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民女臉上難以見人的傷疤,是以不曾取下。以免驚擾貴人。”

顧雲舒的聲音壓得極低,她不想讓楚夙生疑,便刻意用了一種跟自己平日裏全然不同的聲音。

這女聲沙啞低沉,跟顧雲舒的形成天壤之別。

但是楚夙卻依舊覺得有些可疑,他眼睛微微一眯看著眼前的女子,“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

見楚夙疑心不消,顧雲舒的心不由得一緊,但還是沉著回答:“然而能出入將軍府的人,定然非富即貴。公子身上的衣物布料價值不菲,乃是隻有顯達富貴之人才能用的雲錦。雲錦除卻要價高昂之外,因著是緊俏貨,隻供王公貴族,不知公子是?”

她故意裝作沒有認出楚夙的身份,語氣中也帶上了疑問。

“你當真不知我是誰?”

她越是說不認識自己,楚夙心中的疑慮就越發的濃厚,他帶著審視上下打量著她,“臉上有疤痕又有何妨?你是醫者,不是歌女,既然已經在將軍府內,不妨將幕籬取下。”

“恕民女難以從命。”

顧雲舒直接拒絕,她用楚夙的話來還擊他,“既然殿下已經說了民女是醫者不是歌女,那取不取下幕籬又有什麽關係?再者,今日民女過府是為了給老將軍診治的,並非是為了陪王爺聊天的。”

說著,她就看向了坐在自己左手側的老將軍,朝著他微微一拜,“老將軍,莫要耽誤時間,還請伸出手來讓民女為你把脈。”

老將軍雖然對楚夙吃癟一事樂見其成,但是也知道顧雲舒今日主要是為了自己的病而來,他將自己的手伸了出來,顧雲舒將手搭上去,許久不曾開口。

“老將軍莫不是聽信了什麽外麵的小道消息?”

楚夙見這女子不肯乖順地取下幕籬,對她的疑心本就越發深重,如今更是直言不諱,“放著宮中的禦醫不要,卻迎這等不知師從何處的女子入府診治,你就不怕是有人故意陷害?”

這話讓正在沉思老將軍的病情的顧雲舒眉心不由得一跳。

她微微偏頭看向身側貶低自己的男人,如若不是不想身份被拆穿,自己現在就讓他嚐嚐自己這“庸醫”的針法。

“多謝王爺關懷。”

聞言,老將軍隻是微微一笑,並不將楚夙的話聽進心裏,“老夫也曾托宮中的禦醫問診過,但是宮中那幫老狐狸,個個都狡猾得緊,隻說我的腿要慢慢養,不肯開什麽重藥,大多都是一些溫補的藥材。照著他們的法子,我每天都得喝上十斤八斤的藥,是藥三分毒,腿沒好,人倒是被藥毒死了!”

老將軍的玩笑話讓顧雲舒不由得笑出聲來,這位老將軍架子並不大,相反,很是平易近人。

隻不過剛剛笑出聲來,她就意識到自己逾矩了,便將溢出唇畔的笑聲硬生生地改成了咳嗽聲,她看向老將軍,“老將軍說的是,我仔細查看了將軍的脈象,想來這些年吃的都是一些溫補活血的藥方子,雖然能暫時遏製減輕傷痛,但是長此以往,卻是錯失了治療的最佳時機。”

“依著你的說法,是宮中禦醫的醫術還不如你嘍?”

楚夙似是故意跟她過不去一般,在她說明自己對老將軍病情的看法之後涼涼開口,“宮中禦醫乃是經過遴選,大昭境內難以找出比他們醫術更為出眾的醫者,如今到了你的嘴裏竟是一文不名。”

“公子誤會了,我並非是這個意思。”

真是個杠精!

置於案幾下的手不由得緊了又緊,顧雲舒盡量心平氣和地解釋,“宮中禦醫的醫術未必不好,然而久在宮中為貴人主子診治,再高明的醫術見著金貴的人了也不敢施展。一劑猛藥下去,不等徹底見效便已經被推出午門斬首……如此,醫者又怎敢放心為貴人診治?”

“那依你之見,老將軍的腿該如何救治?”

楚夙對於醫理並不精通,但是眼前這女子的話說得倒也沒有毛病,的確,太醫院中出眾者反而是那些醫術平平、不敢用重藥的,連個小小的發熱都要吃上許多補品。

然而他並不想輕易放過眼前的女人,他倒想知道,這個所謂的“素手觀音”能耐到底有多大。

“老將軍當時應當是腿骨斷了。恐怕是當年救治的時候條件不及,留下了舊傷。這些年每逢陰雨連綿的天氣發作得就更加厲害。”

沉吟片刻之後才開口,顧雲舒眼神帶著敬重地看向老將軍,“但是這病治起來,若是隻通過外服,恐怕力有不逮。難以根治,當年接骨的大夫恐怕也是個生手,骨頭並未接好,如今病症更是已經深入骨髓,若想根治,必得下猛藥。”

“你說得分毫不差!”

老將軍聽到顧雲舒的猜測,愣了片刻之後忍不住撫掌大笑,“先前以為不過是內人病急亂投醫,不成想真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這一手醫術出神入化,比我以往見過的都要厲害些。”

“老將軍謬讚了,這些東西從前的大夫未必看不出來,隻是不敢明說,亦不敢下手為老將軍診治罷了。若想徹底根治,必得將皮肉削開,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若是血肉深入骨頭之中,少不得要一一剔除。恰如剜肉醫瘡之法。”

趁此機會,顧雲舒也將治療方法一並說了出來。

自己這法子太過大膽,也不知老將軍是否能接受。

正在她忐忑之際,老將軍卻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大夫說什麽便是什麽,不必在意我。隻要能醫好這腿,便是打斷了重續又有什麽要緊?”

“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醫術,倒真是讓本王刮目相看。”

既然老將軍都這麽說了,楚夙也隻得跟著誇讚,但是他的試探之意依舊不減,“隻是不知你醫術如此高超,幕籬之下又是何等的容貌。”

這話讓顧雲舒的眉蹙了蹙,楚夙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不等她反應過來,他用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道:

“孤乃是大昭寧王。孤現在命令你,將頭上的幕籬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