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像挖不完的煤礦,黑洞洞的。到了後半夜,雨水光臨,且一下就是半個多月。雨季沒能妨礙英八的惜才之心,他利用休劍期的空當著手安葬了敗亡的劍客,為他們焚香祭祀。不動既是劍士、也是法師,理所當然地幫忙誦經超度,法事一做就是十五天。
念佛的確能夠超度薦拔亡者,而自己現世也能夠增福添壽,這一生的壽命報盡的時候,也必定能夠往生西方淨土。或有人問:“隻是念佛的名號,為什麽自己和他人,都能夠因此而獲利益呢?”
具備佛學修為的禪師居士對此解惑:“眾生因為久遠劫來,迷失昧卻了本性,想要他覺悟,實在是遙遙無期,太難太難了啊!但是隻要一聽聞到佛的名號,這種迷昧就會覺醒;
“況且他人以殘忍的手段殺害生靈,而我則以慈悲拔苦的心,來為被殺害的眾生念佛,那麽舍惡從善之路,就在這裏了啊!所以見到眾生被殺,為他們念佛,可以說是功德無量啊!”
前朝的憨山大師說:“我在平常的時候,每當聽聞到牲畜被宰殺的聲音,不覺得就會感到心痛;就立刻為它們念佛和念往生咒,我這樣做,也隻是為這些被宰殺的生靈,盡我的一份心罷了。”
將心比心,才明白眾生被殺受的痛苦,能夠聽聞到佛號的音聲,那麽他們事實上就能夠獲得大利樂;所以凡是看見或是聽見眾生被殺,或是看到在砧板上、湯鍋裏被殺被煮的生靈,隨時隨地都應該要發這個大悲心,為他們念佛;這樣就能夠做到真正慈悲,拔除眾生的痛苦了:不動法師的佛學導師如是教導,他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眾生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活著的時候,一千個不信,一萬個不信,一旦肉體的生命斷絕了,此“中陰身”的見聞覺知,和生前一樣;這時處境淒涼恐怖,精神上受著很大威脅與不安!
生前若聞佛法而不信者,此時不得不信;由心信故,子孫為作功德,猶如以水灌溉花木,培養其善根;善根勝故,則生福地;倘若亡者生前未聞佛法,由於子孫深信三寶,為作功德,則亡者在百無聊賴的當兒,隨其子孫的虔誠心,聽到經聲佛號,亦可引發善業,得到法利。
若亡者未聞佛法,生者又無誠心,僅憑大把的鈔票,到廟上一摔,意味著錢能通神,隻要送上紅包,請和尚歌詠一番,即可顛倒黑白,轉禍為福,這是很庸俗的迷信!因果律中,沒有這道理;須知業由心識所造,亦由心識而轉,即所謂“解鈴還是係鈴人”也;
生者為其誦經念佛,主要目的,是要引發亡者八識田中的善根,才能得生善處,否則若無引發作用,或不如法,生反作用,而得超度者,無有是處。又亡者心中若有善根,猶如草木,具碳、氫、氧,星星之火,即可燎原;
是故婆羅門女度其亡母,地獄眾囚,皆得生天,否則父子兄弟不能相代,豈有自作他受,他作自受者也?若是亡者無毫發善根,猶如鐵礦,縱大火聚,亦不能燒;是等眾生,釋迦再來,亦難度脫。
不動法師於誦經超度中感悟:地藏菩薩之大悲願雖流傳世間,惜真能了解其本願的又有幾人?若是所有的人都能夠發這個慈心三昧,那就全都是菩薩度脫眾生的大事啊!這個功德就不可思議了啊!
若有人願行菩薩道,地藏菩薩將暗中引導此人達到成功之途。反之,誦經僅為利養,心無善意,則當不能獲得靈感,因此可知,若要超度冥途眾生,隻要內心清淨,不在限誦何經,或念任何聖號。
時光輪轉,五月初三的開賽期到了。雨水停在前夜,晨間巳時,天地仿佛洗幹淨的碗盤,煥然一新。武塚安靜得就像一幕定格的畫麵,看不見一絲風吹草動,聽不見隻言片語,隻有呼吸在提醒人們,不要忘記自己還活著。這一整天,周遭不見半點異狀,鋒神會照常進行。
時至戌時,一牙新月升空,烙鐵似的輪廓依稀猶存,外形若一圈胭脂線,神韻邪惡,宛如門縫內的一隻賊眼,窺視大地,世間的每一場殺伐爭鬥,都能使它更加鮮豔、更為激昂。不尋常的月光給大地染上顏色,以往充滿夢幻色彩的櫻花林,經此洗滌變得淒慘萬狀,勝似煉獄景象!
林內的花瓣昨夜便掉光了,枝杈像瘦骨嶙嶙的病秧子,分叉的樹影映上消逝臉龐。他與須陀羅扇就在這片血林裏麵對峙。此乃本輪的首場決鬥,也是雙方的最後一次碰麵。
“你和別人很不一樣。”須陀羅扇吐出蛇信,抹過尖細的下顎,又瞧著手握地那把名為“蛇吻”的太刀。“你的殺氣夠冰、夠冷。今夜過後,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回味殺你的樂趣。”
消逝不苟言笑,不取下背後的狼牙,而出手震斷上方的樹枝,接住枝條拂空,化作殘玉冰刃。他說話坦誠,不經掩飾:“你的舌頭使我感到不適,我不想聽你說話。”
來此之前,消逝路過寒山寺的山腳下,正逢佛陀誕辰,山上敲了一天鍾。聽到鍾聲的人,都要停下手頭工作,靜默一分鍾。時值傍晚了,消逝卻見一位漆匠提著油漆,登梯子上牆。這時鍾聲響起,漆匠一手扶梯,一手提漆桶,停在梯子中間,低頭默禱禮佛。這種不欺暗室的自覺,讓消逝驚訝!
