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拂曉,一輪新日東升,給萬物上色,賜溫暖澤被蒼生。這也意味著,人們忙碌而重複的一天開始了。

晨間的青龍國外城大街人潮分外擁擠,時間推移,辰過午至,群眾疏散歸家,街道略顯通暢,譬如清除浮萍的河道。

這個時分,街上餐館生意紅火,店內坐滿了用餐的百姓。他們十有八九是來此做買賣的客商或外地人家,雖來自大江南北,腔調不一,但高談闊論的話題相差無幾,不外乎一些時事要聞。而近來最引人入勝的,莫過於此次“鋒神會”的召開,以及“軒轅家族傳人——軒轅鏡回返青龍國”的重磅消息……

尋常百姓一般隻圖嘴上快活,閑暇之餘把話噴得口沫橫飛,若真要尋根究底去一窺真相,十有八九是沒膽的。再有,武塚長年淤積的陰煞之氣甚重,也非常人所能承受。至於軒轅鏡,那就更不是他們想見就能見的人物。

人們談至興濃,吃著粗茶淡飯還是大魚大肉,均別有一番滋味。店門外,幾隻花貓蹲伏窺視,客人吃完飯,它們便會進去搜刮地上的骨頭殘肉。這樣的模式,日日重演,不過今天貓兒竟無故豎起尾巴、毛發皆張,如臨大敵!

貓兒們沒有留戀食物,突然怪叫一聲,像火災現場的受難戶跑光了。有好奇的客人聞聲觀望,餐館是涼亭大棚式的,外麵景物盡收眼底——街頭走來一名高大武士。其人麵如生鐵,不苟言笑,穿一套破損的短袖道服,肌肉發達,屬於鍛煉有素的體格。

武士名叫離魅,生於南方的修羅國,乃修羅族領主胞弟。該族男子大多數麵貌醜陋,卻極其好戰;女子秀色可餐,可生來愛慕虛榮,都幻想一生占盡富貴繁華。

按照規矩,修羅國女子凡滿十八歲者,一律須進貢給青龍國的上層官僚當姬妾。待七年一過,青春消退,即被棄如敝履,遣散回國改嫁。

如此卑賤,可修羅國的女子卻鬼迷心竅般,趨之若鶩,好比投奔茅廁搶屎的蒼蠅。她們個個都認為自己的命運會與眾不同,能與青龍國的英俊男子共享錦衣玉食、坐擁榮華極樂,廝守終身。

可惜,幻想終究隻是幻想。女人貪婪自私的心願沒達成,倒惹出修羅與青龍兩國自古戰火不熄,視對方為寇仇死敵!這長達數百年的仗打下來,修羅國勝少敗多。故而,他們唯有屈辱服從,一代一代的延續“進貢宿命”。

一年前,修羅國曆代最強領主德戈巴的傾慕對象,在某次意外邂逅中,得見青龍國皇帝天子還。從此,她朝思暮想,墜入情網。就在人們皆以為一場不可避免的大戰將因此引爆時,領主德戈巴出乎意料的選擇息兵止幹戈,並做好一套嫁衣親自送愛人嫁與天子還。此舉當時被傳為東土笑談,成了修羅國的國恥。

離魅生長在這個好戰而悲慘的民族,孩提時代就看慣了為情所苦的事例。但他沒有沉淪此中,而是決定要另辟蹊徑。自抱有這樣的想法以來,他便極度厭惡族裏美麗卻水性楊花的女子,可也同樣憎恨她們的進貢對象——青龍國貴族。

離魅立誌,定要殺盡該國權貴,為兄長奪回愛人,一雪前恥。所以,他赴劍帖之約參加鋒神會,曆練自身本領,意在拿下劍神,將誌願付諸行動。

每每想起一族蒙受的屈辱,離魅仿佛就能感覺到腰間的佩刀在瘋狂嘶吼,訴說它對血液的饑渴!也許是誌向過於誘人,他太著急趕路的緣故吧,腳下那雙舊草鞋快被石板路磨破了,今日來此,專程尋找鞋店。

可能是冤孽,映入離魅眼裏的這個繁華而虛榮的國度,助長其嗜戰本性,恨意猶如死灰複燃,似乎這裏的每個人都是他的獵物。

有人弑殺,就有人送死——迎麵匆匆駛來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滾開!擋道者死!”來車便是昨日阿密特撞見的貴族座駕。車夫照樣目中無人地咆哮,街上行人依舊避之唯恐不及。獨有一醜陋男子闖進道中,張臂阻擋,嘴裏大喊:“讓我再見愛人一麵……”

眼看擋道男子就要橫死街頭,千鈞一發,離魅輕捷踏地,飛越醜男,抽刀,刀口若冰霜天降,一匹駿馬旋即被剖成兩半,血肉橫飛,馬車也隨之側傾翻倒,大量裝飾物損壞。駕車地那名囂張車夫一連滾出數圈,撞上了店門外的一口水缸,得以僥幸保命。

