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塚右側,查爾斯真氣內斂,單靠朱雀步法飛馳,偶爾著陸借力。其風姿綽約,飄逸如風,叫人聯想到武俠片裏宗師級的輕功高手。放眼所見,他周遭不外乎土墳,但這荒涼陰森地界卻駐留一人影。那影子立身於二裏外的墳頭上,名狴犴,乃魔界家喻戶曉的執法長官。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狴犴雙臂互搭在胸前,背後的帶刺長尾拂動,簌簌有聲。
“在下查爾斯,”查爾斯足尖撩地,滑翔靠近,恭敬有禮地問:“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本官乃龍子狴犴。”它戟指查爾斯,氣勢如同一名鐵麵判官,“現我以法官身份命你退下。”
龍之七子憲章乃魔界刑獄官,原本明辨是非,秉公直斷,一直為人所尊崇。路西法領地之內,凡是妖魔間的是非一概由它獨自決斷,若有抗法不遵者一律殺無赦。時日一久,它便妄自尊大,以自我為中心,相信自己就是一杆正義的天枰,將全部決定權牢牢抓在手中不放。
正是這樣一位獨斷專行的鐵腕官員,卻又重於保證發言權,讓每個人都有批評的權利。
狴犴會定期把所有人的意見掛在衙門外的告示牆展示。不管對方地位高低,皆有權表態,以確保總有不一樣的意見產生;假如法官身邊隻有聽話的人,那隻能催生糟糕的判決。而在鼓勵發言的同時,它又矛盾的大權獨攬。每次判決,沒出現不同意見之前,狴犴從不做任何決策,但隻要它一開口,就絕不收回。
造成憲章專斷的根本原因是它內心過度偏激的“正義感”,追根究底還得說起它從前造訪人間親眼目睹的一場冤獄:
大約在九百年前,有個專管牢獄的人叫犴裔。犴裔看管監獄時,對待犯人就象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和善,每天都給犯人講解出獄後怎樣做一個好人。當時,很多貪官想買通他陷害與自己有嫌隙的犯人,均遭到他的斷然拒絕,因此都嫉恨他,一直想找機會把他除掉。
那個朝代的皇帝很迷信,光是天天為他作法的道士就有七八個,其中有一個是皇帝最為信任的道士叫封咒——此人被貪官收買了。有一次,封咒為皇帝作法,就在用龜甲占卜時,忽然大驚失色,龜甲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皇帝問他怎麽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皇帝麵前,假意言到:“皇上,臣、臣不敢說。”
皇上又說:“但說無妨,恕你無罪。”
封咒這才肯說:“皇上,臣剛才占卜時,在龜甲上隱約看到六個字。”
“是哪六個字?”皇上問。
“犴裔乃是瘟神。”道士吐露“實情”。
皇帝訝異不已:“啊!什麽!難道犴裔真是天上的瘟神下凡來散播瘟疫的?”
“正是如此。皇上,如果不趕快除掉犴裔,後果不堪設想啊!”封咒道。
皇上聽到這話匆匆下旨,讓擔任宰相的大奸臣處理這件事。宰相接到聖旨,高興的不得了,當日便擺酒設宴款待封咒,而且還賞了他紋銀百兩、錦緞百匹。
宰相領旨後問其他幾個同黨該如何處置犴裔,他的同黨都說:“該把犴裔處死,最好今日正午問斬。”宰相采納了他們的建議,迅速派人把犴裔抓來。
在犴裔被押赴刑場的途中,街道兩旁的百姓都為犴裔鳴不平。犴裔被押到刑場時,他對著天喊到:“想我犴裔一生為國為民,哪兒作過對不起陛下的事。陛下您斬了我不要緊,但您千萬不要再相信那道士的讒言了,否則江山不保,黎民百姓遭殃呀!”
接著,他又對那些奸臣說:“你們這些衣冠禽獸,害死了人都不知悔改,我犴裔就算化成走獸也要找你們報仇血恨。”說完便被斬首了。在場的百姓們放聲大哭。
百姓嚎啕一片,從白天哭到黃昏。日落前,天空中突然電閃雷鳴,一頭怪獸出現在雲頭。隻見它足踏祥雲照九州,用一陣龍卷風將道士和奸臣們都卷上了天,又摔在山頭。山頭好似受命於天,裂開一條縫隙,把他們全部封在裏麵了。
這頭怪獸叫狴犴,既是牢獄的象征,又是黎民百姓的守護神。經曆此事的狴犴,從此不再相信其他官員的判決,一直大權獨攬,謹防冤假錯案,杜絕奸臣殘害忠良的可能。
“現我以法官身份命你退下。”狴犴儼然一副正義化身做派,重申命令:“速速退下,切莫以身試法!”
