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七話 掙紮
昏暗,死寂一般的走廊裏,隻有我和張主任。
張主任的背影,模糊,黑暗,此時此刻,竟也像是一隻飄**在這分局樓內的鬼魂。
他默默的向樓下走去,沿著那條既熟悉又陌生的樓梯。
當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時,我才從戰栗中驚醒過來。
段匈死了?
他……他怎麽會死呢?
我根本就無法相信這樣的事情。
段匈在我看來,他也可以算作是一個傳奇。
他,又怎麽可能會死?
當那道鐵門被打開,停屍間裏冰冷的空氣像是刀子一般劃過我的臉龐時,我已經看到在那刺眼的白光之下,遠遠的停放著一具屍體。
那屍體平躺在一張冰冷的解剖**,看上去蒼白,臃腫,屍體上並沒有覆蓋任何東西。
張主任已經走了過去,他回過頭來看著我,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我卻明白他是在叫我過去。
我仍然站在門口,卻不知道要怎麽邁出自己的腳步。
一步,又一步……
越來越近。
那屍體的臉,身體,每一個細節,都開始清晰起來。
終於,我開始明白,那具在我麵前的屍體,正是段匈。
突然,我的胃開始劇烈的收縮起來,一股腥酸從我的食道裏湧了上來。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卻讓我難以忍受,我捂住自己的口鼻,向一旁的水槽逃去。
——停屍間裏,明亮,冰冷,充滿了異樣的氣味。
這些氣味。讓人作嘔,因為隻有死人,才會發出這樣的氣味。
我關上水龍頭,仍然伏在水槽旁。
“張主任……對不起。”
我很抱歉,所以我在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去看張主任。但是我也沒有去看段匈。
“沒關係,三郎,你現在好些了嗎?”
“嗯。”
張主任的語氣,平平淡淡,他好像並不介意我剛才的失態。
所以我這才站起身來,盡量穩住自己的腳步,向他們走過去。
他們,一個人站著,一個人躺著;一個人活著。一個人卻已經死了。
段匈,他竟然真的死了。
“張主任,他……他是怎麽死的?”
我已經站在段匈屍體的旁邊,卻不敢正視一眼段匈的臉。
因為那張臉對我來說,太過熟悉了,而此時此刻,他的那張臉,卻一定已經冰冷。卻一定已經僵硬,我又怎麽忍心去看呢?
張主任也站在一旁。他一邊帶上乳白色的橡膠手套,一邊開口說著話。
“段匈的屍體,是在今天下午被人在一間酒店的客房裏發現的,當時服務員打開房門後看到,他就平躺在地板上,身上一絲不掛。人卻已經沒有了呼吸。”
“那死因是……”
“死因不明,他的屍體也隻是快下班的時候,才被送來這裏的,不過……”
張主任已經開始用手按壓著段匈的屍體,然後又接著說道:“不過看起來。他應該是今天下午才剛剛死去的……屍體上,並沒有發現外傷痕跡,所以不排除他是中毒身亡的,又或者是……”
他的手,已經在擺弄段匈的頭部。
而我,卻隻敢用餘光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我還是頭一次,在麵對屍體的時候,感到恐懼。
人,往往是這樣的,如果麵前是一具陌生人的屍體時,可能並不能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震撼,但是如果那具屍體是一個你非常熟悉的人,甚至是你的親人的時候,你便會不停的想起他活著的時候是個什麽樣子,他說話時候的樣子,他開懷大笑時的樣子,他悲傷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他痛苦的樣子。
總而言之,當你想起這些的時候,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去看他的屍體的。
但是,我卻不得不去看上一眼了。
因為張主任這時對我說道:“三郎,注意他的臉……”
張主任的話,竟像是一種魔咒。
我的頭,不由自主的轉了過去,並且目光已經落在了段匈的臉上。
停屍間裏的燈光,非常明亮,四處都被照得恍如白晝,甚至有些刺眼。
白光下,他的那張臉,卻也顯得無比蒼白。
那種蒼白,絕不是平日裏可以看到的,那更像是一種絕對的白,透明的白,白得讓人窒息。
不過,讓人窒息的,卻絕不止是此刻段匈的臉色。
——還有他的表情。
那張臉,已經凝固了,像是雕塑一般。
但是凝固的臉上,卻顯出無比的猙獰。
整張臉,仿佛隻剩下了兩樣東西。
隻因為那兩樣東西,已經誇張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
那就是他臉上的眼睛,還有嘴。
他的眼球已經凸出,圓圓的瞪著,卻已經是死灰的顏色。
但是那雙眼睛,卻好像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看到了什麽讓他極為驚恐的事情。
還有他的嘴。
此刻,他的嘴,幾乎已占據了半張臉。
因為他的嘴,已經不能再張得更大了,甚至他的下巴,幾乎就已經貼在了他的鎖骨上。
所以,他的臉,已經完全的扭曲,變形,比正常人的臉,要長一半左右。
“怎麽……怎麽會這樣?”