縱然重傷倒臥,車夫卻奴性不改,狂吠如犬:“你呀你呀,你個狗膽包天的土匪強盜,既要尋死就別怕買不到棺材!我主人會成全——”

他啞口無言了,因離魅又揮出一道劍氣,砍瓜切菜似的,將其連同後方水缸一並砍作兩截。

事發突然且關乎官宦權貴,滿街店鋪不約而同地關上大門、拉下窗戶,不管是顧客,還是店家,沒一個敢探頭觀望。

翻車的飾物落盡,傾覆的車廂內爬出一對男女,二人皆衣著華貴,蒼白的臉色顯然驚魂未定!醜男人見那女子受驚的神情,心如刀絞,急忙過去攙扶她,關懷道:“寶寶,你沒事吧?跟我回修羅國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

“走開啦!”女子甩開醜男人,罵道:“你個沒用的廢物,誰要跟你回去那種鬼地方!”表明心誌後,她像醜男關心她那般熱切地牽起地上的華服貴胄,小心翼翼地拍去他衣服沾染的塵土。

正如她對醜男人的態度,那貴胄反過來推開女子:“滾!少給我惹禍!”眨眼間,貴胄臉色又變,換上一張可憐巴巴的麵孔,哀求醜男人:“這個女人隨便你帶走,要是不夠,我可以再多送你兩個,我府裏有的是女人。求你們放過我?此事可以既往不咎。”

“寶寶,聽見沒?他根本不愛你,跟我走吧!”醜男人低姿態乞求,但那女子兀自臉帶厭惡,甚至動手拚命捶打他,謾罵:“都是你害我的!你怎麽不去死啊?也不照照鏡子,看你是個什麽德行……”

一出惡心的鬧劇當街公演,離魅無言以對。他一再反省:我可悲的族人啊!你們為何淪落至此?

末了,他做出結論:離魅為這三人選了一個最合適的場所,供他們永久糾纏,那就是“地獄”!

離魅握住刀柄地手背青筋突起,三道刀光蒼涼,兩男一女慘遭腰斬於市。當他們的身體停止卑微地顫抖,修羅武士方收刀遠去,不帶一絲憐憫。

下午酉時,樹葉之間灑下地陽光似褪色的油漆。

消逝抵達武塚的數天裏,均在加倍苦練劍術,承繼停留十二星聯邦三個月的修行,終領悟出一套屬於自己的全新劍法。

為此,他沒少承受情仇煎熬,尤其是修心冥想劍道天外天,臨近難以逾越之崖岸、不可突破之絕境時,心煩意亂,一度入魔而不自知。

模糊中,似有一白衣老人二指夾住他的狼牙太刀,阻止其行凶,引導岔道邪氣回歸氣海,控製住瘋魔,其殺意方暫時沉寂。若非這位似有還無的白衣人鼎力相助,怕死的就不單是消逝一個了,遭不知情者誤認作殺人魔也不無可能。

因清醒後無有高人來過的證據,消逝隻當是幻覺,又運功穩住心脈,修心養性。氣息調理通暢,他當日即去教導韋斯特本道覺醒的完整法門,再抽空遍尋四座宮苑,卻無法察覺到不動的氣息,曾經的大師兄浮屠,更是如同人間蒸發一般,銷聲匿跡。不過,大會公布的對戰表上,仍寫有他們兩人的名字。

消逝練劍的這幾天,共有三十二名參賽者離奇死亡。當下,連新加入的韋斯特在內,隻剩六十八名劍客尚在角逐“劍神”稱號。形勢緊迫,英八命大弟子呂岩提早公布對戰表,宣告比賽將於明日舉行,以免造成賽事未開各路劍豪已如冬葉凋零——寥寥無幾的尷尬局麵。

經過近期的發酵,這起本就聳人聽聞的“神秘殺人事件”,在眾位劍客口中傳得沸沸揚揚。到了後麵,乃至王城百姓也拿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謠言甚囂塵上。

有人說,此事是死去的曆代劍魂作祟;也有人說,這是一場策劃已久的大陰謀;還有人懷疑,凶手便是此次大會的主辦者劍癡英八……盡管眾說紛紜,但大部分參賽者鎮定自若,平日裏談笑風生,就跟沒事一樣。當然,當中不乏故作鎮靜者,隻是礙於顏麵不願流露懼色罷了。

開賽前的夜晚,沒預想的熱血。它就像死囚臨近處決的時分,心焦,恐慌,煩躁,莫名情緒接踵而來……

宮苑茶室內,圍坐了多位成名的劍道豪傑。他們多半參加過十年前的那屆鋒神會,每人都有三十歲以上的年紀,卻憑借高深修為保有當初的青春容貌,風範氣度不減當年。

今晚,中老一輩劍士聚會於此,為的並非飲茶論道,也不是明日的劍場比試,乃是“神秘殺手”一事。該起事件牽連範圍廣泛,現存劍客將近半數喪親受累,皆懷有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