等均已遠遠落後於外界,受害受苦者還是蒼生百姓。

“龍尊已然飛龍在天,可身處巔峰不寒則亢,物極必反。萬望龍尊‘亢龍有悔’,悔之未晚。”

“你挺會講話,可你觸動本龍的逆鱗了。”青龍勃然大怒,天空便似倒懸的鐵鍋開裂,落下雷電繁複,化成金銀光劍射入大海。遼闊的海域仿佛煉金的熔爐,黃燦燦的!海上的帆船好比風雨中的一片落葉晃**下墜,隨時都有遭受滅頂之災的危險!

大難當頭,一脈保持鎮定,句句義正詞嚴:“人孰無過,神亦如此。敢問龍尊,東皇太一一族現今如何?”

這一問使青龍默然,海天異象也隨之平息:“此事你從何而知?”

“阿烈,把南神雀羽拿出來。”一脈吩咐。無名烈立刻取出朱雀所贈羽毛,公之於眾,並轉述南神當日之言:“朱雀讓我轉告你,‘四靈有義,千古功過唯一笑,到頭自有後人評。’”他晃動手上羽毛,“這是它給我的信物,說你見到此物就會放我們平安抵達東方。”

“四靈有義……”青龍的話聲伴隨絲絲細雨滴落海麵,仿佛是它心中沉積已久的淚水。

大海歸於寂靜,人們不明就裏?

“脈哥,你怎麽看?”阿烈悄聲問,“那家夥可會放我們過去?”

“我還是那句老話——‘盡人事,聽天命。’其他不必多想。”

“你們聽著……”青龍開口打破沉寂,似乎想通事理,一時海晏河清。“本龍答應放行,且從今往後不再阻攔來往東土的船隻。但有個先決條件,爾等得替本龍做一件事。”

“何事?”一脈問。

“誅殺東皇一族族長——青丘!”龍神怒意又起,天空重現陰雲。“此妖盜走女媧石和昊天塔,又滅絕倫常的屠殺全族,至此銷聲匿跡。若留它在世,將來恐成大患。”

“假如日後相遇,定當照辦。”一脈接下旨意,其餘夥伴也相繼允若。

驀地,雲端響起震天龍嘯,海上的摩羯魚通通沉入水底,方圓海域遂撥開雲霧見青天。

“出發——航向東土!”一脈展望東方,帆船再行乘風破浪,迎向嶄新國度。

次日,一個天氣陰沉的上午,帆船到達東土青龍國的附屬國摩呼羅迦。眾人踏足海岸,天空就飄下蒙蒙細雨。雨勢漸強,他們也加急了步伐,從快尋了路旁一家客棧投宿。

此地是一脈的故鄉,在這不論是陰陽海的會員憑證或是國際銀行發行的金卡、銀卡,還是以往通行無阻的鈔票均無法使用。若非一脈在返鄉前身上仍攢了些許銀兩,今晚他們恐怕就要露宿街頭了。

摩呼羅迦,一個國土麵積不足三百平方裏的農業小國,與青龍國一水之隔。區分國界的是座廣闊的湖泊,名曰飄渺湖。居住大湖兩岸的百姓處境大不相同:

摩呼羅迦臣民終日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民風樸實善良。但是,他們的勞動所得需貢奉七成給稱霸一方的青龍帝國,僅有尚可糊口的餘糧保留;

上國青龍則全方麵淩駕其上,它非但幅員遼闊,而且物產豐富、經濟繁榮,位居社會中上層的民眾生活稱得上富庶,其貴族更是奢靡無度。他們平日山珍海味、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巨額開銷皆由臣服的小國供養。

舉例來說,青龍國區區一員九品芝麻官辦個壽宴,就要花上小國丞相全年俸祿。相應產生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稅收,使得弱國老百姓不堪重負。這般月月盤剝勝似敲骨吸髓,導致普羅大眾水深火熱,達官顯貴尚不知足。

貧民若敢反抗,青龍國的征討大軍即刻壓境。連場血腥鎮壓過後,小國臣民又都服服帖帖了。如此惡性循環持續了數百年,仿佛無休無止的夢魘。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青龍國的橫征暴斂,致使四周鄰國亂象橫生。為了生存,大批民眾自甘下賤,越過邊境潛入上國擔任苦役、奴仆,乃至娼技。獨獨摩呼羅迦“國窮誌不短”,至始至終自力更生,就算住宅甕牖繩樞,身體胼手胝足,照舊揮汗如雨的辛勤耕耘,孜孜不倦。