我的胃,又再次收縮起來,但是我卻強忍著那種作嘔的感覺,支撐著自己顫抖的身體。
張主任,他的雙手帶著塑膠手套,卻還在檢查段匈的那張臉。
他用手撫摸著段匈的下巴,然後點了點頭,喃喃自語。
“他的下頜關節脫位了……”
“您說什麽?”
張主任這才轉過臉,看著我說道:“他的下巴掉了,脫臼了。”
“這是為什麽?”
張主任卻搖著頭,看著段匈那張已經死去的臉。說道:“不清楚,但是這種脫臼,一般都是……大笑造成的。”
“什麽?大笑?”
張主任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不過,他卻又對我說道:“三郎,你的相機呢?”
他想讓我為段匈的屍體拍照了。
“張主任。我的相機……壞了。”
我已經在短短的一個月中,損失了兩部相機。
張主任冷冷的說道:“去我的辦公室吧,就在辦公桌下麵的抽屜裏,還有一部相機。”
“好的,張主任。”
在我回應張主任的時候,我已經飛快的向外邁出了兩步。
隻因為我現在,想逃。
我想立刻離開這個房間,離開這具屍體,離開那張已經扭曲變形的臉。
那是段匈!
那是段匈……
我不停的告誡著自己。那是我曾經的朋友——段匈。
可是,我卻無法驅離自己內心深處,正在四處彌散的恐懼。
那種恐懼,幾乎就要將我摧毀了,我隻感覺自己此刻的兩條腿,走起路來也是輕飄飄的感覺。
我終於離開了那個停屍間,但是此刻分局樓內的走廊裏,感覺也並不好。
昏暗的燈光下。一條空****的走廊。
走廊裏,死寂。兩側卻都是黑著燈的房間。
房間,都是關著門的。
但是其中一間,卻是我一定要進入的,那就是張主任的辦公室。
我從來沒有猶豫過,但是此刻,我卻真的在猶豫。
我真想一走了之。像是老鼠一般的竄出這條昏暗的走廊,然後騎上我的摩托車,永遠的離開這裏。
我快發瘋了。
但是,對於一個人來說,生活中的現實。卻往往早已扼住了他的喉嚨,當他真的想要逃走的時候才會發現,他其實早已做出了致命的選擇。
我已經擰動了門上的把手。
門,開了。
房間裏,是黑暗的,是冰冷的,我隻站在門口,便已經開始厭惡起這個房間來。
張主任平時,就是工作在這個房間裏的。
當我打開了房間裏的燈,我才看清張主任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
這已經絕不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裏,但是此刻我卻覺得,他的房間裏,仿佛每一樣東西都是灰色的。
昏暗的燈光下,所有的東西,都像是一堆垃圾一般。
沒有一樣東西上,還沾著一點人味兒。
取出相機,然後離開,這就是我現在想要做的事情。
我已不想在這個房間裏,多呆上一秒鍾,我甚至覺得這個房間,還不如地下一層的停屍間。
於是,我繞過辦公桌,試著拉開辦公桌下的抽屜。
抽屜有三個,但是隻有最下層的那個抽屜可以打開。
果然,裏麵放著一部相機。
我拿出相機,掛在脖子上,然後關好抽屜,起身,便想著趕緊離開這裏。
但是當我剛剛走到辦公室的門口時,突然,我的身後竟然吹過了一陣風。
那風,冰冷無比,吹在了我的後脊上,吹在了我的脖子上,吹在了我的後腦勺上。
立刻,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突然起了一層疹子,我的人,也僵硬的停住了腳步。
這房間裏,怎麽會有風?如此冰冷的風?
門,就在我的身前,我本應該奪門而出,從這個讓人厭惡的房間裏趕快逃走。
但是,我卻不知為什麽,就像是丟了魂一樣的,慢慢的,回過了頭。
身後,昏暗,風卻還在吹著。
吹著我的臉,讓我的臉,也僵硬起來。
房間裏,真的在刮風,隻因為這個房間裏的窗子,是打開的。
我終於鬆了口氣,無奈的想去笑一笑,但是我卻又根本笑不出來了。
隻因為我又忽然想起,剛剛當我進來這個房間的時候,那窗子好像並不是敞開著的。
於是,我慢慢的走過去,戰戰兢兢的,將那扇敞開著的窗子,關起來。
但是當我剛剛把窗子關上的一刻,突然身後“咣”的一聲巨響。
我的身體劇烈一震,同時已經轉過身去。
是門,是那道本來還開著的門。
現在,它卻已經被重重的關上了,關嚴了。
房間裏,昏暗,冰冷,卻沒有任何異常。
但是門內的地板上,卻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把鑰匙……
ps:??這兩天斷更了,原因……總之抱歉各位。
靈異的路,果然充滿了靈異。