“這是何道理?”查爾斯不卑不亢地問。
“這是‘裁決’,不是道理。”它自信擁有絕對優勢,方敢於這般肆無忌憚。“你隻須服從,無須多問。”
“不。”查爾斯一口回絕,接著義正詞嚴道:“我平生隻服從‘仁義’二字。”
“我尊重你的決定,”狴犴臉色猶如烏雲遮蔽,分外凶惡!“能講話的就有權利發言,至於公道,得由我說了算。”
“氣血之怒不可有,”查爾斯坦然朝前,“理義之怒不可無。”他於墳頭七尺處止步,認真地抱拳致意後,遂握拳架臂呈十字,姿勢四平八穩,“討教足下高招。”
“大膽刁民!”狴犴跳到墓旁,橫手拔出一麵墓碑擲出,反遭對方一腳踢碎。刻不容緩,它又似公牛迎上,左拳右掌好比兩支牛角尖銳出擊!查爾斯彈腿禦敵,依靠朱雀腿法與其對攻,不落下風。
狴犴留有後手:它頗具城府,動武不過點到為止,用意在於試探對手功底,就像唱戲走過場,沒出實力。雙方交手達十個回合,它漸動真格,拳腳剛勁逼出查爾斯破綻,果斷拍出一掌打中其腰肋,擊得他倒滑失衡。
查爾斯倒退過程中,腳後跟像輪胎打滑,激起塵土砂石,拖行痕跡深達數尺。若非玄武功法護體,他的筋骨怕是已給這非同小可的掌風擊斷。
“蠻橫無理不假,”查爾斯左腳支撐,一個旋轉卸去掌力,雙腳在空中富有節奏地蹬踏,“具備蠻橫的本事也是真。”
“剛才那叫本事?”狴犴相當不以為然,蓄力的右拳對空轟出:“真空佛陀拳!”咚,拳擊響聲沉悶而帶勁,洞開上方雲層,壓覆一團渾厚剛猛的無形勁氣,仿佛熱帶低氣壓形成,使人煩悶難耐。
查爾斯恐遭不測,理性地收縮肢體,後仰滑行,臨時背轉身抬手生雀翼,卸掉龍元。解除後顧之憂,王子腳踏右邊石碑,飛落對手肩頭欲使“雀棲梧桐”一式。
他正要抬腿啟動連續技,便聽狴犴喊道:“霸氣護體!”龍子表皮氣孔全開,霸道龍氣橫生,罩住狴犴,抵禦對方千變萬化地腿腳快攻,兀自穩固硬挺,幾無弱點可尋,還能口出狂言:“撓癢也該加把勁,要不就下崗了。”
對手攻勢稍稍減弱,它便惡狠狠地還擊:“百獸之王!”流動地霸氣爆發虎嘯般的吼聲,氣勢上完全壓製敵人!“爬山虎!”狴犴一腳踏裂墳地,扭肩翻轉上升,爪擊循環,在查爾斯胸前撕出條條血痕,繼而使出真空佛陀拳,打算一擊轟碎其心髒!
查爾斯眼力過人並身懷高等修為,子彈出膛他且視作蝸牛爬行。狴犴的拳頭無疑快過子彈,分分寸寸打來,擴散的精氣都銳利傷人。查爾斯哪敢輕敵冒進,不得不避其鋒芒:“雀武雙形!”
南神法顯,他背展朱雀雙翼獨辟蹊徑,全身而退。而後北神功現,原地遺留一尊玄武龜甲抗住真空佛陀拳。兩強碰撞,龜甲粉碎,狴犴也遭反彈的力道所傷,一時難以再戰。查爾斯則滯留爆破區外,蓄氣凝神,意圖一招決生死。
“朱雀、玄武…”狴犴的思路猶如陳年老酒開壇,迷醉地喃喃道:“《四象神功》?!”
它少年時代曾聽人提及這門失傳已久的神奇功法,沒想到當今之世竟有人通曉,且對方還是個乳臭未幹的人類,要貴為龍子的它豈能不恨上天不公?!
狴犴心智已亂,從未有過的壓力像砝碼累加,致使它做出錯誤判斷——龍子不明智地召喚出一尊“善惡判官”。此物身體紅白各半,能夠判定善惡,從而增減敵我兩方的氣力。可是,它自身的體能是恢複了,而一生行善的查爾斯也功力劇增,數倍於對手。對此,狴犴仍自鳴得意,毫無知覺。
隨著判官隱去,決勝時刻到了:
“虎嘯龍吟!”狴犴雙掌排擊,催動霸氣猶如洪波,形似一頭黃毛猛虎,伏地吼嘯,氣勢威猛至極,大有摧毀墳場之威力。
位於上空的查爾斯臨危不亂,手掌徐徐拂動,牽引一身青氣匯聚掌心,朝下推出:“青龍氣功!”翻江倒海的氣勁,好比蒼龍噴薄欲出,龍體呈倒弓形態,盤身昂首,露出青爪尖牙,光是聞其風,即可喪人膽!
四下起殺機,一場龍爭虎鬥,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頃刻,青黃兩色光芒混淆夜空,彼此廝殺纏鬥,動亂的氣場衝開向外,一幹墳墓俱毀,場上一馬平川,土石草木莫不煙消雲散。
終歸是龍威更勝虎猛:蒼龍席卷黃虎做入海狀,戰場登時石破天驚,氣浪掘地三尺猶未安歇……
等到大地贏回風平浪靜,狴犴已倒斃身亡。
“正義,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查爾斯降至大地,朝對手躬身致敬。與狴犴交手,使他想到恩師納蘭以往講過的一起親身經曆:
醫生趕到醫院,一個無知失禮的男人對他吼:“你怎麽才來?”醫生淡然言道:“我一接到電話就趕來了。請您冷靜…”納蘭怒道:“如果手術室裏的是你妻子,你能冷靜嗎?”
數小時後,手術順利完成。醫生撇下一句“你妻子脫離危險期了”,就匆匆離去。納蘭憤憤不平地對護士說:“他怎麽如此傲慢?”
護士流著淚解釋:“他妻子昨天在車禍中去世了。現在他已救活了你妻子,所以急著要趕去參加自己妻子的葬禮…”
若非龍子已死,查爾斯真想借用恩師的一段話開導它:當你憤怒、抱怨或妄下定論時,是否體會他人正經曆怎樣的波折?站在自我立場的你,看見的隻是表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