政治始於群眾,用於社會。其優劣弊端往往通過底層人民的日常行為表露無遺。他們不懂修飾遮掩,不會粉飾太平,就如同一具腐屍,任你如何掩蓋也無法去除惡臭。

應對如是問題,統治者一般會在“屍體”旁邊多擺上幾盤爛肉臭魚欲蓋彌彰,讓“臭味淨化臭味”,然後掩耳盜鈴,自娛自樂。而此類現象在青龍國與摩呼羅迦對比尤為鮮明。

在青龍國都城,有不少偷渡者在街邊擺攤替富貴子弟擦鞋。這批“擦鞋匠”都有一項“行規”:一定是先把客戶的鞋帶解開,待擦完之後,還要堅持等到對方付了錢才肯係上。這個細節令所有外來人對該國瞬間心涼:這個國家的百姓道德水平恐怕有問題,肯定有人擦好了鞋不付錢就跑掉過。

反觀摩呼羅迦,人們到商鋪購物時,都會看見櫃台後貼有“認領告示”,以及顧客所丟失的財物。假如有人前來認領,店員就馬上把失物歸還,結果從未偏差。因為,一個冒領的人也沒有過。

按照慣例,失物一年之內無人領取,便會捐給當地寺廟。忠厚老實的摩呼羅迦人,不該賺的錢一分不賺,這樣的操守,彰顯了一個民族的道德水平與處世之道。

曾經有位來自青龍國的商客,因事務繁忙一天內連續搭了五次馬車,下車前每位車夫都提示:“先生,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沒人貪圖他的財富,哪怕是一分一毫。

隔天,那位商人辦完事在該國首府遊玩,途經一家魚店購買觀賞魚。他相中了一種美麗的金魚,售價二兩紋銀。老板問他:“您的魚缸大嗎?”商人如實回答:“比較小。”

“抱歉,你的魚缸太小,會把魚養死的。”老板熱心地說,“我幫你另選一種吧。”

商人心裏很納悶,甚至懷疑對方是想推銷更貴的魚,或是怕死了,自己找上門。於是他說:“你放心,如果養死了,我不怨你。”

老板一下樂了:“這種魚能活40多年,現在還是小嬰兒。難道你忍心看著它夭折嗎?”

客商被這位老板的話深深震撼,對方沒有唯利是圖,也沒有高深的理論,而是單純的出於對生命的尊重。最後,他選了條好養也好看的魚,隻賣三錢。兩個月後,客商放棄高貴的青龍國籍,落戶摩呼羅迦。

近來,相似的例子不在少數,青龍國朝廷卻視若無睹。他們總是大肆宣傳其他國家如何燒殺搶掠、怎麽民不聊生,卻對附屬國底層民眾的怨聲充耳不聞、置之不理,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亂世出英雄,愈是不公平的世道,愈能誕生不平凡的人物。

一脈離開東土不久,摩呼羅迦的國主去世,繼任者是位名為葉農的中年男人。他出身卑微,兒時曾給地主放過牛,後來苦讀醫書成了當地的著名鄉醫。

當初,他給人放牛,每天有八個小時,用來和牛說話,自我培訓演講能力,還有八個小時專心看書加強專業。葉農抱定決心,要先做好自己,有專業、有名聲之後,再去社交。

現在,他的朋友或病人,許多都是主動找上門的。他擁有強大的人脈,卻不靠犧牲金錢或尊嚴去換取。他的處世理念相當在理,見解獨到:關鍵不是“你想認識誰”,而是“誰想認識你”;自我投資,擁有可貢獻的能力、可分享的資源,才擁有維護人脈的資本。

多年後,葉農積攢了一定家底,其為人更加質樸厚道、樂於助人。他常替窮人治病分文不收,包括禽獸也受過其恩惠,從而累積了豐厚的民心德望,又時逢老國主去世且膝下無子,便鬼使神差的由“搭絲瓜棚”般牽扯出來的遠親身份,還有百姓的聯名推舉,躍身登上一國之君寶座。

這位新國君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免除萬民供養,虛榮鋪張的事務一概放棄,自願過著艱苦生活。平日裏,他跟老百姓一同啃饅頭吃鹹菜,吃完再一起下田務農幹活,沒有半點君王氣焰,著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