早年,恩師帶消逝去過西方某個以建築聞名的國度,那的石匠們在建造教堂時,要雕刻許多怪獸狀的滴水嘴。他們的作品,一般藏於飛簷後麵,人們無法看到。盡管作品將不會有人欣賞,石匠們仍然精心雕刻,因為“上帝看得見”……
劍鬼借此教育他:不欺己、不欺人,正是無數類似的故事,構成人們今天的成就。從此,消逝沒再說過一句違心之言、講過一個虛偽之辭,哪怕會出口傷人。
“令你感到不舒服的…”須陀羅扇有意調戲對方,再次伸舌頭舔過刀身,“就是這個?”
“我的‘不適’變作‘惡心’了現在。所以,你稍後就會閉嘴。”消逝氣通經脈,一股刺骨寒意由刀刃擴展到周邊,枝條盡數冰封。他穿林而過,隻一刀便將對手當頭分屍。
消逝的刀,越來越快了。在仇恨的催逼下,他幾乎從未停止過苦修,加上日以繼夜的相思煎熬,還有一次又一次血戰的磨礪。如今的他有了顯著成長,距劍神僅剩一步之遙。但是,他的對手也絕非泛泛之輩。
“蛻變!”須陀羅扇原地複生,化身為孿生兄弟似的兩個人。居左者不避諱地現出蛇形,半身延長貼地,頸部擴張成翼狀,正要釋放“目眩神迷”絕技,消逝已然身臨其後。他舉劍平肩,兩手把握,前進突刺!眼鏡蛇盤曲回首,咬住刀劍,他又抽走殘玉,舉過右肩,弓步砍下,刀光宛若“八”字一撇。
蛇人仰麵倒架拱橋,尾端上翹,捅對方肚臍下三寸的關元穴。消逝提刀揮灑自如:“雕花!”刀法快似雷電破,繁若雨暴來,巧如庖丁解牛,手勢止息,須陀羅扇就被削得剩下一副骨架。蛇人剩餘的另一副身軀,則趁機射出一束紫光:“蛇眼!”
“我隻說一次,”消逝移開腳步,輕巧若蝶避過光束,又驚現對手側方,“你最好拿出真本事,否則將會飽嚐遺憾死去。”言談之餘,他地手臂持平一線,刀尖離須陀羅扇的瞳孔不足一公分,殘玉輸出的寒氣已在睫毛上凍出一層冰霜,餘威朝眼球部分蔓延。
“我必須承認,你的實力遠遠超出我的預料。”須陀羅扇倒行反走,退到了出口處的一株小樹下:“三段進化!”他直接跳過第二形態,進入動物係神能的第三段變形,化作一頭四十丈高大的蛇妖,袒胸露腹,手持一杆由蛇吻變化而成的黑色長矛。即使,該項能力他隻掌握初級階段,實力的提升卻與此前不可同日而語。
“我的究極形態不能白看、也不適合小輩提前探究——你死後可以借鑒《浦島太郎》的故事。”須陀羅扇豎起身體,執黑色毒矛投射入地:“蛇神之矛!”矛頭沒入地裏,黑了土壤,冒出繁雜的黑色泡沫,導致周遭櫻樹盡皆枯死。隨後揚動一陣暗黑旋風,肆掠樹林。風中所散布的劇毒,牽連樹木也因此腐爛。
消逝似乎即將給風暴撕碎,他卻機智地飛身躍入風眼,之後閉氣止息避免中毒,同時往下發出一貫劍氣:“一縷雲煙!”劍波化為白煙嫋嫋,驅散黑色旋風。茫茫然,一零丁形影似有還無,消逝用劍如神:“二更夢醒!”他化身為二,乍虛乍實,前招虛影飛過,平劍橫掃,攪得山河破碎風飄絮!
蛇妖下意識地增強鱗片質量,抵抗。對手後招即發——消逝的實體一瞬欺近,揚劍將須陀羅扇挑上半空:“三江春水!”消逝盤刀旋轉,牽動濤濤劍氣,宛如江河源遠流長,勢頭好比九曲黃河怒濤湧。
大蛇被這洶湧劍氣吞沒,肉身浮沉似雨打的浮萍,精神仿佛路過惶恐灘頭,說不出惶恐,浸泡零丁洋裏,無可歎零丁……
悔之晚矣。大水衝垮林木,鋪出康莊大道,浩浩****長達三百裏——須陀羅扇屍骨無存。
這套劍法乃消逝為玉繩所創,取名“相思九歎”,前後卻有十招,招招殺人不見血!
“一見相傾,二界相隔,三十三天離恨高,”消逝在迷惘中前行,麵朝北方,這是他的習慣。“四百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